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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通電話

第2章

發佈時間:2025-05-08 15:39:49

秦以淮向來冷漠疏離,喜怒不形於色。


很難想象他會忽然說髒話。


 


而且……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片S寂中,隻有江年悅抿了一口酒,一臉不滿:


 


「都這麼多年了,我和秦以淮的謠言還沒澄清?」


 


「秦以淮,你是怎麼和小薇說的?」


 


秦以淮不說話,臉色鐵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學校時,小薇沒事就喜歡去攀巖隊待著,秦以淮為了耍帥吸引小姑娘的注意,特意加入攀巖隊……」


 


我怔住,大腦忽然混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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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很喜歡看江年悅攀巖,無論日常訓練還是大小比賽,我都會準時到場。


 


可秦以淮,居然是為了我加入攀巖隊嗎?


 


顯然眾人呆滯的反應讓江年悅很疑惑,她頓了頓:「不會吧,你們都不知道秦以淮喜歡明半薇?」


 


即使成為鬼,聽到這句話時,我也感到一陣眩暈。


 


12


 


其實,在秦以淮知道我們的婚約前。


 


我們的關系,還沒有這麼糟糕。


 


因身體不好,我被父母勒令待在家裡。


 


老師來家裡上課,講完後就會離開。


 


保姆們怕我受傷,為了省事,哄著把我關在房間裡。


 


我很孤獨。


 


隻有秦以淮願意陪我說說話。


 


他喜歡捏我的臉,神色認真地說:


 


「你不要難過,你才不是廢物和累贅,那些大人都是騙子。」


 


「你不是想去雪山、草原和大海嗎?等你再長大些,我帶你去。」


 


說這話時,秦以淮站在窗邊。


 


陽光懶洋洋地灑在他清俊的側臉上,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


 


年少的心動始於一瞬間。


 


但再多美好的回憶,也都終止在秦以淮知曉婚約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生氣。


 


以至於砸碎了屋子裡的所有東西。


 


甚至動用家法,離家出走。


 


他都不肯與我結婚。


 


難道不是因為討厭我嗎?


 


13


 


秦以淮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他像隻炸毛的貓,噌地站起來:「誰說我喜歡她的!」


 


「對!我不喜歡她……」秦以淮舉起沾滿鮮血的手捂住臉,神經質地喃喃,「對,是這樣的,我不喜歡她……」


 


「我怎麼可能喜歡她……」


 


江年悅疑惑的神情逐漸消失,神色轉而凝重起來。


 


江年悅常進行封閉式訓練,我們不算多的聊天裡,我很少提到自己。


 


她會應我的請求,分享訓練中的趣事。


 


她也曾問過我和秦以淮的婚姻,被我含糊過去了。


 


江年悅這樣聰明的人,一定猜出了我這些年所隱瞞的事情。


 


她阻止了旁人上前想要給秦以淮包扎的舉動,並且讓所有人都離開。


 


偌大的場地裡隻剩下她和秦以淮。


 


江年悅神色冷冷:「你什麼意思?」


 


「你既然不喜歡她,那為什麼要娶她?」


 


「為什麼要纏著她!」


 


秦以淮抬頭冷笑:「究竟是誰纏著誰?是她非要嫁給我!」


 


「明明是所有人非逼著我娶她!是她……」


 


「那你為什麼不離婚呢?」江年悅打斷。


 


秦以淮忽然僵住了。


 


憤怒和錯亂凝固在臉上,他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僵坐著,眼神SS地盯著虛空。


 


秦以淮狼狽地用手抹了把眼睛,低聲喃喃:「為什麼不離婚……」


 


「她一個病秧子廢物,離開我怎麼活?」


 


14


 


盡管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廢物。


 


但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他們說得挺對的。


 


曾有一次,秦以淮悄悄為我帶了父母嚴令禁止吃的冰激凌。


 


這是我第一次吃,吃完後半夜起了高燒。


 


秦家動用家法,秦以淮被狠狠打了五棍子,一瘸一拐拖著步子走到病床邊。


 


哭著對我說:「小薇,你不要S啊,對不起……」


 


我想對他說,對不起,不是你的錯。


 


但我張不開嘴。


 


甚至沒有力氣睜開眼睛,動動我的手指。


 


出去玩必須帶著醫療團隊,實在大費周章。


 


父母索性就不讓我出去了。


 


即使後來身體狀況好轉,也無法和普通人相比。


 


婚後,我固執地辭去住家阿姨,隻定期叫人上門打掃,打掃完就走。


 


秦以淮因此和我大吵一架。


 


其實是他單方面的憤怒。


 


他說,為什麼我身體不好,還要這麼任性。


 


他還說,萬一出了什麼事,家裡沒有人照看,我S了怎麼辦。


 


我細聲細氣地耐心解釋。


 


隻是當「廢物」兩個字從他嘴裡脫口而出時。


 


我忽然倦了。


 


不想再解釋了。


 


他這種身體康健的人,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在我大片大片的記憶裡,充斥著身邊人疲憊,或是不耐煩的眼神。


 


「看,那個廢物還活著。」


 


「她這種人活著有什麼用?浪費資源。」


 


「照顧病人真麻煩。」


 


「大小姐又要幹什麼?大費周章的。」


 


……


 


目光落在身上,闲言傳進耳朵。


 


像是密密麻麻的刀片,疼得我晝夜難眠。


 


我曾以為,秦以淮是不同的。


 


少年鄭重地告訴我,我不是廢物和累贅。


 


但終究,並沒有什麼不同。


 


我固執地辭去看護,親手將家裡布置得適合我這個病人生存。


 


這些年,我一直在堅持鍛煉。


 


努力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


 


這是我……


 


最後的一點尊嚴了。


 


15


 


秦以淮從酒吧裡離開後,驅車回到了小區。


 


我提起精神。


 


這下總該發現了吧。


 


他停下車,卻沒有上樓。


 


拿出手機,通話記錄的頁面,被他點進去,又退出來。


 


攥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秦以淮像是忽然下定決心,撥通了電話。


 


但不是打給我的。


 


「喂秦總,您有什麼事要吩咐?」


 


秦以淮沉聲:「前天我讓你找情感專家,你找得怎麼樣了?」


 


我愣在原地。


 


我沒有聽錯,秦以淮找了一位網絡知名情感專家博主,尤其擅長分手挽回。


 


現在已經很晚了。


 


但一小時十萬的咨詢價格,還是讓這位情感專家聚精會神地,聽著半夜不睡覺的總裁訴說他的情感困惑。


 


「我……有一個朋友不明白……」秦以淮垂眸,「他的妻子為什麼忽然要離婚?」


 


在定期檢查時,醫生告訴我,我的病情惡化了。


 


下定決心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長這麼大,我還沒有離開過南城。


 


我不想S前都一直被困在這裡。


 


我想成為一個自由人。


 


無論是物理意義,還是法律意義。


 


哪怕代價是S。


 


旁人不會理解,在這乏味空洞生命的盡頭,自由對於我的意義。


 


所以提出離婚時,我也沒有浪費時間向秦以淮解釋。


 


那位情感專家沉默了一下,耐心詢問:「你想想離婚前發生過什麼小事沒?平時忽視太多,這種小事往往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秦以淮神色茫然:「……我不讓她做飯,這算嗎?」


 


「做飯太辛苦了。我不想她這麼勞累,她好好活著就行了,其他的什麼都不用做。」


 


我怔住。


 


他是這樣想的嗎?


 


遞上離婚協議的前一晚,我興致勃勃地熬了南瓜粥。


 


但秦以淮嘗都沒嘗一口,徑直倒掉。


 


神色淡漠,字字分明:「你這種廢物,什麼都做不好,不必浪費時間做這些事。」


 


那一刻,我真的很崩潰。


 


16


 


秦以淮最終還是沒有上樓。


 


公司的電話打斷了他和情感專家的聊天。


 


一個旅遊開發項目遇到了問題。


 


部分已經下班的員工又被緊急叫回來開會。


 


我無聊地飄在會議室裡,心想什麼時候我的身體才能被發現。


 


秦以淮規定開會時所有人都要手機靜音,不許看手機,他自己倒不遵守規定。


 


突兀的消息提示聲打斷正在匯報的員工。


 


秦以淮拿出手機。


 


我飄到他身邊,怔住。


 


是一則郵件,裡面有段錄音。


 


當初那通電話被掛斷後,自動轉入錄音,錄下了我生前的最後十幾秒。


 


而現在,錄音被自動發給了秦以淮。


 


我戳了戳秦以淮,無聲地催促他快點開。


 


那時我疼得近乎昏厥。也不知道自己無意識會說出什麼話。


 


哦,是遺言。


 


秦以淮皺眉,又宣布解散了會議,員工們又摸不著頭腦地走了。


 


空曠的會議室裡,秦以淮點開了那段錄音。


 


嗞嗞的電流聲。


 


「秦……淮……」


 


「……我……疼……」


 


「疼……」


 


「恨……」


 


嗞嗞的電流聲。


 


而後歸於沉寂。


 


17


 


手機從秦以淮的手裡脫落,摔在了地上。


 


他好像大夢初醒,一腳踹開椅子,猛地跪在地上。


 


打開通話記錄,回撥了當初被掛斷的電話。


 


時隔兩天,那通被掛斷的電話,終於被手機主人回撥過去。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試。」


 


大概是手機一直錄音,把電耗完了,錄音結束後自動發給了秦以淮。


 


秦以淮神色空白地跪坐在地上。


 


專用電梯停在了一樓。


 


秦以淮眼底的血色驚人,瘋狂地砸電梯向下的按鍵。


 


電梯一樓、一樓、一樓。


 


緩緩上升。


 


秦以淮沒有再等電梯,推開安全通道的大門,一路飛身而下。


 


三十樓。


 


最後一樓的階梯,他腳步踉跄,幾乎是滾下去的。


 


他也在害怕嗎?


 


18


 


等真正到家時,秦以淮反而停住了。


 


救護車、警車停在門口。紛亂的人群中,江年悅失聲痛哭。


 


我飄到自己的身體旁。


 


身體周圍被畫了一圈白線。


 


萬幸的是,病發突然,當時通風的窗沒來得及關上,還沒有明顯的異味和腐敗。


 


我以為自己的表情會很猙獰。


 


畢竟是真的很疼。


 


但我的表情很平靜,隻是瞳孔渙散,朝著窗戶的方向。


 


19


 


是江年悅發現不對勁的。


 


她來找我,敲門不應,她就把物業叫來撬了鎖。


 


我飄到她身邊。


 


江年悅懷裡抱著一盆仙人掌。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江年悅是通過仙人掌頭像認出我的。


 


那是我養的一株小仙人掌盆栽,養了二十多年。


 


上學住院時總把它帶在身邊。


 


累了,難過了,熬不下去了。


 


就看看這株仙人掌,給自己打氣:加油加油,要像小仙人掌一樣,努力活著呀。


 


活過 25 歲。


 


五年過去了。


 


小仙人掌活得好好的。


 


江年悅奪冠了。


 


但我已經不在了。


 


20


 


秦以淮很快平靜下來。


 


在警察盤問時,他神色如常地回應每個問題。


 


「對,我是她的丈夫。」


 


「我們的關系不太好。」


 


「我不知道她病情惡化。」


 


直到警察提及那最後一通電話,流暢的問答忽然卡住了。


 


良久,秦以淮平靜地回答:


 


「是,我掛斷的電話。」


 


下一秒,秦以淮抬腕看了看時間,冷漠道:


 


「還有其他事情嗎?」


 


「我很忙,趕時間。」


 


眾人都驚住了。


 


他們大概也沒見過面對妻子離世還能如此冷漠的丈夫。


 


秦以淮有條不紊地處理了我的後事。


 


身體下葬後,我開始逐漸變得透明。


 


秦以淮又去了公司繼續工作。


 


我很沮喪。


 


這次是真的要消失了。


 


在最後的日子裡,我不想被困在公司裡。


 


我想去遠方看看。


 


21


 


高層對秦以淮很不滿。


 


他忽然扔下所有可以賺得盆滿缽滿的項目。把現金流和股票全部砸進一個,不盈利的公益項目裡——


 


特殊群體的旅遊開發。


 


前期足夠燒錢,但受眾群體小,回報極低。


 


三歲小孩子都知道,一定是血本無歸的買賣。


 


但秦以淮好像不知道。


 


江年悅找上門的時候。


 


秦以淮已經連續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他開始整夜整夜地工作。幾乎不吃不喝。


 


江年悅把我的病情惡化報告砸在桌子上,一臉嫌惡:


 


「你瘋了嗎?」


 


「你現在這樣做給誰看?」


 


秦以淮盯著那份報告,手劇烈抖動。


 


是他掛斷電話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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