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是不是爸爸的情況很復雜。」
「沒關系，你跟我說，我成年了。」
醫生嘆了一口氣：「節哀。」
緊接著護士將爸爸推了出來。
看著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卻再也不會睜眼的爸爸。
我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我縮在角落裡，牢牢地抱緊自己。
後來才知道，爸爸為了趕著送我們進考場，連夜趕路。
在快下高速的地方，他跟在一輛運鋼筋的貨車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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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前車司機疲勞駕駛，一個急剎車，鋼筋飛了出去。
其中一條正好戳中爸爸的心口。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是送完林欣可的媽媽趕了過來，才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愧疚，她的語氣格外溫柔。
「寶貝，別哭了，你爸爸也不希望看見你這麼傷心。」
「你下午還有考試啦。」
語文棄考，接下來的考試，我也總是出神。
爸爸的S，媽媽瞞了林欣可兩天。
可是等最後一場考試結束，我卻聽見這麼一段對話。
「你小心點別說漏嘴了，你姐還不知道，是你叫她去醫院的。」
「到時候就跟她說，你考語文那天走得早，沒有叫她，不知道她不在家。」
我媽的話語後，是林欣可撒嬌的聲音。
「知道啦，我就是覺得有個自家人在醫院，我才能放心考試嘛。」
「就算姐姐以後找不到工作，我養她就是啊！」
我媽欣慰地嘆了口氣：「還是我們欣可懂事。」
我愣在原地，許久回不過神來。
她的一句才能安心，就讓媽媽親手毀了，我的前程。
良久，我猛然想起。
七號那天早上，我的鬧鍾好像並沒有響。
哪怕沒有爸爸的這次意外。
林欣可也沒有想讓我好好考試。
9
爸爸的葬禮十分簡單。
媽媽跟林欣可最關心的，卻是肇事逃逸者能不能找到。
這個家，徹底涼透了我的心。
可我的逃離計劃，卻跟我徹底背道而馳。
高考查分後的同學聚會上，大家都在暢聊未來。
隻有我躲在角落裡，考慮未來在何方。
肇事逃逸的人沒有找到，媽媽又沒有工作。
她說，家裡的錢隻夠林欣可讀書。
我的清華夢破碎得徹底。
吃完飯後，轉場去了 KTV。
在一片嘈雜聲中，我腦袋嗡嗡作響。
因為我起伏不定的成績，除了班長所有人下意識跟我保持距離。
我一抬頭，恰好看見賀霖推門而入。
我像看見救星似的，直起了身子。
哪怕他的關心中有幾分虛情假意，我此刻也需要得很。
賀霖眼中卻露出一絲嘲諷，為我的「在意」感到晦氣。
他轉身牽起林欣可的手，宣布她才是自己的女朋友。
伴隨著周遭一片起哄聲，林欣可朝我投來得逞的目光。
「有些東西不是自己的，就不要肖想。」
「不是一口咬定自己沒抄襲嗎，七百分的人，怎麼才考三百多啊。」
「你就算語文沒睡過頭，考滿分也連五百分都沒有啊。」
林欣可坐實了曾經說我抄襲的話。
她帶領著所有人，用眼神霸凌我。
我仿佛就是個笑話。
班長在一旁欲言又止，被我用眼神制止住。
我不想解釋，自己語文缺考是因為爸爸出了車禍。
而林欣可考得越好，越能證明她根本沒有心。
我有些可悲地看著林欣可。
我總算是看明白了。
賀霖不過是養了一池塘的魚，然後挑其中最優秀那一個。
林欣可長相尚可，成績也不差，還主動倒貼。
比起我這個「愛說謊」，還連大學都考不上的人，應當是優秀不少。
我祝福他們鎖S。
就是在這個時候，沈亦白再次闖入了我的世界。
他笑著向我伸手。
「說好等我的，你怎麼先走了。」
10
因為沈亦白的出現，所有人轉移了注意力。
如果賀霖是學霸，那沈亦白可是學神一樣的存在。
雖然家境不如賀霖，可沈亦白的人氣不比他差。
今天他出現在幾個班的聚會上，已經是難得。
還為了我，追到了他絕不會來的 KTV。
其中深意，夠人八卦很久。
「我們沈學神上次不就幫苒苒解釋過？」
「那次在辦公室，我看見沈學神對著我們苒苒的背影，深情地說，我相信你，這事兒我憋心裡很久了！」
聽著七嘴八舌的起哄聲，以及看著賀霖淬了毒的目光。
沈亦白一言不發地，帶我逃離了，那令人窒息的包廂。
我木訥地說了句謝謝。
而沈亦白開口便是：「復讀吧，我在清華等你。」
見我沒反應，他繼續道。
「我沒有參加物理競賽，因為我爺爺病重了。」
「如果我參加了，第一絕不會讓給外省的人。」
大腦一陣風暴後，我眼睛裡爆發出抑制不住的驚喜。
原來我一直以來的直覺，沒有錯。
所以，我真的從一開始就認錯人了。
這真是貧瘠生活中難得的好消息。
轉念便想到，賀霖那個賤人，從未想過解釋。
聽見我的抱怨，沈亦白也輕嘆了一口氣。
「我回來後，就看見你天天給他送早飯。」
「我以為你……喜歡他，就不想打擾你們了。」
「誰知道，那天跟你們班班長聊天。」
「她告訴我，你跟賀霖是網絡姻緣一線牽。」
「唉，一時之間不知道怪誰。」
這件事確實隻有班長知道。
但……我不是警告她不準說出去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亦白戳了戳我的額頭：「傻瓜。」
稍後又覺得自己的行為似乎不對。
轉回了剛剛那個話題：「我記得你說過，夢想是清華。」
「所以，你要不要考慮復讀一年，我在清華等著你。」
我的眼睛突然染上了霧氣，世界照進一點點光明。
從未有人如此堅定地在乎我、選擇我。
沈亦白有些慌亂地打開紙巾，遞給了我。
「我是問了你們班長，才知道你爸爸出事了。」
「我們都很惋惜，但你的下半輩子還很長，你的夢想不能因為意外而放棄。」
「你爸爸也不想看見的。」
我埋下頭，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這幾日破碎不堪的心，好像在一點點重建。
我重重地點頭，下定決心般道。
「對，我的人生還沒有完。」
「我一定要復讀。」
11
沈亦白要將自己的獎學金借給我，我沒要。
回到家，我將自己要復讀的決定告訴了我媽。
「等明年高考完，我就自己去兼職，大學學費跟生活費都不用你出。」
「你就給我交一年學費就好。」
我隻希望我媽將給林欣可準備的錢，挪給我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誰知，我媽還是長嘆了一口氣。
「你怎麼總是這麼不懂事啊！」
「你爸走的時候，你妹妹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事後傷心了好幾天。」
「現在你連你妹妹的學費也要爭嗎？」
「你知道復讀一年加上大學四年要花多少錢嗎？以你現在的成績，這些都沒用的。」
原來她已經給我找好了工廠，急切地想讓我賺錢補貼家用。
那一晚，我第一次用上了林欣可的招數。
我站在陽臺邊：「既然我這麼沒用，那不如S了好了。」
可是我的威脅，反倒更加激怒了媽媽。
她也扒著陽臺邊：「跳啊，你要逼S我這個媽，我跟你一起跳！」
我媽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
不是愛哭的小孩，有糖吃。
而是發糖的人，隻喜歡那個小孩。
我不由自主地咆哮出聲。
「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是她決定不見爸爸的，也是她毀了我的高考。」
「憑什麼最後卻要怪我。」
我媽微不可見地慌了。
她心中最後一絲愧疚，迫使她答應了我復讀的請求。
隻是在這一點點施舍中，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林欣可。
「剛警察來消息說，肇事逃逸的人找到了，但那就是個沒錢的光棍，賠不了兩個錢。」
「你凡事節約一點，等你妹妹畢業了，找個好工作，才是正事。」
我見目的達到，便沒有爭論，
隻是扯了扯嘴角，說知道了。
在心裡，我卻默默下定了決心。
待這一年熬過，我將所有錢還給她後。
我便跟這個家徹底沒關系了。
12
起了復讀的心，我就一刻也沒有懈怠過。
沈亦白不時會約我去圖書館，幫我攻破稍微薄弱的學科。
大學開學那天，是我送他去的火車站。
我說：「明年，就是你來車站接我了。」
沈亦白朝我揮了揮手：「我等你，一定可以等到你。」
高四開學後，我好像又回到了高考前夕的那段時間。
沈亦白每晚都要抽兩個小時，幫我復習功課。
隻是我們之間的方式，從語音變成了視頻。
沈亦白每每眼皮打架了，還強撐著陪我一起。
我舍不得掛掉電話。
因為我隻有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躁動的心才會安穩。
看著他的睡顏，我深吸一口氣，繼續投身題海。
就這樣，我成績一直保持年級前三。
而我媽也終於在一次家長會上受到表揚後，開始正視我的成績。
「老師跟我說你的成績上清華沒問題，」我媽猶豫了半晌，委婉道：「你真的沒借鑑？」
我的笑容，因為我媽的一句話，凝固在了臉上。
旁邊想請教她怎麼教育孩子的家長，默默走開。
轉身前看著我的眼神，充滿鄙夷。
我迎著我媽的目光，冷靜說道。
「難道你忘了，我高一的時候成績也很好嗎？」
「是林欣可整日哭鬧，嚷嚷看見我的成績自卑。」
「你心煩下反過來怪我，我的成績才開始下降的。」
我犧牲自己得來的家庭和睦，讓我媽忘得一幹二淨。
經過我的提醒，她回憶起了某些細節。
媽媽張了張嘴，嗫嚅著沒說能得出話來。
13
那次家長會後，每當我熬到深夜，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著後。
總會有人貼心地給我披件衣服，然後桌子上莫名其妙的出現一些水果牛奶。
這個家裡除了我，隻有我媽。
新的一年，再次迎來高考。
去年的噩耗，猶在耳邊。
我心突然跳得快極了。
一下樓卻看見沈亦白站在樓下，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兩步上前，驚喜地看著他：「你怎麼回來了。」
「請假呀，有什麼事有你高考重要的，這次由我送你到考場。」
我剛剛平靜的心，又活躍了起來。
不過不再是因為緊張，而是竊喜。
兩天的考試，格外順利。
最後一門學科結束後，學校裡不乏同學們的歡呼聲。
沈亦白依舊站在校門口等著我。
他還抱著一束，不知道從哪兒偷來的花。
見到我，他將花遞過來，難得聽他說話有些結巴。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我等不及了。」
「做……我女朋友好嗎？」
我好字還沒說出口。
門口的保安大叔，撒開腿追了過來。
「小兔崽子，我花好不容易才開的，你轉身就給我薅了。」
「今天不打到你屁股開花，我名字倒過來寫。」
沈亦白拉著我的手，跑了好久。
我們一路跑出校園，在街道上疾馳著。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跑在我前方的男孩，記住了他掌心的溫度。
很溫暖。
從未有過的溫暖。
14
我高考結束後不久，林欣可也回來了。
她施舍般地給了我一堆，她不用的化妝品。
看著她過於成熟的穿著打扮，儼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紅發、吊帶、高跟鞋。
我媽卻過分包容的，摸了摸她的頭：「我們欣可真是怎麼打扮都好看。」
明明我高考結束想買條裙子，我媽都說我作怪。
我朝林欣可身後望了一眼：「怎麼，賀霖沒跟你回來。」
我早就聽同去北京的同學說過，賀霖進了大學後就放飛了自我。
他勾搭了不知道多少女生，給林欣可帶了無數頂綠帽。
在外校的林欣可，根本管不住他。
兩人曇花一現。
我的話，精準地戳到了林欣可的痛處。
她咬牙切齒地道。
「姐姐還是考慮考慮，成績出來去哪個廠擰螺絲吧。」
「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還不等我開口，我媽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
「忘了告訴你了，你姐姐高考成績出來了。」
「老師說成績不錯，上清華沒有問題。」
15
林欣可聽見這個消息，瞬間炸了。
「不可能，她肯定是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