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忽然咬著牙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臣約束無方,內人衝撞了太子妃娘娘,請殿下按宮規處置,不要因為是臣的親信而徇私枉法!
蕭景彰看著瑟瑟發抖的林月嫣,又看向我,有些猶豫。
“若按宮規處置,需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我知道,任我再如何辯解也是無用。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若是這幾十板子打下去,腹中孩子必然是保不住了。
話到嘴邊,我卻硬生生把懷有身孕的事咽了下去,心中升起冷意。
裴晏,既然你如此狠絕。
那麼骨肉分離之痛,你與我一同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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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被兩名下人押到庭院中,板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我的身上,疼痛如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聲痛呼,心中卻是一片冰冷。
裴晏站在不遠處,神色淡漠地目睹著這一切。
“將軍,夫人她已經受了二十板了,還要繼續嗎?”
“無妨,她身子骨強健,不過區區幾十板子,她受的住。要讓她記住以下犯上,不敬太子妃的代價。”
三十板子打完,我的雙腿已經麻木。
侍女上前攙扶我,卻在觸碰到我裙擺的瞬間,驚呼出聲:
“夫人,您……您流血了!”
我低頭一看,衣擺上已經染上了刺目的鮮紅。
那血色讓我心中一緊,太醫匆匆趕來,為我診脈後,臉色凝重地轉向裴晏:
“將軍,夫人已有身孕,方才的杖責恐怕傷了胎氣,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裴晏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衝過來從血泊裡抱起我。
“阿沅,你……你有身孕了?為何不早說?”
我笑著流淚,“裴晏,我們的孩子沒了,是你親手SS了他。”
林月嫣受到驚嚇,哭得梨花帶雨,盯向我時卻是滿滿的幸災樂禍。
我虛弱地撐起身子,感受到身體裡的生命一點點流逝。
“太子殿下是要將我趕盡S絕嗎?”
蕭景彰觸及那滿目猩紅,終究還是放我一馬,命御醫為我診治。
一個時辰後,我再次醒來,裴晏正後悔地握緊我的手,聲音嘶啞。
“阿沅,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懷了孩子。”
“你不是醫女嗎?你早就知道你有孕了對不對,為何不告訴我,若你告訴了我,我一定……”
“說了,你會相信我嗎?”
我漠然地看向他,眼底滿是絕望。
“裴晏,我們和離吧。”
他瞳孔一縮,難掩震驚之色,猛然站起身。
“你竟為了這個孩子要與我和離?阿沅,我不許。”
“將軍府從來隻有你一個女主人,這樣的話,我不想聽到你說第二次!”
我很想告訴他,與他和離並不隻是因為這個孩子。我早已知道了他向太子獻計,S我滿門的真相。
可我什麼都沒有說。
“阿沅,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我發誓。”
良久,他緊緊抱住我,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眼底的絕望。
裴晏整整一個月都告假沒有上朝,隻為陪我休養,可我都選擇了閉門不見。
自從失去那個孩子,他多了失眠夢魘之症,時常去佛龛前超度那孩子。
我隻覺得可笑。
原來S人如麻的人,也會愧悔和害怕嗎?
那一日,太子妃林月嫣偶感咳血之疾,來勢洶洶,需一味骊山上的珍稀藥草才能治愈。
裴晏聽說了此事,毫不猶豫決定連夜出發去骊山。
“阿沅,太子妃對我有恩,我不能眼睜睜見S不救,我去去就回……”
“你去吧。”我打斷了他的解釋。
裴晏有些怔愣,臉上浮現起勉強的笑意,“你等我回來,一定和夫人生個孩子。”
我靜靜看著他的眼睛,然後笑了一聲。
不等了,再也不等了。
至於他和林月嫣之間到底有恩,還是有情,都與我再也沒有關系了。
裴晏沒由來的有些心慌,眼底閃過一絲自己都沒發覺的惴惴不安。
隻是,那抹不安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匆匆起身,身影隨著上馬消失。
他還不知道,喪子之痛,不過隻是開始。
等裴晏走後,我將火油灑滿我的屋內,在那一晚點燃了整棟屋子。
火光衝天中,我望著滿目斷壁殘垣,釋然地笑了。
也許,那個讓我視為救贖多年的男人,也隨著這場大火一起S了。
5
裴晏離開家門時,腦海中浮現起夫人臨別時的樣子,忽然一陣心慌。
他不理解,明明從前也有過很多次這樣的離別,今日是怎麼了?
出發前往骊山的路上,到了關口,他忽然聽到身後一陣疾馳的馬蹄聲。
“將軍留步!”
裴晏不由得勒馬,狐疑地回首,是多年前他曾在戰場上生S與共的下屬。
如今他在兵部擔任要職,大好的前程,卻自稱是為了保全他性命而來。
“太子妃娘娘無恙,您不能出關。”下屬壓低了聲音。
裴晏不禁挑眉,“為何?”
“您功高震主,太子殿下在關外埋伏了重兵,此番就是在試探您……對太子妃是否有覬覦之心。”
裴晏隻覺得腦海中嗡鳴一片。
沒想到他對太子多年的忠心耿耿,以命相護,亦是無用。
君心難測,太子看出了他對林月嫣隱藏的情意,要S他。
所謂骊山上的藥草不過是個幌子,他隻是想看自己能為他的女人做到何種地步。
若是出了山海關,他隻有S路一條。
裴晏猛然明白了一切,顧不得思考,立刻打馬回京。
可剛回到家,一進院子,他並沒有如往常般見到姜沅迎接他。
而是管家撲通一下跪在了他面前,顫巍巍道:
“老爺……不好了,你走的第一日,夫人的屋子走水了,但夫人並沒有出來!”
裴晏眉頭緊鎖,脫口而出。
“怎麼可能。”
“她最怕的就是火光,平日裡點炭火的時候都要避得遠遠的,若是走水,她必定第一個跑出來。”
裴晏忽然展眉,“我知道了,是阿沅讓你這麼說的對吧?她又在鬧什麼花樣?”
“你回去告訴她,本將軍今日剛剛S裡逃生,讓她不要生事。”
管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老爺,夫人她,夫人她已經燒成灰了!”
裴晏的腳步頓住,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他盯著跪在地上的管家,眼神逐漸變得凌厲。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老爺,夫人她真的沒了。那日走水,火勢太大,夫人沒能逃出來,等火撲滅時,隻剩下一堆灰燼了……”
裴晏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身形晃了晃。
他猛地推開管家,大步衝向姜沅的院子。
“不可能,她怎麼會,她最怕火的……”
院子裡一片狼藉,焦黑的殘垣斷壁散發著刺鼻的煙燻味。
裴晏站在廢墟前,目光呆滯地盯著那片焦土,手指攥緊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半分疼痛。
“阿沅,阿沅!”
他忽然大喊出聲,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與絕望。
無人回應。
他衝進廢墟,不顧一切瘋狂地翻找著。
焦黑的木梁、破碎的瓷器、燒成灰的衣裳,還有他為她親手所制的紙鳶,隻剩下一片殘片。
直到他的手觸到了一堆冰冷的灰燼。
當裴晏的手指捻起一撮硬質的灰燼確認時,突然,他的瞳孔猛然收縮,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節白骨。是她的手指骨,上面還戴著那枚他贈她的紅山玉指環。
“願如此環,此生同心。”
手中的灰燼緩緩從指縫間滑落。幾日之內連失妻兒,突如其來的絕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阿沅,你怎麼敢……怎麼敢這樣拋下我!”
門是虛掩的,不可能無法逃出,她分明是存了S志。
為什麼,他明明隻是離開兩日,為什麼要對他這麼決絕。
直到裴晏在書房發現了姜沅留下的一封訣別書。
他顫抖著讀著那些話,字字珠璣。
原來,他戀慕林月嫣,向太子提議S她滿門,是她滅門之仇的幫兇……這些事,她全都知道了。
所以她才要離開他,用她和孩子的玉石俱焚,換他終身無法安寧的噩夢。
他父母雙亡,親戚緣薄,夫人和孩子是他唯一的家。
裴晏隻覺得腦海中一直穩如磐石的自負在一點點坍塌,崩潰。
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6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何曾將她僅僅視為一個替身,三年攜伴,她早已是他銘刻在心的妻子。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一切都為時晚矣。
東宮內,燈火通明,蕭景彰正屏息凝神著等待一個結果。
他想,若是他忠心耿耿的臣子覬覦自己的女人,他照樣容不下他。
不一會,侍衛上前來稟報時,蕭景彰握緊椅子的手一緊。
“裴將軍出關了嗎?”
侍衛低頭,“沒有,隻是將軍夫人她……前夜S於了一場大火。裴將軍悲痛逾甚,至今未出府門。”
蕭景彰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隨即是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的力道掀翻在地,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沅沅竟然自焚而S了?
“召裴晏!”他厲聲喝道。
片刻後,裴晏被帶到了東宮。他衣衫凌亂,面容憔悴,眸底布滿了血絲,顯然一夜未曾合眼。
蕭景彰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手指幾乎嵌入裴晏的皮肉,雙目猩紅。
“你不是說會替孤好好照顧沅沅嗎?你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
裴晏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嘴唇微微顫抖,卻無法說出一個字。
他的沉默更加激怒了蕭景彰。
他眸底燃起怒火,拔出腰間的長劍,劍鋒直指裴晏的咽喉。
“你答應過孤會保護好她!可她現在S了!S了!”
裴晏終於湧出了淚水,“殿下,我盡力了,那場火來得太突然,我,我沒能救出她。”
“盡力?”蕭景彰冷笑一聲,手中的劍猛烈顫抖,“你盡力了就是讓沅沅S在那場火裡?讓她孤零零地燒成灰燼?裴晏,你告訴孤,你到底有沒有心!”
裴晏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堂堂七尺男兒,在這一刻哭得肝腸寸斷。
“是我對不起阿沅,是我負了她……”
蕭景彰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手中的劍頹然放下,激蕩起一地落塵。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沅沅的笑顏,那個在烏衣巷救下他,總是溫柔注視著他的女子,那個他曾起誓要保護一生的女子。
可如今,她已化為灰燼,再也無法得到他許諾過的幸福。
一開始,蕭景彰並沒有打算對烏衣巷的人趕盡S絕。
畢竟是曾經救下他的人,他隻想掩人耳目把他們打發去寧古塔。
是裴晏告訴他,陛下最看重皇家顏面,若是知道他與一群賤籍庶民廝混過,恐影響他的太子之位,必須斬草除根。
然而,在裴晏衝進火海救出沅沅的剎那,他是慶幸的,感受到內心得到了一絲安慰。
他回宮後,戀慕上國公府嫡女林月嫣,也是因為那張與沅沅似曾相識的臉。
隻是她身份高貴,比沅沅更適合做他的儲妃。
可現在,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