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定了定心神，重新拿起解剖刀開始工作。
似乎解剖刀每在我身上遊走一分，林彥的表情就會凝固一點。
「S者的腿部肌肉發達，初步推測身高應該在 165 左右……」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似乎帶著些不可置信。
聰明如林彥，即使他缺席了我所有的成長，我這樣一個對他來說如此陌生的女兒，他也能感知出來不對勁，這一切，太巧了不是嗎？
「S者的年齡應該在……十八歲左右……」
林彥的嘴角有些漏風，說這句話的時候向來人前穩定如斯的他聲線都在顫抖。
「老公，你怎麼了，是不是太累了？」
林彥跟沒有聽到周靜的話似的，沒有給予任何回復，隻是微紅著眼眶繼續往下解剖。
Advertisement
我知道，林彥可能猜到了，但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躺在解剖臺上的是我，這個成長十八年，他從未關心過的女兒，S在了她意氣風發的十八歲。
「老公，太累了，就休息吧！」周靜伸手就要去奪林彥口中的解剖刀。
林彥推開了她，解剖刀不受控制地劃破了周靜的胳膊，周靜整個人被推倒在地上，捂著流血的胳膊。
好不狼狽！
解剖刀終於來到了上身。
「S者的鎖骨有梅花狀的紅痕。」
「你，你說哪裡？」
「鎖骨啊，林醫生，你怎麼了？」
他像瘋了一般推開了所有的人，衝到鎖骨的位置，眼神SS地盯著梅花狀的紅痕，血紅一片。
「隻是一個胎記而已，證明不了什麼的，顧思思當年不也這樣耍手段的嗎？」
「這，證明不了什麼的……」
林彥依舊在絮絮叨叨，仿佛在自言自語。
「林醫生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不正常？」
「聽說今天是她女兒的十八歲生日，可能不能陪女兒度過心情不好吧！」
疼痛依舊席卷神經，我聽到小護士說的話卻忍不住嗤笑出了聲。
陪女兒十八歲生日，林彥何嘗不是在陪呢？
他在陪他引以為恥的女兒在解剖臺上度過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生日！
這樣的生日，怎麼不算刺激，怎麼不算獨一無二呢？
周靜湊近聽到了林念的絮絮叨叨。
她的眼神閃過惶恐，隨即把小護士們趕了出去。
身為顧思思最好的閨密，她當然知道，顧思思身上也有一個這樣的胎記。
跟我一模一樣，雖然胎記不一定會遺傳，但一切的一切似乎太巧了。
林彥瘋狂地掀開了所有的白布，當然，除了臉……
他在怕，他一邊質問自己的內心，一邊卻又無比恐懼躺在這冰冷解剖臺上的真的是我。
他一邊無限接近於真相，一邊卻又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他怕，他或許不是怕看到我S亡的面容。
他在怕如果他的女兒真的是他害S的，內心的愧疚與世俗的譴責會吞沒他。
上手臂三指，有一道鮮明的疤痕，很深，也很醜。
那是我五歲在家裡的花園裡玩，被樹枝扎得很深，當時林小青下了S手，五歲小孩卻有這樣大的力氣。
而當林彥趕來的時候，林小青往自己身上潑了一點土，頭發搞散亂了一點，見到林彥的一瞬間就委屈地哭了出來。
她跟林彥告狀說我N待她，將她推到土裡。
「爸爸，我好怕！」
林彥心疼地把她抱在懷裡朝我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溫聲哄著林小青就離開了。
可是，那時的我手臂滿是血跡，卻倔強地一言不發。
李小青隻是身上髒了一點，甚至連擦傷都沒有，卻輕易往我頭上扣了一頂大帽子。
這道疤痕很醜很深，深到深夜血流不止，最後是佣人抱著我滾燙的身體跪在林彥的房前，祈求救我一命。
多可笑啊，尚且沒有血緣關系的佣人都能因為仁慈心泛濫做到這一步，而我的親生父親卻冷漠地看著這一切，把所謂的治療當作施舍。
他的手顫抖地摸上我的那道傷痕，整個人踉跄地往後大退了一步。
額頭冒滿了虛汗，跌落的那一瞬間白布被扯下，我的面容徹底暴露在空氣中。
他似乎看見了什麼髒東西一般，整個人開始大聲地尖叫。
「不是的，不會是這樣的。」
「這肯定不是林小念，這肯定是她玩的手段。」
他極力安慰著自己，試圖說服自己的內心。
可是他血紅的眼眶和顫抖的身體已經暴露了啊……
望著他痛苦的樣子，我心中沒有絲毫報復的快感。
我知道，他之所以崩潰到如此地步不是因為他的親生女兒S亡帶來的悲痛，而是因為他接受不了內心所帶來的譴責，是他親手S了他的女兒。
他的手摸上我的臉龐，在我臉輪廓旁不斷拉扯著。
「肯定是易容術，林小念她肯定在玩我！」
呵，越接受不了真相的就越要接近真相。
我太想看林彥這個衣冠禽獸崩潰起來的樣子了，我想看他被愧疚折磨瘋掉，終生活在悔恨中。
他文質彬彬得太像個正常人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我這個不起眼的女兒的S會毀了他吧。
周靜撲過來：「老公，你冷靜一點，幸好，幸好S的是林小念，不是咱們小青，不是嗎？」
「林小念S了也正好，就沒有人打擾我們一家子了呀！」
解剖臺轟然倒塌，工具摔在地上發出強烈的聲音。
林彥整個人再也沒有往日的從容，取之而代的是一個瘋子。
他宛如失了神智，全身不斷地顫抖著。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似乎這麼多年好像從未認清過自己。
就是這雙手，剛剛解剖了自己親生女兒的屍體。
手套上還沾有凝固的血液，耽誤太久，血跡早已是暗紅色，並不新鮮。
那麼等待的時間裡他在幹嘛呢？
那一刻時間或許過得很慢，無比煎熬。
林彥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他或許想到了許多許多……
或許是我出車禍時，他在陪林小青過生日，罵我是個麻煩精。
或許是我的屍體冰冷地躺在解剖臺上，而他卻與小三在解剖臺旁纏綿。
或許是解剖我屍體在無限接近於真相時的愧疚與膽怯。
又或許是他回想到了小時候對我漠不關心的一切。
……
他絕望地用手捂住臉，仰天長嘯。
解剖室的動靜很快吸引了外面的人。
許多人推開解剖室的門，闖了進來。
進門便是捂著傷口被推倒在地上的周靜，被愧疚性折磨至崩潰的林彥呆呆地坐在地上，宛若失了神智。
地上還散落著無數被打落的工具，有些甚至上面還沾著我殷紅的血。
領導眼神滑過我的臉，閃過一絲錯愕。
我很確定林彥領導並沒有見過我，甚至極少有林彥的朋友親眼見過我。
因為我是顧思思的女兒，是林彥一生抹不去的汙點。
他厭惡我，他認為我的出生是他人生的敗筆，他又怎麼會將自己的傷口暴露在眾人之下呢？
可惜啊可惜……
隻是陰差陽錯，我跟林彥長得太像了，幾乎沒有顧思思的痕跡。
可是血緣事實磨滅不了，我是林彥的女兒，我是跟他長得最像的一個女兒。
眉目鼻頭間幾乎都有他的痕跡。
領導緩慢地說道：「節哀順變，林彥！」
這句話仿佛刺激到了林彥。
「不會的，林小念怎麼會S？明明他今天早上還在跟我無理取鬧。」
「她不可能會S。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雙眼無神空洞地絮絮叨叨，試圖說服自己。
他握著解剖臺的把手，SS地盯著。
瘋狂到自虐一般用解剖刀挖著自己手腕上的皮肉，好似感覺不到疼痛。
他想幹什麼？
報復自己？讓自己也承受一遍痛苦？以此減緩內心的愧疚？
還是他無法接受自己解剖新生女兒屍體的痛苦，想要將解剖的手毀掉？
良久之後，他緩緩松開的手腕上皮肉翻起恐怖的猙獰。他似乎已經傻了，呆愣愣的，不會說話，他伸手拍在我的臉上，聲音沙啞好似鬼哭一般，小心輕聲地呼喊著我的名字。
「小念，你醒醒，爸爸來了。」
「你不是人不舒服嗎？爸爸來接你回家。」
「爸爸以後會好好對你，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了。」
…………
真可笑啊，我的靈魂飄蕩在上空，無數次想給這個偽君子幾個巴掌，讓他滾遠一點，不要在我這惺惺作態。
可我終究隻是一縷魂魄，巴掌無數次碰到他的身體，然後化成透明，穿過……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對我的屍體道歉祈禱，心中的惡心感無處發泄。
6
領導見事態不對，趕緊通知了我別的親人。
我的外公曾是滬市的一把手，也就是這個原因，他逼著林彥娶了顧思思。
顧思思去後，留下一個孤單的我和顧家，林彥討厭我，更討厭顧家。
當年要不是顧家以權勢逼人，他不會娶一個不愛的女人，他覺得自己的人生被顧家毀了，覺得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被顧家踩在腳下狠狠摩擦。
他恨毒了顧家，幾年偷偷培養自己的勢力，在顧思思S後徹底將顧家擊垮。
可惜顧家的人總覺得是我的原因，認為我討不了父親歡心，連累他們家族受累。
如今我S了，他們還要來橫插一腳。
顧家的人來得很快。
我的靈魂不受控制地飛到解剖院門口。
那些曾經我沒有見過顧家的人，如今全都來了。
我的S能讓顧家全家出動，而當年我被小三關在樓裡，不給飯吃，苦苦掙扎，好不容易偷到一個電話，向顧家求救。
他們卻在聽到我的聲音之後，毫不猶豫地掛斷。
顧老太太在看到林彥的那一瞬間就撲了上去，撒潑打滾，一手扯著林彥的衣領，瘋狂拉扯。
「是你害S了我的外孫女，哎呀，我那命苦的女兒，生下孩子就走了，我還保不住他唯一留下的血脈。」
「我這老骨頭，我直接一頭撞S得了……」
「我還有何顏面去地下見我的思思……」
……
顧老太太榮光了半輩子，卻在退休之時被自己的女婿狠狠地捅了一刀。
顧家跌落神壇，她猶如喪家的狼犬，她當然不可能恨她唯一的女兒。
因此，她把矛頭對準了我，兒時多次欺壓我。
我曾向顧家求救，當我傷痕累累逃到顧家時，我以為等待我的會是救贖和光明，顧家老太太卻捆了我，將我送到林彥面前謝罪。
多少莫須有的罪名是跟我有著血緣關系的親人強加給我的。
如今，他們又來了。
解剖我屍體的是我的親生父親林彥，就連我S後，我的外祖家都要來鬧一場，他們不是為了我的S，而是為了用我的S來爭取他們的利益。
回頭看，我這一生當真可悲。
就連S，也沒有擺脫過原生家庭的桎梏。
7
「林彥，你可想清楚，這個事是私了還是公了。」
「我女兒思思就這一個種，如今她S了，你林家可要負全責。」
「咱們也是親戚，就這樣，五千萬，就五千萬，這件事情咱就不追究了。」
「對外宣稱林小念這丫頭想不開跳樓自S了，也能保住你的社會名聲。」
……
我的靈魂仿佛被禁錮在原地，我想逃離卻無處遁形，這些冰冷的話語扎在我的心頭，撕心裂肺。
呵，我這一個下賤胚子，哪值得了五千萬？顧家人真是想多了。
沒等林彥回答，周靜捂著胳膊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想都別想，你們顧家人做什麼夢呢？顧思思已經S了，她留下來的小丫頭片子哪值這麼多錢？」
「總之，要錢沒有，如果你們很想念她的話，林小念的屍體你倒是可以帶回去，反正也是個禍害。」
顧家人的眼神往我的屍體瞅了瞅，紛紛露出嫌惡的神色。
既想用我的S賺錢，又這麼嫌棄我的屍體，顧家人，當真打得一手好算盤。
林彥抬起頭，眼珠子比剛才更加血紅，他的肌肉抖動，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氣憤到了極致。
「老公，你怎麼了？」周靜的聲線有些顫抖，畢竟今天的林彥，實在是太反常了。
林彥衝上去，像一頭搏鬥的獅子，大展拳腳功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