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不用了。」
他拒絕了姜芝,朝著另一個男性工作人員伸出了手。
「哥們兒,麻煩扶我一下吧。」
這一出連攝像小哥都沒想到。
而姜芝被拒絕也是愣了愣,隨後立馬又揚起笑。
「好哇,那有需要再叫我。」
說罷,她轉頭又關心起我來。
「姜稚你怎麼樣?還好嗎?」
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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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姜芝和聞舟走在前面,我落後他們兩步,跟在了最後面。
看著前方攝像小哥將鏡頭對準那兩人,我甚至都已經想好了這一期播出後,後期應該會給這段一個單獨特寫,粉絲看後估計也會紛紛刷屏嗑糖。
扯了扯嘴角,我這才發現剛剛摔倒時似乎不小心磕破了嘴裡的軟肉,這會兒整個口腔內都彌漫著一股濃濃的鐵鏽味。
腳上穿的鞋子因為穿得太久,鞋底已經開始往裡滲水。
雙腳像被灌了鉛,已經被凍得沒了知覺。
擦破的右手此時依舊在隱隱作痛。
這一刻,我不知為何,突然就有些嫌棄自己。
為什麼,我偏偏要是個啞巴呢?
連呼救都做不到。
8
等回到了小屋,節目組的人早收到了消息在門前等候。
副導演湊上前來問聞舟需不需要安排車子送他去醫院。
「不用了,我經紀人待會兒會來接我。」
聞舟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給徐姐發消息,面無表情的樣子,和剛才判若兩人。
「這期節目我不錄了,等到節目組什麼時候真正把嘉賓和工作人員的安全放在心上,我再繼續回來錄制吧。」
他語氣平淡,甚至沒帶一絲怒氣,卻依舊聽得副導演直冒冷汗。
事發突然,的確是節目組事先沒安排好。
為了熱度故意撮合聞舟和姜芝,卻沒有提前排查山中的情況。
若不是我運氣好找到了聞舟,等到天黑後雪下大了,後果將不堪設想。
以聞舟現在的咖位,若是在這檔綜藝拍攝中出了什麼事,別說是粉絲了,就是經紀公司都要第一時間衝過來興師問罪。
副導演還想說什麼,聞舟卻已經不想聽了,他看了眼跟拍的攝影小哥,對方立馬識相地關閉了攝像頭。
然後聞舟三兩步朝我走過來,猝不及防地牽起了我藏在袖子裡的右手。
「嘖,果然擦破了。」他看著我手上的傷口皺了皺眉,又轉頭看姜芝,「不好意思,能借我一雙襪子和鞋子嗎?我助理的鞋子剛剛在雪地裡打湿了。」
姜芝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哦哦,好的。」
傷口上的血這會兒已經凝固了,紅腫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嚇人。
姜芝很快就回來,遞給了我一雙新的襪子和靴子。
聞舟看著我換掉了已經湿透的鞋襪。
我還是頭一次穿這麼貴的靴子。
腳底是溫暖幹燥的觸感,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雲端上。
我衝姜芝感激地笑了笑,左手不太適應地單手打字道:
【我回去洗幹淨了,下次見面還給你。】
姜芝愣了愣,隨後笑道:「沒事,不用還也可以。」
她又接著說道,「雖然是擦傷,但是看著還是有點嚇人,回去後最好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嗯,我會送她去的。」一旁的聞舟接話道。
聞言,姜芝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最後卻還是沒再開口。
我看了眼聞舟,又看了眼姜芝,敏銳地察覺到他倆之間的氣氛好像有些怪怪的。
沒過多久,徐姐帶著小雅過來接人。
「小可憐,手可疼了吧?」上了車後,小雅心疼地摸了摸我的臉,又轉頭找聞舟算賬。
「聞老板你咋回事兒啊?人家小姑娘剛跟著你跑第一個行程你就讓她受了傷?」
「是是是,我的鍋。」聞舟立馬老實道歉,「對不起啊。」
我看著聞舟吃癟,覺得有些好笑,扯了扯嘴角,又疼得一哆嗦。
小雅溫柔地把我攬進懷裡:「好了好了,疼就別撐著了,睡會兒吧。」
保姆車很寬敞,我頭靠在她腿上,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竟莫名地覺得安心。
再次醒來已經到了醫院。
在醫生再三確認我的傷口不會留疤後,聞舟這才放心,一揮手就給我放了幾天病假。
至於聞舟本人?
被徐姐壓著去老中醫那兒按摩活血了。
小雅給我發來的視頻裡,聞舟腳踝腫得像饅頭,老中醫手法狠辣,按得聞舟化身尖叫雞。
旁邊還有徐姐在叨叨:「還有兩個月就演唱會了,你這個腳絕對不能給我留下任何後遺症,疼也給我忍著!
「小點聲叫,別把嗓子喊啞了!你一個歌手怎麼都不知道愛惜嗓子?」
於是聞舟立馬閉嘴悶哼。
小雅:【聞老板這次好像是真有點生氣了,你好好休息,那個綜藝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再錄呢。】
這次我沒敢再笑了,隻是動了動手指,打了一連串的「哈哈哈哈」。
9
趁著休假幾天,我打算好好陪陪房東阿姨。
她年輕時是山裡考出來的大學生,畢業後自己創業,攢下了不少家產,一生沒有結婚生子,退休後悠闲地當起了包租婆。
目前我住的這個小公寓,一整棟樓都是她名下的。
而就是這樣的她,卻是我在母親去世,父親入獄後,唯一願意收留我的人。
我買好菜回來時,房東阿姨正在一邊曬太陽一邊打盹。
旁邊的電視上正在回放著某年的元旦晚會,定睛一看,竟然正巧播到了聞舟的節目。
「回來了?」聽見動靜,老人家朝我看過來。
我衝她笑了笑。
卻沒想到下一秒,她轉頭指了指電視上的聞舟,「這小伙子唱得還挺不錯的。
「我記得,他是你喜歡的人吧?」
聞言,我愣了愣。
反應過來後,又輕輕點了點頭。
老人家這才轉回頭,小聲嘀咕道:「還行吧。」
我拎著菜進了廚房。
其實,何止是喜歡。
五年前,母親去世,父親入獄,因為拒絕籤諒解書,我被憤怒的奶奶逐出家門。
「沒心肝的賠錢貨,那可是你親爸!你怎麼忍心看他去坐牢啊!」
可是,那我的媽媽呢?
她就不是我的親媽了嗎?
明明她直到S,懷裡都還護著她給我攢的大學學費。
而那時,距離高考,還有僅僅不到一個月。
那個男人因為要不到錢去還賭債,衝動之下,動手S了人。
而在他冷靜下來過後,還想著去跳河自S,結果卻被路過的好心人救下了。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心中無比憤怒。
為什麼,S的人不是他?
為什麼,偏偏是他被好心人救下了?
於是我拒絕籤諒解書,不管他怎麼痛哭流涕地說他後悔了,也不管奶奶是怎麼跪在地上求我。
我絕對,不會原諒他。
所以最後,我被逐出了家門。
親戚們嫌晦氣,都不願意接納我。
最後找到我的,是媽媽的遠房親戚,現在的房東阿姨。
她把我帶回了家,給了我住的地方。
她從來不問我經歷了什麼,卻會在奶奶一次次找上門時護在我身前,厲聲呵斥他們不要再來騷擾我。
那是我最不願意回想起來的一年。
每當深夜閉上眼,我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媽媽倒在血泊裡的畫面。
就連那筆沾了媽媽鮮血的學費,也被我好好收好,即便是最艱難的時候,也沒有拿出來花掉。
直到第二年春天,終於堅持不下去的我,決定要自S。
可是因為沒有經驗,每次不是繩子沒買好,就是打的結不夠牢靠,好幾次過後,我終於掌握了經驗,買了質量最好的繩子,打了一個完美的結。
為了掩蓋動靜,我還特意打開了電視,把音量調到了最大。
那是一個平靜的夜晚,窗外是熟悉的萬家煙火,電視裡正播放著那年最火的一檔歌手選秀節目。
我閉上眼,感受著窒息的痛苦一點一點地籠罩著我,頭一次覺得,S亡竟也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可怕。
可是下一秒,耳邊卻突然響起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我猛地睜開了眼。
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始掙扎。
無奈繩子質量真的太好,直到我快要窒息的前一秒,我才終於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我一邊劇烈咳嗽,一邊拼命往電視那邊爬過去。
再然後,我抬頭,看到了電視上那個身影。
是聞舟。
他正在唱歌。
唱的是他音樂教室裡彈的那一首。
鏡頭裡,少年眉眼溫柔,懷裡抱著吉他,低頭唱起情歌時的模樣,仿佛渾身都在閃閃發著光。
他真的如他所說,站在了最大的舞臺上。
一曲結束,他的表演得到了導師們的一致好評。
樂壇天後笑著問他,這首歌曲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創作的。
於是,他當著萬千觀眾的面,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一年前那場猝不及防的初遇,那個隻有一面之緣的白月光,還有這首名為《見你》的歌曲。
「我想再見她一面。」少年看著鏡頭,眼神溫柔又堅定。
「然後問問她,你能來聽我的演唱會嗎?」
鏡頭外,我哭得泣不成聲。
那晚之後,聞舟出道即爆紅。
而我,也徹底放棄了自S的想法。
10
第二天吃飯時,我拽緊了袖口,不願意讓房東阿姨看到我手上摔倒後留下的淤青。
吃完飯後,房東阿姨破天荒地邀請我去天臺看看。
天臺上是個小花園,裡面種著一些她喜歡的花花草草,我闲來無事時也會上來看看。
「我記得之前問過你喜歡什麼花,你說你喜歡繡球。」
老人家一邊說,一邊走到了幾個花盆面前,裡面的土壤凹凸不平,明顯是剛剛種下的。
「我買了種子,已經種下了。」
她抬頭看著我,眼神裡滿是溫柔與慈愛。
「你如果不著急的話,咱們就一起等一等。
「等到夏天,看它開花吧。」
一瞬間,我明白了她話裡的深意。
淚水幾乎是忍不住地奪眶而出,巨大的愧疚感蔓延了全身。
我多壞啊。
我竟然,想在一個這麼好的人的房子裡自S。
對不起啊,真的很對不起啊……
見狀,房東阿姨走了過來,替我拂去了臉上的淚水。
「沒關系的,孩子。」
那一刻,她的眼睛,像極了媽媽。
「因為我曾經,也和你一樣。」
那年夏天,繡球花開滿了整個天臺。
一片夢幻的藍紫色裡,房東阿姨笑著和我說:「這個品種的繡球花,名字叫作無盡夏。
「我的意思是,我們還可以有很多個夏天,對嗎?」
我捏著手上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緩緩點了點頭。
11
等到聞舟的腳好到差不多的時候,第二期綜藝也開拍了。
去的路上,聞舟一直在打哈欠,據說是這幾天晚上都在熬夜寫新歌。
可等到了拍攝場地後,他立馬一秒進入狀態。
無他,這一期的拍攝場地竟然是遊樂園。
這一次節目組沒有作妖,一期節目拍得中規中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