試圖隱進角落裡找個地縫埋起來。
怕江亦深認出我。
畢竟,學期剛開學第一天。
我就在大庭廣眾之下,撕碎了他的衣服。
9.
開學剛落地。
我就被學校奇怪的黑車司機纏上了。
睜眼說瞎話,非說我沒付完車錢,堵著我不讓走。
我拖著行李,急得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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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機扯住路過的人,擋在我前面。
「你別亂來,他就是我男朋友!會拳擊的!」
刺啦一聲,那人白色 T 恤從肩膀裂開。
我和黑車司機都愣住了。
隻有一個人還清醒,那就是江亦深。
他拉過我手上的布料,摟住我的肩。
無比認真:「別動我女朋友,我打人超痛的。」
我痛哭流涕!他簡直是我的英雄啊!
司機明顯不信:「哪來的黃毛小子?!當老子傻的嗎?」
江亦深一個過肩摔,司機徹底老實了。
「是啊,這秋天剛到,怎麼還有春竹亂長啊?這裡不到十米就是警察局,蠢豬想進去喝茶?我請你啊。」
聽到警察兩字,黑車司機灰溜溜跑了。
男人不留情面推開我,「你也蠢,下次記得大喊救命。」
我:「......」
挨罵了。
但確實無法反駁。
他沒喊我賠錢,別扭捂著肩膀走了。
這人還挺愛惜自己,我心想。
畢竟酷暑難耐,大街上赤裸上半身的男人,還不算少數。
某些男同學,也不例外。
10.
教室就那麼點大,我躲得有點多餘。
還是被江亦深發現了。
他邁開步子越過姚靈,一米八幾的影子突然蓋過來,把我嚇了一跳。
「這位同學呢?」
「我們兩個男生,能加入嗎?」
我低頭不敢看他:「嗯......」
救命啊,這怎麼拒絕?
「許同學不會這麼記仇吧?」
我猛地抬頭:「嗯?」
他似乎沒幹什麼值得讓我記仇的事吧?
姚靈湊過來:「我們剛剛說到去年演講的事,壯壯說江亦深笑了你一整天。」
這人蔫壞啊?
那一次,我第一次在那麼多人眼皮底下講話。
過於緊張,從演講臺上打嗝打到下課還沒停。
就這樣被嘲笑了一整天......
不過,還好。
他好像沒認出我是那個 T 恤的罪魁禍首。
「嗯,像我家小貓打嗝一樣,很令人難忘。」
我滿臉黑線:「......」
他沒事忘懷這個幹什麼!!
他又突然打了個響指:「哦對,還有那件衣服,也很......令人忘懷。」
我:「......」
這是對我反復鞭屍啊!
就這樣吵吵鬧鬧,順水推舟地,江亦深和壯壯入隊。
連著三年,任何作業我們都形影不離,高分拿下。
專業課老師都說我們這個「錘子」小組,真是重拳出擊,密不可分。
「錘子」這名還是江亦深起的。
我們最初為小組名發愁,江亦深突然說起心酸往事。
他說,大一被幾顆老鼠屎搞到心力交瘁,天天在宿舍砸桌子,謾罵:這狗作業寫個錘子寫。
壯壯一個激靈:「就叫「整個錘子」!怎麼樣!」
姚靈附和:「好啊!我們五個卷王,錘S這群拖油瓶和傻逼!」
於是我們全票通過。
「整個錘子」群聊,就此成立,享年六歲。
群裡每天都有新鮮事,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好喝的,都往上面扔。
不管有沒有收到回復,有無人理會,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不會因為收不到對方的回復,就自我尷尬、生悶氣。
我們像同一個靈魂活在五個不同的軀體裡一樣。一半活在自己,一半活在對方中。
就在我以為,我們五個會長長久久下去時。
平衡在一個深秋的夜晚被打破了。
11.
大四下學期剛開學,小陶醉酒回宿舍。
我和姚靈嚇個半S,忙裡忙外收拾,給小陶擦臉安慰。
她哭得口齒不清:「清清,靈靈,我失戀了嗚嗚。」
姚靈狐疑道:「沒聽說你交男朋友了啊?」
我連忙給小陶順氣:「乖啊,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小陶:「我跟江亦深表白,他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那一刻,我仿若被雷劈中。
萬般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
江亦深的會照顧人,拿捏了別人的心,卻也撬動了友誼的平衡木。
他幾乎給我們幾個推心置腹的朋友,都定制過畢業專屬禮物,花束氣球和單人照片。
小陶某些限定的愛好和情緒被貼心滿足了,所以有了被喜歡的錯覺。
江亦深過度的貼心,我們自己人誇,卻也招來了謾罵。
「他對誰都好,不就是中央空調的暖男?」
「院草也養魚呢?」
他本人不怎麼在意這些評論,沒解釋。
我曾經憤憤不平,為他辯解:「我們三個跟他,就是男女純友誼,對對方好,倒也正常吧?」
同班同學:「你濾鏡過厚了姐妹,男女之間就不可能有純友誼!」
是嗎?
曾經的我,天真以為。
男女之間,是有純友誼的。
可我忘了,他不是別人。
他是江亦深。
有江亦深在,純友誼簡直是痴人說夢。
小陶會喜歡上江亦深,毫不意外。
試問。
一個長相帥氣,成績優秀,人品端正,給滿你情緒價值的人。
在一群愛開黃腔的男生中,還能保持對女性基本的尊重和清醒的人。
誰會不喜歡呢?
連閱人無數的姚靈,都無法對他挑出個錯來。
要說最大的缺點,大概隻有那張偶爾得理不饒人的嘴。
三年相處下來,江亦深算我們第四個姐妹。
壯壯忙著追女朋友,自然不會管我們三個女的。
隻有江亦深忙前忙後,幫我們一起挪宿舍,搬行李。
外出作業,市場調查回來太晚,他會貼心送我們到宿舍樓下再走。
偶爾在外通宵達旦,KTV 轟趴,他還會拿出準備好的毛毯,給睡著的我們一個個蓋好。
我們五個人中,最會熬的就是江亦深。
有次我半夜醒來,看見他拉起被姚靈踹翻的被子,小心翼翼給她掖好被角。
溫柔至極,舉止大方得體,沒有絲毫肢體上的越界,隻有滿滿的安全感。
就像現在一樣。
在昏暗嘈雜的 KTV 裡,他是我們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看著江亦深小聲絮叨著「真不讓人省心」,又害怕吵醒姚靈的樣子。
我輕聲取笑:「哥,你越來越像個男媽媽了。」
他佯裝生氣,食指對準嘴唇「噓」了一聲。
「那你就該聽媽媽的話,趕緊睡覺!」
眼皮打架緊閉前,我又看了眼江亦深。
屋內暖黃的光照在他厚實的背上。
他給半躺著的姚靈,用吸管喂水。
她嗆到了,他幫她順背。
幾分曖昧,在我眼前鋪設開。
我翻了個身,心頭也跟著翻了一面。
從心安翻成了心酸。
12.
我有想過,江亦深拒絕小陶的告白,是不是因為。
他喜歡姚靈這樣,陽光開朗,大方又自信的女孩子呢。
畢竟認識了兩年,他會為了姚靈,去蹲守搶姚靈喜歡的寶可夢盲盒,還會給她每條精致的朋友圈,點上一個小紅心。
他對我和小陶,沒細心到這種地步過。
雖然我和小陶確實沒什麼過分喜歡的愛好,朋友圈也很少發。
KTV 的那一晚,我一夜無眠,心沉入大海。
江亦深和姚靈兩人依偎的身影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我無比確定,我淪陷在了這個人的溫柔和魅力裡。
我喜歡江亦深。
可江亦深,不喜歡我。
我這人真的膽小懦弱又無恥,有時候我都討厭我自己。
為了試探江亦深的好感,我難得發了一條朋友圈,假裝有了愛好。
【五月天終於來北京了!!希望明天下午七點能搶得到票,拜託了拜託了!】
苦等一天一夜後,朋友圈既沒人點贊也沒人評論。
我以為的紅點點沒有降臨。
真是醜陋又好笑啊,許鏡清。
何必當這個小醜呢。
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我默默拭去眼角可笑的眼淚。
就在我以為卑微的試探就此打住時,
江亦深給我發了條消息。
【運氣還不錯,搶到了前排。你準備怎麼感謝我?】
當晚,他連夜喊我下宿舍樓,把演唱會的票塞我手裡,信誓旦旦保證道。
「放心吧,當天晚上的專業課我幫你喊到,你就大膽去!別回頭!」
他這一送,又否定了我之前的確認。
江亦深或許,是有點喜歡我的?
那一天,我又明白了。
什麼叫,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偷偷的喜歡,控制不住,想一次次試探對方。
13.
小陶告白失敗的第二天。
群聊的人數從 5 跳成了 4。
小陶,退群了。
我和姚靈拉著小陶勸,她始終搖頭拒絕加回群。
「我不怪他,誰說我喜歡他,他就必須喜歡我呢......」
「但回去也太尷尬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我垂眸難過:「我們畢業旅行的事,還沒聊完呢......」
她苦笑:「你們去吧,我還要忙實習呢,就不給你們制造尷尬了。」
姚靈拉著我,讓我不要再勸。
我心裡明白,這段維持了三年的友誼,終究無法回到最初了。
我替小陶遺憾,卻又無恥地替自己慶幸。
還好優先對江亦深說喜歡的那個人,
不是我。
還好被拒絕的那個人,不是我。
後來。
我們私下夜聊,話裡話外試探過江亦深。
「你的理想女友是什麼樣的啊?」
我和姚靈盯著他,非常認真。
他思考了五秒後說:「看眼緣吧,緣分這種東西妙不可言。」
「上一秒你給自己定S要黑長直,下一秒說不定就能接受短發的女孩子,容易打臉。」
壯壯給了他一拳:「你小子,說我呢是吧!」
江亦深:「所以啊,什麼類型不重要,主要看緣分。」
姚靈:「無聊!說了跟沒說一樣。」
......
過往的記憶抽絲剝繭,從我腦海炸開。
咚咚咚———
青春夢的邊緣破碎。
睜開眼,外面天光大亮。
我臉下的枕頭湿漉漉。
好沒出息,又夢到江亦深了。
我又一個人哭了。
14.
咚——砰——!
窸窸窣窣的裝修聲此起彼伏,沒有任何停下的預兆。
我捏著發痛的太陽穴。
腦子天旋地轉,後來生日會上發生了什麼。
喝完酒我徹底斷片,記不清了。
我垂頭看著身上換好的睡衣。
昨晚,應該是姚靈送我回來的吧。
手機沒電,這是幾點了?
我開門,往外探了探腦袋,樓道堆滿了紙皮箱。
零零碎碎的物件塞滿了本就狹窄的走廊。
隔壁空了小半年的房,搬進了新鄰居。
男士拖鞋?
我撓著雞窩頭,抬頭望了下頭頂的牆。
B險起見,還是安個監控吧。
「師傅,麻煩把這個放廚房。」
看到男人我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江亦深?」
男人回頭,單手抱著半個人那麼高的兔子玩偶,笑出聲:「終於醒了?你廚房有熱牛奶和小米粥,去洗漱吃飯。」
我咳了幾下:「你,你怎麼在這?」
男人笑而不語。
……
勉強收拾完東西,他進我家,熟練往沙發一躺。
我吸溜著小米粥,還沒問,他先答了。
江亦深:「昨天連夜籤的租房合同。」
我嗆了一口:「?」
他連忙給我遞紙巾,輕輕順背:「開玩笑的,一個月前辭完職就訂下了。隻是沒想到隔壁住的是你。」
說罷,頓時陷入了一陣沉默。
他和姚靈什麼情況,是吵架了?還是?
怎麼剛確定關系,他就一個人搬家了。
今天不是剛好情人節嗎?
我不敢問。
江亦深也沒說話,看起來反而有點局促。
他裝模作樣地,摸了幾下沙發,打量我的房子。
支支吾吾開口:「那個,昨晚你回來,嗯......吐了我一身。我行李那些還沒搬過來,就在你衣櫃隨便拿了件衣服。」
「不過你放心,你的衣服是姚靈給你換的。我身上這件,也是她在你衣櫃給我找的。」
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
他身上穿的,不就是大學畢業那年,他給我應急的嗎!
拍班級畢業合照那天,我月經突然來了。
白色裙子,一點紅格外顯眼,還是江亦深眼疾手快。
把他的白襯衫脫下來,系在我腰間。
我本想著洗完後還給他,但還是染到了一點。
我不好意思還給他,跟他解釋,他大方說沒關系。
可我不舍得扔,還是洗完留下來,放在衣櫃裡。
留一點精神念想。
江亦深笑著:「沒想到這件衣服,你還留著啊。」
我深一口氣,直言:「我有話跟你說。」
他說:「我也想跟你談談。」
15.
我客客氣氣道:「你既然已經有女朋友了,還是要有邊點界感的。總這麼大大咧咧的進女孩子家,總歸不好,像個渣男。」
想到昨天 ktv 的事情,我又補充道:「我昨天,情緒有點失態了,對不起。你和姚靈能修成正果,我是很開心的。」
他仿佛氣笑了,「許鏡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一臉不解:「?」
江亦深:「我和姚靈......」
一道鈴聲打斷了他。
是我媽的視頻電話。
我隨手接起:「媽,怎麼了?」
她看到我旁邊的人後,眉飛色舞起來:
「喲?這小帥哥是誰啊?」
「終於知道著急了?找了男人也不知道跟家裡介紹一下!」
「這個周末帶回來瞧瞧!剛好你表妹她女兒周歲宴,記得啊!」
極速掛斷,我都沒來得及解釋。
我:「......」
江亦深:「......」
我媽,可真會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