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一個工具人,在他們的名利場充當一個旁觀者。
升學宴收了很多紅包,生母統一保管。
她從一沓厚厚的紅包袋裡隨意抽了 2 個塞給我。
其他的都放進她的 C 家大牌包包裡。
我聽到她在角落跟繼父竊竊私語:
「這升學宴辦得不虧,才花了不到 1 萬塊,就把咱家閨女高中到大學的錢都夠了。」
我摸著手上的 2 個紅包袋,隻覺得一陣諷刺。
我早該明白的,不該對生母有過分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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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他們的一個合作伙伴喝多了。
拉著我的手色眯眯地上下打量,嘴裡一個勁跟生母說。
「林文,你家這閨女資質不錯,以後也是個美人胚子。」
我沒經歷過這種事,使勁掙扎也掙不脫他的魔爪。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一臉無助地望向生母。
生母對此卻當沒看見,言笑晏晏地跟這人阿諛奉承。
在場的沒一個站出來替我解圍,我急得都快哭了。
這時,包廂的門被踹開了。
14
霜姨怒目圓睜,氣衝衝地抡著一根扁擔。
朝那人的手打去,打得人當場嗷嗷叫。
生母想上前阻止,就被她揚手甩了一個大巴掌到臉上。
「張雯,晚秋可是你親生閨女,她不是被你隨意糟踐的工具。
「有你這麼給人做母親的嗎?自己閨女被人欺負了,你屁都不放一個,你的良心喂狗吃了嗎?
「秋兒,跟我回家。」
霜姨牽著我的手就往外走,留下眾人面面相覷,滿屋尷尬。
她的身上還系著一條餐廳的圍裙。
原來,她是有些不放心我。
所以今天趁著趕集,賣完貨之後就來了餐廳。
跟老板說友情做服務員幫工一晚,不收錢。
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餐廳老板必然不會拒絕。
她在隔壁包廂收拾,路過包廂門口看到我被人拉扯。
一氣之下她顧不得其他,直接衝進來給我解圍。
回去的路上她嘴裡還不停地罵罵咧咧:
「上趕子去給別人家撐門面,這下被欺負了吧?
「自作自受,我說你這次就是活該,不吃虧不知道長記性!」
被她這麼一吼,我耷拉著腦袋,憋著眼淚不敢搭話。
「行了行了,你哭什麼哭。
「人家欺負你你不知道打回去嗎?下次再有人欺負你,直接拿鞋板子給我抽他。
「看他們誰還敢欺負你,打不過的你就跟我說,我拿扁擔一起抡他。」
霜姨說著,四處看了看。
發現扁擔落那裡了。
「你個不省心的娃,害我又折了一根扁擔。
「砸了場就跑路,也不知道改天過去人老板會不會把扁擔還我。
「那可是你爸當年給我削的,用了好多年的,真是虧大發了。」
過一會,見我不說話,隻低頭擦淚,又摸摸我的頭安慰道。
「算了,你人沒事就好,啥都不用想,回家洗洗睡,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我擦了擦眼淚,挽上了她的手。
15
第二天大早,她就哐當哐當在家裡倒騰,S雞宰魚,熱火朝天。
過了小一會,村裡王嬸和其他鄰居都上門來打幫手。
我一臉疑惑:「咱家今天是有什麼大事嗎?」
王嬸倒是喜氣洋洋。
「秋妹啊,你霜姨這不是要給你搞個升學宴嘛,她把咱村的人都喊上了,今天大家都上你們家來吃飯,這不是忙著為開席做準備嘛。」
霜姨挑了挑眉,傲嬌地抬起下巴:「我那是看今天天氣還挺好,你這不是考上大學了嗎?就讓鄰居們都給家裡鬧鬧,沾沾喜氣。
「正好讓你爸和地底下的祖宗們,都曉得你給他們光宗耀祖了,也算全了我當年在你爸棺材前立的誓了。」
原來她是要給我補一個升學宴。
周圍都是看著我長大的熟人,淳樸的臉,親切鄉音的碎碎念叨。
這頓升學宴沒有企業的大老板,也沒有單位高管。
讓我無比踏實。
晚上,霜姨將一沓紅包塞給我。
「喏,這些都是鄰居們給你的,你留著上大學用,這些都是鄉鄰鄉親的人情,以後你長本事了,心裡要記得有承過他們的一份情。」
紅包不如生母那場嶄新厚重,袋裡面還有好些皺巴巴的舊紙幣。
但他們都是真心為我慶祝的,這才是屬於我的升學宴。
16?
臨近開學,生母上門跟我道歉,說想要送我去京大報道來彌補。
不知道她有沒有其他的企圖,我應下了,但是有個條件:
「你若想去,那就把霜姨的機票一塊買了,霜姨如果不去那其他人誰都別跟著我。」
生母同意了。
霜姨從箱底掏出了跟我爸結婚時置辦的新衣裳。
小碎花短袖衫配帆布鞋。
還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細碎的劉海也用小夾子固定。
出門前她照了好幾次鏡子。
還拉著我一起看她發型有沒有亂。
跟生母那一身大牌小香風及時髦大波浪卷相比。
霜姨這一身真可謂是土味十足。
臨行前她還給我打了一床棉被,說外面買的沒有家裡彈得厚實。
裝在大蛇皮袋裡掛在她肩上,
風一吹,都能差點把她 1 米 5 的個子壓彎。
到了機場候機廳,霜姨跟我一樣,看啥都覺得新鮮。
拿著她新買的手機對著窗外一頓咔咔咔拍個不停。
生母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麼,卻默默地坐到另一側,離我們遠了些。
17
報道後,找到分配的宿舍。
生母像個地主,端坐在我的椅子上,雙手在手機屏幕上跳舞,業務繁忙。
偶爾還會抬頭跟其他室友家長聊上兩句,以後有機會來個業務合作強強聯合啥的。
霜姨爬到鋪位上,替我撵被單鋪床。
有個家境不錯的室友看到兩個大人陪我入學,倒是覺得挺新奇:
「宋晚秋,你可真幸福啊,開學報道,不止媽媽來,連家裡的保姆阿姨都來送你上學,真讓羨慕,不像我爸媽,扔了張銀行卡就甩下我出國度假去了。」
生母聽了隻是揚眉一笑,並沒開口解釋。
上鋪的霜姨手上撐被子的動作猛地頓了一下,然後她低下頭又繼續默默忙活。
鬢角的碎發被揚被單的風抖落,我看到了幾縷白絲。
我摟過霜姨,開口道:
「她是我媽,我們來自西南偏遠的山村。邊上坐著的,是我一個不太熟的遠房阿姨。」
生母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眉心皺成一個川字,看向我的眼神透出一股不滿。
瞪了我一眼,站起來,拎起桌上的奢牌包就奪門而出。
「難怪呢。確實,也隻有親生父母才會替自己孩子忙上忙下操心折騰。」
其他幾個室友的父母紛紛點頭應和。
霜姨聽了我的話,手上的活依舊沒停。
不過被單吹起的風,似乎帶了塵迷了她的眼。
她時不時地揉搓著眼睛,眼角被她搓得通紅。
一切整理完之後,她眼眶紅紅低聲問我:「你咋這麼跟你同學說,不怕以後在他們面前抬不起頭嗎?有這麼個老土的村婦當媽多給你丟臉。」
「那我也是山裡走出的秋妹呢,咱倆都一樣,誰也別說誰。」
她撲哧地笑了,眼眶還帶了淚花。
18
趁著報道的空檔,我帶她去逛了北京城。
天安門、故宮、長城……
她的手機裡滿是拍的照片,像素有些糊,但她卻格外興奮。
「回去啊,我就拿著這些跟你王嬸他們念叨念叨,他們可沒一個來過北京城嘞,我這也算是跟著你出來見過大世面的人啦。」
生母受了氣,直接買了機票自己先離開了。
霜姨讓我給她買了綠皮火車,坐 50 多個小時的火車到老家市區,再轉乘大巴車和公交車回鎮上。
她的意思睡兩覺就到了,方便還節約錢。
臨走之前一晚,我在招待所替她收拾行李。
她顫巍巍地從褲兜的夾層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我。
「秋妹,這是你爸當年車禍的賠償款,當初有 10 萬塊,外加這 12 年的利息,我一分沒動。
「這些年我編竹篾攢的錢也都打了進去,卡裡差不多 20 萬,夠你在學校這幾年吃穿用度了,密碼是你的生日,卡你放好,切莫弄丟了。
「你在大學裡好好念書,不要不舍得花錢,平時學習營養要跟上,不要委屈自己,錢不夠花了你就給我打電話,我現在手腳利索,給你掙個生活費啥的不成問題。」
望著眼前這個跟我沒有血緣的老婦人,頃刻間我淚如雨下。
撲到她懷裡,抱著她大聲痛哭。
「媽, 謝謝你,這些年你辛苦了。」
她輕柔地撫摸著我的發梢, 嘴裡還是一如既往的兇。
「你個傻女,哭啥嘞?我可警告你,你在學校可老實讀書, 千萬不能學壞,不然小心回家我拿扁擔削你,知道不?」
19?
畢業後,我回到市裡一個單位任職。
兩年後, 在市裡買了房。
我計劃把媽媽一塊接到市裡。
起初她還十分不樂意。
我隻得拿出S手锏:「媽, 你得來市裡提前習慣啊, 不然以後做姥姥了帶外孫那可咋辦?」
一聽到我說讓她帶孫子,收拾東西比誰都利索,跟村裡王嬸嬸他們幾個使勁炫耀。
「我閨女要回來接我去城裡給她帶孫子嘞。」
「行嘞,還是你有福氣, 替老宋家養個這麼出息的女娃娃,以後都去大城市裡享清福啦!我們都眼紅得緊。」
鄰居們都羨慕她苦盡甘來的福氣。
我還清晰記得 6 歲那年, 她在我爸棺椁前被眾人刁難的那一幕。
結婚前一晚,我跟媽媽睡一屋, 摟著她撒嬌。
「媽, 小時候你兇得厲害欸, 我都生怕像二花她後媽對她那樣被你使勁搓磨。
「旁人都跟我說你遲早有一天會卷了我爸的錢跑路,那時候我也害怕你跑了咋辦?
「結果我等啊等, 到等到長大了,也等到你老了, 你都沒跑,你可真傻啊。」
她給了我腦殼一慄子,嘆聲道:
「那時候啊,你才 6 歲的小娃娃, 親媽靠不住,族親一個個都吃人的厲害,我要是不看著你,你被人賣了都不曉得。
「咱孤兒寡母的,在那個地方,不兇一點, 那可咋活下去?
「你爸閉眼前叮囑我要好好照顧你,現在看著你長大成人, 成家立業了, 我也算對得起他的囑託了,以後到地下見了他, 也能有個交代。」
「媽,謝謝您!以後換我好好孝敬您了。」
「我哪敢指望你啊,別整天淨幹些沒頭沒腦的傻事氣我就好咯。」
「但現在我們家老宋屍骨未寒,你們就來為難一個 6 歲的娃娃?
「(生」婚後一年, 我生了個女兒。
媽媽給她取了乳名囡囡,疼得緊。
每天都抱著囡囡在小區裡玩,很快就跟小區裡的鄰居都混了個臉熟。
生母偶爾會給我來個電話,但也僅止於禮貌性的問候。
她有自己的家庭, 我有自己的生活。
互不打擾,這樣最好。
生母不曾給予我的母愛,那個兇悍的後媽都加倍補給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