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他看著我莫名其妙來了一句,「念念,我好想明天就是 22 歲,這樣我們就不需要再等三年了。」
「那是你,我希望我永遠 18 歲。」
他無語了,甩開我的手,和我爸走了。
我呆呆地看著我爸和姜妄下樓的背影,心裡說不出的感動。
我能等到他的 22 歲嗎?
也許,是可以的吧?
35
我和我爸的關系改善了很多。
雖然隻剩下我和我爸的時候,我們總是沉默寡言,但他就是那樣的人,話雖少,做得卻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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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家的次數變得頻繁,雖然有時候隻回來待一個小時就走。
「爸,你也不嫌懶得跑。」
「不難,爸爸就回來看看你。」
「我這麼大一個人了,有什麼好看的?」我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很感動。
我性子倔,愛和喜歡,都太難以說出口。
每當這時候,我爸就憨厚地幹笑兩聲,把買的零食遞給我,幫我把垃圾拿去扔了,又去上班了。
高三開學在即,我有些期待。
因為我半個月沒見過姜妄了。
聽說,他爸爸從國外回來了。
父子相聚,我也不好去打擾。
開學前一天,我跟姜妄打電話,他那邊很吵,我問他想不想見到我。
「可能還要等一周。」他語氣有些無奈。
「為什麼?」
開學他不來嗎?
「你再等我一周,我也……想你想瘋了。」他聽起來很煩躁。
「哦。」
知道他也如此想念我,我突然覺得我好像也沒有那麼想了,不就一周嘛,我能等。
可是,開學一周後,他的座位依舊空著。
我再給他打電話,他又告訴我,還要一周。
一瞬間,我整個人都不好了,異常暴躁。
我跟他發了脾氣,掛了電話,他發什麼都不回。
晚上回家,一輛加長賓利停在我家樓下。
上面下來一個男人,叫了我的名字,把我請上車。
是姜妄的爸爸。
他穿著黑色西裝,言語也還算客氣,但他身上的壓迫感還是讓我坐立難安。
「姜妄要跟我出國去治療。」
「那很好。」
「可能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我心猛地緊了一下。
「他放不下你,不願意去。」
「那是他的決定,我也管不了。」
我腦子有些蒙,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
「還是小孩子。」他爸爸輕蔑地笑了,「你覺得他待在這兒,一輩子站不起來,你和他能維持幾個月?」
我陷入了沉默。
第二天,姜妄終於來上學了。
看見他我很開心,一整天不聽ŧù⁾課,也不看書,就看他。
「你老盯著我看幹什麼?我臉上有花?」
「好看。」我託著下巴盯著他笑。
「你喜歡我,就是因為我長得好看?」他沒好氣地問我。
「要不然,除了臉,我還能看哪兒?」
「可以看的地方多了,我敢給,你敢看嗎?」
「我有什麼不敢。」
半個月沒見,他不要臉的功力又增長了。
「晚點。」他在課桌下拉了一下我的手。
和他待在一起的這一天,我們上課,寫作業,聊天,平淡無奇,卻是我最近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下了晚自習,他送我回家。
在他家門口的花,園我們深情擁吻。
「你……」他最後隱忍著推開我,不再讓我親。
「我怎麼?」
「你能不能別那麼野。」他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我,「舌頭麻了。」
我的臉唰地一下紅了。
「行,你去找個溫柔的。」我笑著看他。
「不找,就對你著迷。」他拉住我。
「再讓我看看,我要回家了。」我認真地望著他。
「看吧,以後天天看還看不夠,就這麼喜歡我?」他還驕傲上了。
「臉呢?」
「不要也罷。」
他拉著我就要去他們家。
「不去了。」
我抽回自己的手。
「就在這裡說再見吧。」我把他的書包遞給他。
他愣了兩秒,「不是,石念,你這語氣像永別。」
「有嗎?」我心裡有些忐忑。
「算了,是我多想了。真不去我家?」
「嗯,不去了,下次吧。」
說出口,我突然想到沒有下次了,心底一酸。
「你今天有點奇怪。」姜妄狐疑地看著我,有點不想讓我走。「到家給我電話。」
「知道啦。」
我朝著他揚揚手,走了。
一路上我走得很慢,感覺到跟他的距離越來越遠,心底就好失落。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發微信。
「我到了。」
「好。」他回我,緊接著又發了一條,「能開視頻嗎?想看看你。」
我猶豫地看著手機裡打出的幾個字,「我們分手吧。」
心裡一陣絞痛,遲ṭũ̂⁹遲不能按下發送鍵。
腦海裡響起他爸爸對我說的那句,「和姜妄斷幹淨,他會定居國外治病。」
我很糾結,很猶豫。
但我沒有選擇。
和他相處一年,我見識過他斷腿前有多風光,也理解斷腿後他過得有多艱難。
面對歧視,面對流言,面對命運,17 歲的我們始終不堪一擊。
我不能那麼自私。
我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按下了發送鍵。
「我們分手吧。」
那邊正在輸入了好久,最終發來了一個,「?」。
我沒回。
他立馬打電話過來,「石念,你什麼意思啊?」
「就是分手,能有什麼意思?」我盡量顯得平靜。
「你在開什麼玩笑?不是剛才我們還好好的。」他語氣很急。
「是你說的,分手是我說了算的,你忘了?」
「是我說的,但是你不能這樣沒有緣由提分手。」
「怎麼沒有呢?我有別的喜歡的人了啊?」
「誰?」
「聞時啊,我發現我還是忘不了他。」我真應該慶幸自己撒謊都臉不紅心不跳了,「我們好聚好散吧。」
「你撒謊能再離譜一點?你在家等著。」
他掛了電話。
知道他要幹什麼,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不到半小時,他就到了我家。
我沒給他開門,任憑他說什麼,我都不理。
好S不S地,我爸剛好下班回來。
我爸給他開了門。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我爸一臉蒙,來回在我和他之間遊說。
「你讓他走吧。」
「確定要分?」我爸又問我。
「嗯。」我抱著膝蓋縮在床腳。
我爸欲言又止,看我一眼,最終還是出去請他走了。
這一晚,鬧得實在不太愉快。
姜妄折騰到幾點走的,我不知道。
隻是聽到客廳終於沒了聲音,我知道我爸送姜妄回家了。
我的心突然就空了。
我沒有哭,隻是望著天花板發呆。
直到我爸回來,我還是保持著這個姿勢。
我爸走過來,坐在我旁邊。
他衣服都湿透了,我才意識到晚上下了一場暴雨。
姜妄也淋湿了嗎?
「雨下得突然,我和他都沒帶傘,他也渾身湿透了,我讓他回到家洗個熱水澡,應該沒事。」我爸看透了我的心思,解釋道。
「哦。」
「到底怎麼回事,跟爸爸說說。」
「我有其他喜歡的人了啊。」我還在極力掩飾。
「爸爸不信。」我爸嘆了一口氣,「你騙得了他,騙不了爸爸。」
聽到這,我深吸一口氣。
「他那個有錢的爸爸回來了,要帶他去國外治病,不會再回來了。」
我爸看著我,陷入沉思,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那你想去國外念書嗎?」
聽到我爸那樣說,我有些震驚。
我爸是個超級傳統且古板的人。
我覺得讓他接受我在高中談戀愛,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
就連分手,我都想過,我爸肯定會一萬個贊成,讓我以後做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孩子。
可是,他竟然因為我選擇妥協,考慮讓我也出國留學。
「那你呢?你怎麼辦?」我反問他。
我爸低下頭,「爸爸當然希望你留在國內,但是自從他來了,你終於會笑了。
「念念,爸爸這一生都在手術室,看慣了生S,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
「但你還年輕,正值青春,你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
我愣了一會。
「那如果我選擇錯了呢?」我問他。
「那就重來。」我爸堅定地看著我,「你還年輕,這沒什麼。」
「重來?」我突然想到了我爸媽離婚的事。
「你還喜歡媽媽嗎?」我問出了這 12 年來都不敢問出的問題。
他遲疑了一會兒,「喜歡。」
我很震驚。
沒有出軌,沒有爭吵,當年隻是因為我爸工作忙到經常不回家,我媽找他離婚,他就那麼同意了。
我以為面對我媽這些年的惡言相向,他是討厭我媽的。
「喜歡為什麼不把媽媽追回來?」
「她過得挺好,追回來做什麼。」
「那如果能重來,你還會跟我媽結婚嗎?」
我爸瞬間僵住,嘴唇顫抖了幾下,最後仰頭望著天花板。
「還是不了,我挺對不起你媽的,放她自由吧。」
我想著我爸說的話,一下子就想通了。
「所以啊,我還去追姜妄幹什麼,他去國外治病,他以後也會有很好的人生,我也有自己的命運。」
我爸看著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傻孩子。」
我隻不過是在黑暗裡待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一束光,妄想能抓在手裡,可是等我握緊,光就不見了,一松手,它還在那裡。
我拿出手機,刪了姜妄的微信,刪了他的照片,再拉黑他的號碼,一氣呵成。
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
做了好多夢。
夢裡都有姜妄。
每一次從夢中驚醒,突然意識到他再也不屬於自己了,就陷入巨大的失落。
這樣反反復復幾次,我幹脆不睡了。
熬到天亮,我在冰箱上發現我爸寫的便利貼。
「沒有什麼事過不去,爸爸會一直陪著你。
「人的一生總要經歷很多事才能長大,你要相信遇見的每個人都是上天的安排,離開也是。
「如果難受,就給爸爸打電話。」
……
我爸把便利貼貼了半個冰箱。
他是有多擔心我會想不開,才會一整晚不睡給我寫了幾十張便利貼?
他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我怎麼會為了這點事尋S覓活?
36
去了學校,聽說姜妄病了。
這一病就是一周。
他沒有再來過學校。
說不擔心是假的。
好多次放學,我都繞一大圈去他家別墅看看。
起初,別墅裡還能有一些人聲,後來漸漸地,別墅的燈不再亮了,別墅前的野草甚至都沒人修剪了。
我才意識到,他走了。
那一天,我在他家門口的榕樹下抽了一根煙,隻抽了一口,就嗆得淚流滿面。
我把煙扔進垃圾桶,去了理發店剪了短發,又去文身店洗掉了手腕上的文身。
文身店老板說我這麼怕疼,都疼哭了還敢文身。
他不知道,我上一次洗大腿文身,沒掉過一滴眼淚。
他不知道,我從天臺跳下去,也沒掉一滴眼淚。
他不知道,在我爸媽離婚的 12 年,我的心早已經千瘡百孔,我的心早就枯竭到擠不出一滴眼淚了。
……
可是遇到姜妄後,我好像突然變得脆弱了。
看見他被同學欺負,就心疼得想哭。
看見他坐在輪椅上自身難保,還把我護在身後,也想哭。
看見他為了我掀翻女同學的桌子,我也想哭。
就連,他嬉皮笑臉地說好喜歡我,好想在 22 歲的時候遇到我,我也想哭……
我一定是瘋了,還妄想著和他上同樣的大學。
我卻忘記了,我接近他的初衷,隻是因為欠他一條命,他這樣離開去國外治病,本就是最好的結局,我又在矯情什麼。
走出文身店,我像是丟了魂。
一出來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那裡。
那一刻,慌了神,我的心裡閃過一絲驚喜。
但也隻有一秒,我就看清了。
是我爸。
他走過來拉住我,一路上沒問我一個字,隻是靜靜地牽著我陪我回家,然後把我安頓好又去醫院。
後來的日子,他們都說我變了。
我變得懂事。
好好聽課,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班主任對我的改善贊賞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