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爸的葬禮上,親族叔伯們為我的去留爭得面紅耳赤。
我跪在爸爸的棺椁前,無助的視線落在身側同樣素衣跪著的後媽身上。
叔伯們想著我爸的巨額賠償金,紛紛上手搶我。
我被扯得哇哇大哭時,沉默許久的後媽抄起扁擔,將我護在身後。
「我不改嫁,我養秋妹。」
1?
「哐」的一聲,後媽大力地跺著扁擔,站在爸爸棺木旁。
她冷眼掃視著周圍的叔伯們,怒聲喑啞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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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心裡的那點小九九自己心裡門清,搶秋妹不就是想分老宋的賠償金嗎?
「大家伙都是族裡的親戚,我本想給你們留點面子。
「但現在我們家老宋屍骨未寒,你們就來為難一個 6 歲的娃娃?
「我告訴你們,隻要我林霜在一天,秋妹就是我女兒。」
後媽這副兇悍的模樣著實把在場的叔伯們都震住了。
大伙面面相覷,都沒吱聲。
一位稍年長些的伯伯率先出來調和。
「林霜,你別激動。
「不是叔伯們信不過你,隻是你一沒有孩子,二來秋妹又不是你親生的。
「誰能保證你哪天會不會卷鋪蓋跑路呢?
「所以趁今天族親們都在,我們是想給秋妹商量個後續的撫養方案。」
後媽扔掉扁擔,當著眾人的面,跪在我身側,朝著我爸的棺椁立下毒誓。
「我林霜今天當著老宋的靈柩和宋家族親的面起誓。
「從今以後,我生是宋家的人,S是宋家的鬼,不改嫁不跑路,撫養秋妹成人。
「如違此誓,天打雷劈,永世不得安生。」
說完後媽瞥了一眼其他叔伯:「這樣的保證夠了嗎?」
在我們老家,對著親人靈柩起誓是一件極其莊重的承諾。
在場眾人被後媽嚇住了,對我的去留不再有異議。
後媽人很兇,我並不是在那天才知道。
2
四歲那年,生母嫌棄我爸開卡車沒有前途。
同學會上,她跟工作體面的初戀重逢,兩人S灰復燃。
她和我爸離了婚。
我被判給爸爸,那段時間我爸又當爹又當娘,
我們父女倆日子雖然過得糙,卻很開心。
村裡其他人都勸他再找一個,方便照顧家裡。
我爸也還年輕,說的人也多,他便試著徵求我的意見。
問我是否願意家裡來個後媽。
我對此沒有概念,覺得隻要爸爸高興就行。
沒過多久,後媽就來我們家了。
爸爸看起來就很高興。
我也替他開心。
後媽瞧見我的第一眼,滿眼都是嫌棄,逮著我爸一頓罵。
「老宋,你瞅瞅,好端端的一個女娃,被你養得髒兮兮的,難看S了。」
爸爸在一旁尷尬地摸著他光溜溜的腦殼傻笑。
「嘿嘿,我就一個糙漢子,咋個懂如何養女娃娃。
「我就想著能給她吃飽穿暖就行,沒那麼多講究。」
後媽聽了卻不樂意,兇兇地剜了爸爸一眼,嘴裡碎叨個不停。?
「以前糙就糙點,但現在我來了,可就不能糙了。
「我怕回頭被別人戳我脊梁骨,說我是惡毒後媽,N待你家娃娃。」
這後媽真兇,不然怎麼連一向嗓門超大聲的爸爸,也被她壓制得沒了聲。
說話間,她一手從旁拿起毛巾替我搓臉,還順手給我捻掉了一把鼻涕。
溫聲對我說道:「秋妹一會跟著我,咱上街。」
從街上溜達回來,我全身上下都是嶄新的。
新頭花,新鞋子,新衣服,新襪子,還有漂亮的布娃娃玩偶。
比以往過新年買的行頭都多。
路過村裡的茶田,隔壁王嬸瞧見,喊了我一聲。
「秋妹,這是跟新媽媽趕集回來?」
我穿著新衣裳朝王嬸興高採烈地炫耀著。
大人們都說一個娃娃隻能有一個親的爸爸媽媽。
我腦子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後媽。
因為我有自己的媽媽。?
爸爸讓我改口叫她媽媽,我沒叫。
她好像瞧出了我的為難。
吃飯時,當著爸爸的面,她開口說讓我喊她霜姨就行。
嗯,好像這也不是很難接受。
3
霜姨來了一段時間後,村裡人都熟了。
大家都知道我有個後媽了。
村裡一起玩的小屁孩看我不順眼。
說我是親媽不要後媽養的娃,等後媽有了弟弟妹妹我就會被趕出家門。
隔壁鄰居二花私下跟我說,自從後媽嫁到她家。
她不但吃不飽飯,每天還要燒水做飯洗衣服
後媽會在背後悄悄掐她。
我很擔心。
生怕爸爸和霜姨給我生小弟弟。
我不想和二花一樣。
我偷偷問爸爸會不會給我生個弟弟妹妹。
爸爸說不會,家裡以後就我一個孩子。
我不信他的話,霜姨沒有自己的孩子她不會生氣嗎?
爸爸說我也是霜姨的孩子。
4
爸爸開卡車上工的時候,家裡就我和霜姨。
相處一段時間後,我發現霜姨雖然人很兇,說話嗓門比我爸還大。
但她不會偷偷掐我。
我想著霜姨沒有自己的孩子,我應該乖一點。
早晨我便自己起來,在灶臺抬鍋燒水,被她瞧見了,
她跑上前,一把奪我過手裡的鍋,跺著腳大嗓門吼我。
「秋妹,你可別把鍋給我顛壞了。
「放著放著,你出門耍去吧,你還小,這些都不需要你做,別給我淨添亂。
「回頭你爸知道了可不得狠勁削我。」
爸爸狠不狠我不知道,但霜姨是真的狠。
村裡的嬸娘和我說霜姨以後如果有了自己的寶寶,我在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我反駁:「不會的,爸爸跟我說過,以後家裡就我一個孩子,他和霜姨不生弟弟妹妹。」
嬸娘聽了哈哈大笑:「大人那是騙小孩的話,沒準明年就有弟弟妹妹,從你後媽的肚子裡跑出來咯,到時候你爸也不要你了。」
嬸娘的話把我嚇哭了,霜姨知道後,抡起家裡的扁擔,氣鼓鼓地上門幹架。
據說現場很激烈,我沒趕上。
那天被嬸娘的話嚇了之後我不敢回家,躲進茶田裡。
一不小心在地裡睡著了。
霜姨抹黑照著電筒找了我半宿。
見到我的那一刻,她一把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耳邊是她罵罵咧咧的嗓音還夾雜著哭腔:
「你個小娃娃真是上天派來折騰我的,你說你要是弄丟了,你讓我咋個跟你爸交代。」
她的聲音像催眠曲,我困得不行,靠著她脖頸沉沉睡去。
這事她打小報告跟我爸說了,幾天後我爸回來,
我屁股被他手裡的藤條炸開了花,真疼。
但霜姨也沒好到哪裡去,爸爸也將她一並收拾了。
家裡的板床夜裡咯吱咯吱響個不停,她也被爸爸揍哭了。
5
可能老天不想讓我同時擁有爸爸媽媽。
當我快要對霜姨改口喊媽時,爸爸在路上橫遭車禍。
責任方有一筆賠償金給我們家。引得周圍的親戚對我虎視眈眈。
他們一個個都說霜姨沒有生孩子,她肯定會拿著我爸的賠償款跑路改嫁。
爸爸下葬後,我的生活也開始有了變化。
霜姨跟我說不能懶,要開始學著做家務。
我怕她扔下我跑路,她說什麼我做什麼,不敢違逆。
洗衣服、做飯、掃地、燒水,她都在一旁言傳身教。
但她很奇怪,等我學會這些之後,她就不讓我做了。
她要把我送去學校,讓我好好學習。
一開始我還以為她隻是說說而已。
趁她不注意,我悄悄把家裡的髒衣服都拿去河裡搓洗。
被她發現後,逮著我一通臭罵:
「宋晚秋,我不是跟你說了,這些不用你做,你的重點是學習,好好學,別逼我削你。」
看到角落的扁擔,想起她那日兇悍的模樣,我嚇得一哆嗦,再也不碰家裡的雜務了。
6
沒有了爸爸的經濟收入,霜姨為了生計,做起了手工編織的活。
她的手很巧,竹篾在她的手上可以編出各種各樣的形狀。
每到趕集日,她就挑著籮筐拿到鎮上和縣城賣。
回家後,她都要在我爸躺過的竹椅坐上好一會。
然後揉著腰起身生火做飯。
周而復始。
九月,她將我送去鎮上的小學念書。
還給我買了新書包和文具。
上學第一天,她起得比平時早很多,給我做好了早飯。
出門前一個勁叮囑,生怕我過耳就忘。
「到了學校要認真聽老師講,有什麼不懂的地方要問老師,跟同學好好相處,知道不?
「要是被我知道你在學校不聽話,小心回家我拿扁擔削你。」
雖然霜姨嘴上說得兇,但其實她從來沒有用扁擔削過我。
7
小學過得很快,我的成績沒有讓她失望。
小升初考試,我以學科雙百的成績考進縣裡的重點初中。
初中寄宿,我一個室友家裡很有錢。
她人超兇,是我們學校裡有名的校霸。
經常在宿舍對我們頤指氣使,大伙都挺怕她。
有一次我忘記幫她打開水,被她關進廁所暴打了一頓。
那個周末回到家,我全程低頭吃飯。
大熱天穿著長袖遮掩,不敢讓霜姨看到我身上的傷。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進屋給我送風扇,看到了我身上的傷。
「秋妹,你這傷哪來的?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學校有人欺負你了?」
拗不過她,我隻好一五一十地坦白。
那晚她氣得牙痒痒,口爆國粹,沒消停。
周一,她抡著一根扁擔氣洶洶地跟我一同去學校。
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她在教室裡跺起扁擔,對室友一通臭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