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喜悅交疊,宮裡嫁出個跋扈的公主,實在算不上什麼憂愁之事。
唯一落寞的,隻有皇後的椒房宮。
三日後。
皇帝本該如往常般下朝後先來瞧我,今日卻遲遲未至。
「娘娘,奴婢打聽過了,陛下下朝時途經御花園,正巧遇見皇後娘娘於園中做劍舞,皇後娘娘多年不曾執劍,陛下被勾起了回憶,隨著娘娘回椒房宮了。」
我很清楚,皇後本就不是個會坐以待斃的人。
何況是為了她的好太子。
我多日來未曾有所動靜,她隻當我是逞一時口舌之快,並無什麼真本事,讓懷安公主和親,也不過是碰巧瞎貓碰上了S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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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知我為替身,此局她很好破。
我無所謂,待人離開,隔空喚了一聲鍾嶽。
皇家暗衛如影隨形,神出鬼沒,並不在明處。
「娘娘,我在。」
「公主何時抵達漠北?」
「大概還需月餘。」
「公主和親,戰事平定,她那位好哥哥,是不是也該回來了?」
「是的。」
太子明著是外出查案,實際不過是為了躲避戰亂之下的朝廷紛爭,更怕攻打漠北時要自己出力。
一言以蔽之,皇後生的這位太子,大顯唯一的皇子,是個廢物。
這也是皇帝在知曉我有孕時為何如此喜悅的緣故。
「魚要出現了,網也該布置好了,去吧。」
鍾嶽又要消失不見時,我忽然喊住了他。
「他們方才踢了我呢。」
8
皇後再度有孕,震驚一眾人。
先前帝後不合的傳聞至此不攻自破。
皇帝也很高興,加之懷安長公主將將抵達漠北,他對皇後的愧疚達到了頂峰。
雖不至於冷落我,但到底沒能如同之前一般事無巨細日日來瞧。
我這桐安宮倒是比往日冷清。
皇後與皇帝重歸於好,奪了我的寵愛,倒是沒急著來我這裡落井下石。
依著她的性子,本也不屑,隻當我是跳梁小醜,待坐穩了胎,再慢慢收拾我也不遲。
但我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皇後有孕三月胎相穩固之時,我已有孕七月。
因著肚子格外大,行動頗有不便,鍾嶽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我近來不太愛出宮門,今日興致好想去御花園走一走,倒是不巧,碰上了皇後。
她身邊跟著一華服玉冠之人,很是小心地扶著她。
不難猜,這便是她的好兒子,當朝太子。
以為事情了了,回來得倒是快。
他瞧見我,眸中充滿著不屑,就像瞧著個什麼不順心的物件。
「嘁,不要臉的賤人。」
皇後也沒攔他,瞧著我這番笨重的模樣,掩面輕笑了聲。
「卿妃,近來日子不太好過吧?陛下可還記得你這麼個人?」
「出來走走倒也未嘗不可,隻是可得當心些,否則出了什麼事,你肚子裡唯一的依仗生不出來,這輩子,不就完了麼?」
她話裡話外不似勸告,全是威脅。
我充耳不聞,點頭輕笑。
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本就不平,太子會意要幫著她為難我,不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是皇後身邊的貼身大太監高馳。
高馳跑得急切,不慎摔倒在地,卻也一刻都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地朝皇後而去。
「娘娘,娘娘!出事了娘娘!」
皇後蹙著眉:「何事如此驚慌?成何體統。」
「可是懷安的家書被攔下了,送不回來?這事你無需驚慌,本宮心裡有數。」
高馳卻直接跪在地上磕頭。
「娘娘,今日收到的快馬加鞭傳回的消息,說是公主殿下,她,她在榻上把漠北王給捅了,老漠北王身子不濟,這一刀,直接一命嗚呼了!」
「新王近日登基,群情激奮,不止要對公主殿下處以極刑,更是要直接與大顯開戰……」
皇後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人群一團亂,我在鍾嶽的保護下,成功退了出去。
我心情頗好。
「鍾嶽,好戲要開場了。」
生不下孩子的,可不是我。
9
第二日早朝,因為收到了從前線傳回的漠北戰書,人人自危。
漠北是從馬背上打來的天下,本就善戰,幾月時間,足夠休整恢復。
但大顯不是。
此時開戰,勝算幾乎不足三成。
皇帝看完新王那些挑釁之語,氣得青筋暴起,正想問問太子有何見解。
太子支支吾吾,壓根不知道從何說起,最終一句「要不繼續求和」,讓眾人無奈又好笑,險些讓皇帝氣到吐血。
早朝後,太子扶著被砸的額角去了椒房宮,話裡話外都是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怕被找麻煩,不想在朝中繼續待著。
皇後怒其不爭,卻還是心疼這個兒子,準備想個辦法讓他出去避一避風頭。
懷安算是廢了,太子一定要保住。
也就在這時,民間忽而流傳出一則傳聞。
傳聞,太子於磁州查案時,曾路遇白蛇擋道。
然此白蛇見太子,竟直立起身向其俯首,最終瑟縮退開讓了路。
就這樣,太子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當地一大禍害。
此傳聞流傳至京中,更是炸開了鍋。
誰人不知,大顯開朝皇帝武宗,被人譽為武曲星降世,昔年揭竿而起時,路遇攔路大白蛇,劍斬其首,面不改色,此後但凡是白蛇,遇到武宗時紛紛俯首繞路而行。
而這樣的神跡,如今在太子身上重新出現了。
難道,太子是新的武曲星下凡,武宗轉世?
這樣的猜想一出,許多人紛紛附和。
有不信者前去磁州詢問,得到的竟是確有其事的定論。
如此,當朝太子乃武曲星下凡,武宗轉世之說甚囂塵上,很快傳到了宮中。
如今民眾激昂,原本民眾就對被漠北羞辱一事憤憤不平,如今有了所謂武曲星武宗之說,便開始大力推崇太子帶兵上戰場。
早朝時有大臣對這樣的言論心存疑惑,可一問太子,他看著皇帝,竟然昂著頭認了。
彼時,他隻知道傳聞都在誇他,給他加了如此多的好名頭,卻不知道這一認,等著他的是什麼。
他更不知道,民間已經在傳,隻要有他在,這場仗一定能打贏漠北。
不止京中,這樣的傳聞開始往京外蔓延。
待皇後知曉時,為時已晚。
她已阻止不了太子要上戰場這件事。
皇後急火攻心,吐了血,又暈了過去。
太子得知自己要帶兵上戰場,苦著臉求皇帝收回旨意。
皇帝卻道隻要太子在,便能軍心穩定,士氣大漲,哪裡會管他其實對軍中事一竅不通。
「哪怕是去當個吉祥物,你也得去!」
太子出徵時,我正在分娩。
皇後大著肚子日夜為他祈福,求佛祖保佑,沒時間搭理我。
而我生產順利,成功誕下一對龍鳳胎。
龍鳳呈祥,又是個大吉兆。
皇帝大喜,封我為卿貴妃,昭告天下。
而太子這一戰,似乎很是順利。
我軍士氣頗足,漠北軍竟真的節節敗退。
皇後也終於能放下心來,安心養胎。
這場仗打了將近四個月,一切都在往有利於大顯的方向發展。
皇後臨盆的日子,也快到了。
10
王軍大勝,奪回了懷安公主,即將班師回朝的消息一出,滿朝大喜。
皇後因為大喜,提前臨盆。
我看著搖籃裡吃手的兩個小家伙,笑得溫柔。
「還沒見過你們的爹爹吧?」
彼時皇帝不過剛走。
「快了,他就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我聽到鍾嶽的腳步聲。
「回來了?」
「怎麼樣?」
他看著搖籃裡的小家伙,表情木木的,隨後點了點頭。
「懷安公主S了老漠北王後便神志不清,新王登基後明面上說要對她施以極刑,實則讓她做了禁脔,懷安公主被救回來時,人已經瘋癲了。」
「隻需稍稍引導,她便能將所有恨意轉移到那些對她不聞不問許久的親人身上。」
「見了太子,恨意有了發泄的地方,如何能忍得住。」
「可憐太子還做著回宮後大受封賞的美夢,卻被親妹妹捅了十八刀,當場身亡。」
「如今消息馬上就要傳回宮,也馬上就能傳到椒房宮。」
我看著他,淺笑道:「辛苦了,多謝。」
他單膝跪下,虔誠無比。
「鍾嶽的命是您救的。」
「若非那日您開口勸阻,鍾嶽隻會因陛下不喜,S在普濟寺。」
他的命是我救的。
那時皇帝因他不甚碰了我的發絲而不悅,本想處S他,是我攔下的。
我也很慶幸,那時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善舉,造就了今日我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他願意跟隨我,不隻因為我救了他。
更因為,他眼中的情意,是藏不住的。
我沒有這樣的心思。
與他有了孩子,不過是為了這大顯的江山。
我要讓這大好江山被皇帝拱手送人,再不是他謝家人的!
這把刀足夠趁手,足夠好用。
如今有了孩子,他也隻能永遠為我所用。
消息傳到椒房宮,皇後於生產之中聽聞噩耗,當場血崩。
女兒瘋了,兒子S了。
拼S生下的小兒子,是個畸形的S胎。
種種衝擊之下,大羅神仙來了也是回天乏術。
皇後彌留之際,我在皇帝之前去瞧了她。
她眸中是不甘的恨意與無盡的痛苦,整個人已氣若遊絲。
那S胎下人不敢讓她看,她卻能猜到。
我到時,她如瘋了般又哭又笑。
「蘇若卿,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本宮隻恨當時沒有將你碎屍萬段,賤人,毒婦!」
我湊近瞧她的可憐模樣,隻覺可笑。
「娘娘說笑了。」
「俗話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沒有娘娘, 何來今日的蘇若卿。」
「你們一家很快就要團聚了, 黃泉路上一家人同行,怎麼不算美事一樁?」
「哦,不止你母子三人,娘娘還有母家,母家之上, 便是一整個母族——」
她出氣多進氣少,「陛下,我要告訴陛下……」
我拂了拂衣袖。
「他不會來了。」
沒多久,便有皇帝悲痛難當,吐血三升倒地不起的消息傳來。
皇後睜著眼, 再沒了任何希望, 絕望地咽了氣。
11
皇後薨了沒多久, 皇帝開始纏綿病榻。
他的身子狀況急轉直下,幾乎很難過問政事。
我日日相伴, 衣不解帶地侍疾, 他很是感動。
「安平侯通敵賣國,證據確鑿,安平候府今日已被滿門抄斬,你才從普濟寺回來,不知曉也是情理之中。」
「也煜」「卿兒, 朕之前為著皇後,對你不似從前, 是朕虧欠了你……」
「卿兒,朕已屬意我們的煜兒做太子, 朕要不行了, 煜兒還小, 往後,你的路不好走,卿兒, 朕舍不得你……」
他實在是說笑了。
再不好走, 如今這條路, 也是康莊大道。
次年冬, 皇帝駕崩。
皇次子謝煜登基,尊生母卿貴妃為母後皇太後,垂簾聽政。
朝臣多有不滿, 隻是太後雷霆手腕鐵石心腸, 先皇後的母家何家被最先開刀。
鐵證如山,何氏一族迅速傾頹,男子一律斬首,女子沒入教坊司。
何氏大族, 一夕之間便被瓦解。
重壓之下, 必有忠臣,流的血多了,便無人再敢置喙。
同年, 太後為被何氏誣陷的安平侯翻案, 安平侯得以沉冤昭雪。
至此,大仇得報,我卸下一身重擔。
垂簾聽政十六年, 我還政於煜兒,功成身退。
煜兒乃明君,我並無任何不放心。
也該好好歇一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