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诶唷诶唷的叫喚聲中,左佑又狠狠地補了一腳。
他皺著眉,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鏡。
略無奈地打量著我。
「果然還是該去老師辦公室打報告。」
「……」
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左佑收拾了書包,陪著我一起回家。
在路上我第十三次看他時,他終於回了我一個眼神。
「你想問我什麼我都不會告訴你的。」
Advertisement
「……」
我聳了聳肩,看著夕陽下鱗次栉比的高樓。
好吧,誰都有秘密。
可是他不願意告訴我,卻試探起我的秘密來了。
「你為什麼不離陸有楓遠點?你的父母很愛你,就算報告老師都是個不錯的選擇。」
「……」
左佑是個清醒而安靜的陌生人。
又或許是相同的遭遇,我總是忍不住向他傾訴很多事情。
之後放學的那幾天,我都是跟他一起走的。
大多時候都是我在說,有可能是我太真誠,我多少也套到了些關於他的事。
他家很有錢很有錢。
他裝傻的原因,似乎和自己的家人有關。
那天,他依舊陪我走到了我家樓下。
我猛地停住。
背著書包,直直地看著我的身影,是這幾天都在被我躲著的陸有楓。
他輕揚了下眉,左佑又立馬變成了那個唯唯諾諾的人。
「真是謝謝你照顧了我妹妹這麼多天啊。」
左佑抖了下。
我被陸有楓拉著手腕,往家裡拽。
「等,等下!」
我瘋狂地甩他,可鉗著我手腕的手怎麼也甩不掉。
情急之下我回身,看被我們落在原地的人。
左佑沒上前。
他皺著眉,看我們。
14
家裡沒有人,我被陸有楓稍顯用力地推進門廳裡。
「你松手……你。」
他確實松開了我的手,而另一方面,他直接鉗住了我的下巴,把我壓在沙發上。
面前的人很邪,動作也很粗魯。
「不是要贖罪嗎,林有星,你掙扎什麼?」
他松了松他的領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半晌,他嗤笑一聲。
「怎麼,躲著我的這些天,原來是在跟小男生談戀愛啊?」
「跟傻子談有什麼意思,不如跟我談,嗯?」
……
我怎麼也不敢相信這種話,是從陸有楓嘴裡說出來的。
然後,我突然發現他是認真的。
「我是你妹……你!」
「什麼妹妹?是你把我當過哥哥還是我把你當過妹妹?」
他目光頭一次這麼赤裸地落在我身上。
我慌了。
「陸有楓你清醒一點,你不是……」
我被他掰著下巴,然後就這麼抵著我輕吻。
我踹他,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他被我打得臉歪在一邊,輕笑了聲。
「別他媽當禽獸了,陸有楓!」
他拿舌尖頂了頂腮幫,眯著眼看我。
「禽獸?嗯……說不定被禽獸輕薄才是你的歸宿呢?」
「反正你也有個罪惡的靈魂,你跟我一樣,是施暴者。」
……我們都一樣的惡心,是嗎。
一個女孩的力氣,到底比不過一個青年。
他不顧我的掙扎把我外套剝去,然後我清楚無比地意識到,他真的要對我實施什麼罪行。
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令人戰慄,他手上的溫度渡到我的身體。
直到他在褪去我身上最後一塊布時,警笛聲響起。
門被人撞開了。
……
兩三個警員衝進屋裡,陸有楓隨手抽了條沙發上的毛毯蓋在我身上,垂著眼。
而少年在警察身後看了我一眼後,別過了頭。
剛剛被陸有楓拉進屋子裡我就意識到不對。
讓左佑給我報了警。
15
我以為陸有楓他媽再怎麼樣,也會偏向自己兒子的。
結果女人闖進房間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甩了陸有楓兩巴掌。
然後我爸又衝過去補了幾腳。
「你頭昏腦漲了是不是,他是你妹妹啊!!!」
「你,你,你,我一直以為你很清醒,你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
我爸的嗓音直打顫,手都在發抖。
陸有楓搖搖晃晃地起身,吐掉了唇邊的血,嗤笑了一聲。
「又不是親妹……」
「她就是你親妹。」
「……」
這句話一出,我仿佛聽錯般瞪大了眼睛。
陸有楓也是直接頓在了原地。
女人的話語在抖,卻又說得很清晰。
「陸無月是我跟你爸生的孩子,你……其實是我跟老林生的。」
而我,自出生起就沒見過我的媽媽。
如果,面前的女人就是我的生母的話。
那……
我和陸有楓就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
怪不得。
我叫林有星,他叫陸有楓。
好像所有的東西都停止了一般,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聽見一個人,發出一道聲音。
直到陸有楓的笑聲,慢慢,慢慢地響起。
他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大概快瘋了吧。
我也視這麼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這是不是上一輩留下的孽緣,我不知道。
可面前的人,他是我的親哥。
我的親哥,到底做了多少對不起我的事呢。
秋天落下最後一片葉子,冷空氣席卷了整座城市。
我隻知道我不想再和這個人待在同一個空間,一看見他,我就快吐了。
16
後來,家裡人分居了。
沒辦法的事,我和陸有楓的關系,怎麼還可能待在一塊。
我跟我爸住,他跟他媽。
現在……大概也算我媽了。
然後在一個無比寒冷的夜晚,他媽突然打電話告訴我們,陸有楓不見了。
去了學校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電話也打不通,人也聯系不到。
可陸有楓到底是我爸的親骨肉,他自然要連夜出去找。
我一個人窩在沙發裡,呆呆地盯著電視。
陸有楓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怎麼也找不到。
後來報了警,爸媽每天就上門發傳單地找人。
我依舊去上學,隻是教室裡那個位置變得空蕩蕩了。
倒是左佑……我跟他的關系越來越好。
我大概特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吧。
他很安靜,不愛說話。
我在他面前哭過太多次了,他每次就默默地把餐巾紙遞到我面前。
我告訴他,其實我也是個施暴者。
而最近我才知道,那個被我傷害的女生,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
而他跟我說,如果我沒S,就要好好活著。
後來,三個月後,陸有楓被找到了。
沒有人知道被找到時他經歷了什麼。
衣衫褴褸,瘦得都見不出他當初的人樣。
身上全是傷,手指有好幾處粉碎性骨折,膝蓋被磨壞了,咬著牙跪在地上。
似乎是初中時被他校園霸凌的人,來找他復仇了。?
我媽抱著他痛哭,我就這麼遠遠地看著他。
陸有楓輟學了。
我不敢靠近他,於是家裡又是分居, 聽說他發了瘋一樣想見我,然後被我爸暴揍了一頓。
我對他最後的了解,就是他開始頻繁地去一些醫院,
因為他得了那方面的病,治不好了。
可沒人查得清楚是誰讓他成為這個樣子的。
倒是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
「陸有楓是為了找你才被我釣走的,聽說你也被他校園霸凌過, 那麼我也算替你復仇了吧。」
「……」
還有幾次我不免見到他。
他看我的眼神無比濃烈,那裡的情緒太復雜了,弄得我每次都被嚇到。
我和他此生再也不可能回到原點了。
他知道的。
他會在悔恨裡度過自己的一生。
……
我考上了大學。
慢慢地遠離那個家, 更不可能見到陸有楓。
倒是無論到什麼地方,我都和左佑保持著聯系。
很奇怪,明明是相隔著好遠好遠的人。
卻總是有莫名其妙的話能跟他聊。
左佑會陪我去陸無月的墓前。
說實話,到現在, 我也沒辦法好好地面對她的照片。
有時, 他也會飛好幾個城市來看我。
見了面, 卻也就是跟朋友一樣吃吃飯。
他家裡似乎挺動蕩的, 和我不一樣,他要爭奪家產, 要時刻盯著來自手足兄弟的威脅。
再後來,我參加了工作。
我每個月都以陸無月的名義為希望小學捐錢,後來捐的多了,就為他們蓋了棟樓。
我也會定期參加反校園霸凌的活動, 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撫慰陸無月她在天之靈。
可是某些事情, 做了就是做了啊。
「這幾天看你好像不太開心。」
火鍋店裡, 男人坐在我對面, 蒸騰的熱氣掩住了他半邊臉。
不同於校園時期他長得能蓋住眼睛的頭發, 現如今的他幹練了好多。
他五官其實本就挺出色的。
這樣大搖大擺地展現出來,就會吸引不少異性的目光。
我點點頭,公司裡有壓力, 以往的事情也總是會在腦海裡閃現。
「那就多吃點。」
碗裡出現了一片牛肉。
我盯著, 忽然笑了看他。
「現在是不是該叫你左總了?你挺牛的呀。」
他應該是回歸了家族內鬥中,而且成績還不錯, 不必再隱藏自己了。
是,陸有楓成了我重組家庭的哥哥後。
「(不」而對面的男人舉雙手投降。
「饒了我吧, 跟你吃飯我可不想再聊公司的事。」
我嘿嘿笑了聲,火鍋店總洋溢著溫暖的氣氛。
吃完飯,我跺了跺腳底的雪。
「冷啊。」
身側的人低頭看我,然後把他的圍巾解下繞在我的頸窩。
「哇,這多不好意思。」
我嘴上說著, 然後把臉埋進了他圍巾裡。
「少來。」
他輕哼了一聲, 摘掉我頭頂的雪片。
不遠處的街對面, 好像有人在看我們。
那是一雙絕望而悲慘的雙眼。
我沒有去管,而左佑更是擋住了他的視線。
「等過完節,再給陸無月小學捐一個圖書館吧。」
「那個小學我看籌備得不錯, 你有心了。」
「嗯,我知道,我身上的罪孽,是怎麼也洗不掉的。」
「如果我不能以S贖罪, 至少,我不想讓這樣的事,再在一個個小小的生命裡發生。」
……
冬天的冷風似乎越來越大了。
湧動的人群籌備著新季節的來臨。
忽而落下的松雪。
不知道又帶走了誰的秋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