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荇,活著回來。」我不知道說什麼,我怕他和我一樣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我媽給我腦袋上來了一巴掌,「胡說什麼呢你,小荇現在是饕餮一族的新任族長,你當他和你一般不知上進呢。」
楚荇他爹和他媽都笑了出來,看我們倆的眼神格外和藹可親。
我竟不知這小子這般出息,但也不覺得奇怪,我記得他說他是萬年來血脈最純的饕餮。
穿過茫茫人海,我看到了沈予,和他身邊的鳳煙。他朝我點點頭,顯得有些生疏。
我忽然心裡就生出一股子氣來,你客氣我也客氣。我也朝他點點頭。
他轉頭去跟鳳煙說話,我紅了眼眶,控制不住地覺得自己丟人。
「真真,你好好想清楚,願不願意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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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荇走之前給我丟下這句話,我強迫自己的餘光不向沈予那邊飄。
人有的時候心挺硬的,說不定我真是個戀愛腦而不自知。
我決定好好學點東西擺脫花瓶的身份,絕不是受了楚荇出息了的刺激,隻是想充實自己而已。
我媽過上了和楚荇他媽的二人世界,兩人沒事就腦袋湊在一起玩,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我泡在老爹的陣法珍藏裡出不來,知識之玄妙,足以忘憂。
生活往往在給人一段喘息的日子之後又給人一個悶頭大錘。
據說這場戰一開始打得很順利,直到魔界新任魔主出現。他是天生魔種,強大的魔力讓天界節節敗退。
我開始擔心起前線的那些人來了。
當我媽和楚荇他媽茶也不喝、糕點也不吃、話本子也不看的時候我就知道壞菜了。
約莫是出了些大事。我偷偷聽到楚姨說:「小月,我知道你擔心他們,但是一旦你暴露了,這太危險了,我不允許。」
「我知道,但聽說這次事態嚴重,隨行的醫仙根本解決不了,我會量力而為的。」
我一聽就明白了,已經嚴重到需要我老媽用命救人了。
我媽還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拋下我們跑去了九重天和魔界的交匯處。
我留了個心眼跟在她身後一起去了。許是心裡有鬼,我媽根本沒發現黃雀在後。
說那裡是修羅場也不為過,所到之處滿目瘡痍。九重天的將士們感染了魔氣,傷口都是黑霧籠罩潰爛不堪。
我從出生就知道我爹是將軍,但有幸這麼多年沒遇到過戰爭,自然也不知道我老爹的榮譽來得如此不易。
看到他們幾個人的時候,我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我爹和楚荇傷得不重,但楚荇他爹為了保護他們二人傷得不知S活。
而沈予的左臂被魔主打傷,黑霧環繞無法愈合。我路上聽到醫仙說魔主的魔氣甚是怪異,無法祛除無法淨化。
我娘在給楚荇他爹治傷,而我在接受三堂會審。沈予、楚荇和我爹把我揪出來了。
我坐著自知理虧罵不還嘴,他們三個人站著輪流罵我。
我爹罵我「不孝子」,我看他差點氣厥過去。
楚荇笑得燦爛,眼裡卻是寒冰萬丈,扔給我一塊黑鐵。我後來才知道,那塊黑鐵是饕餮一族保命的神器,隻有一塊,隻用一次。
多年後我知道這個消息時從犄角旮旯裡把這塊黑鐵挖出來,覺得楚荇真是個膽子肥的,什麼都敢給。
其實我不過是仗著他喜歡我罷了,沈予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沈予的冰塊臉要凍住了,他說:「聽話,快點回去。」
我給他們三個輪流看傷口,發現這黑霧用神農氏的傳承似乎能除去。
於是我順手給沈予治了個胳膊。
要知道九重天向來尊重那些神秘的古老氏族,神農氏人從不隨意出山,以是大多醫仙原身都是些草藥。
我娘出來以後慘白著臉,看了我一眼沒多說什麼。我知道她大概是靈氣使用得過多了。
我還是有些用的,除了布陣還能治人,所以暫時苟活了下來。
沈予站在我面前,問我能不能給鳳煙也治治,她似乎傷到了小腿,不便於行。
我本應該戴上痛苦面具拒絕他這無理的請求。但沒辦法,成年人誰還不會個川劇變臉啊,我笑得溫婉,「好啊。」
沈予一手握著我的肩說道:「我一直是信你的,但鳳煙,她的背後是扶持我的鳳族。」
第一句話說完我還有些高興,高興完了馬上在心裡罵自己賤不賤吶。聽完第二句我就悟了,什麼意思?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也不想知道。
鳳煙不是個善茬,我一直是知道的。從她讓侍女給我使絆子開始我就明白,有些人看起來不順眼不是雙方誰的問題,而是天生就不對付。
我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鳳煙的確是個美人,驚心動魄的那種。
但我常常把這種長相叫做狐狸精,比如她現在握著沈予的手說疼,我嗤之以鼻,爺爺我是在給你祛魔氣,疼你麻痺。
但是向來文明的我不會口吐芬芳,於是我祛完魔氣就撒手走人,傷愛誰治誰治,反正不是我。
我爹他們在討論陣法和戰術的問題,這個我也會,我把頭湊上去看。
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我從書上學來的那些根本不能照搬照抄。讓我沒想到的是楚荇居然對陣法也有些研究,甚至還能給我爹提些建設性的意見。
我不服了,以前我分明學習比他好的。他除了吃什麼都不會。
少年將軍比我高上很多,我得抬頭看他,他說:「真真能否幫我治下手指上的傷。」
我一看,好家伙,好大的傷,我再不治都快愈合了。
我翻了個白眼還是幫楚荇治了,卻忽略了我媽和楚荇的互動比耶。
半夜我睡得正香的時候,又開戰了,魔界宵小向來喜歡偷襲。
這次我爹和楚荇不怎麼走運,雙雙受傷。不幸的是,沈予也傷了。
我媽先把我爹拖走醫治去了,留下我一個人沉思,先救色還是先救友。說實話,楚荇和沈予相貌不相上下,但我那時似乎被屎糊了眼,什麼都看不清。
沈予用他那雙沉靜的眸子看著我,一句話都不說,看得我有些心虛了。楚荇別過臉去,幽怨地說道:「先治他吧,我不要緊的。」
我為了顯示自己絕不是見色忘友的那種人,毅然決然先治了楚荇。
楚荇在我背後向沈予投去了挑釁的眼光。
沈予沉了眸,面色不太明朗。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李真真和楚荇之間有婚約的呢,大約是在楚荇走的那一年。
他給父王請安之後匆匆去給楚荇送行,聽到楚荇他爹讓他好好修煉回來娶了真真。
心裡似乎纏了一團亂麻,他以為三個人都是朋友,其實不然,這個團體裡有兩個人更為親密。
還有一種酸澀的情緒叫嫉妒,但他那時尚且不知嫉妒是何物。
他後來刻意教李真真練字,教她練仙法,不讓廚房做蓮花糕,直到秘境那次。
母妃告訴他想要權利就必須放棄一些東西,他捏緊了拳頭,腰背挺得筆直。
恰逢那時他聽到楚荇做了饕餮族長的消息,隻覺後背冷汗直冒,必須要快點抓住些什麼。
這幾十年,他大約是放不下,又覺得自己變得不像自己了,隻能偷偷打聽她的消息。
他其實和楚荇關系一直都不錯,志趣相投。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瘋狂地嫉妒楚荇,嫉妒他什麼都有,嫉妒他毫不費力。
其實這次自己會上戰場,也是因為楚荇。他拼命地想證明什麼,卻由於自己的錯誤估計讓三個人都受了傷。
沈予閉上眼,心如亂麻。
鳳煙在一旁看著這個優秀的未來君主,她知道,未來這個人會成為她的丈夫,不管他的心在誰身上。
楚荇嗷嗷喊疼,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一個個的,怎麼演技都這麼好啊。
「別喊了,再喊把你嘴堵起來。」
楚荇紅了眼尾,跟個妖精似的,軟語道:「真真,我真的很疼。」
他扒下鎧甲和上衣,我忍不住紅了眼眶。這家伙身上沒一塊好肉,似乎是被風刃割傷,皮肉卷起,泛著黑氣。
「你個討命鬼,打不過就跑啊,就你能。」我忍不住想罵他。
楚荇就跟戴了笑臉面具似的,我都替他疼他還在笑。
「不算什麼,真真,再痛我都能受。我這條命是我未來娘子的。」
我戳了他胸口一下他卷成了蝦米,「油嘴滑舌。」
說不感動是假的,人心都是肉長的。與此同時,我開始好奇從前那個小胖子都經歷了些什麼,變成了現在這個堅毅的少年將軍。
當我治完楚荇的時候沈予已經被我媽拖走了,她嫌我治得太慢。
雖然我方主將受傷,但魔主也沒討到便宜,被陣法傷了根本,預估是三成傷。
我一聽這個數字嘴角抽搐,你們搞成這樣回來才打人家三成。
這一戰確實打得艱難,即使我媽請來了神農氏族情況都沒能好轉。
我每天急得嘴上燎泡,終於在一個月後聽到了好消息——魔主準備撤兵了。
因為什麼呢?據說魔主的老婆快生了,召喚他回家帶小孩去了。
我嘴角抽搐,盡管這場仗結束得委實有些隨意,但它確確實實就這麼結束了。
誰也沒想到,天生魔種是個妻管嚴。如果說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不能理解,但看到我媽在將士面前拎著我爹的耳朵的時候我就有的類比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光怪陸離,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我這樣安慰自己道。
其實後來很多人擔心的大魔頭帶著小魔頭攻打天界的是事也沒有發生。據說那魔頭的妻子是個人類,魔頭隨她一起去轉生去了。
沈予後來當了天帝,比他爹多長了個心眼,提前派了個仙女去勾引小魔頭,並順利當上了魔後。我也不得不感嘆,這世間還是痴情種多。
戰爭之後,九重天一片祥和。
我媽說我和楚荇也算是共患難過的人了,問我怎麼想。
我能怎麼想,我站著想唄。
楚荇有一半時間在管理饕餮族裡的事情,另一半時間陪我消磨。
至於沈予,他還是很忙。忙著對付天妃的兒子們,忙著,訂婚。
是的,他和鳳煙要訂婚了。沒什麼好說的,門當戶對,兩相情願。
他來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天妃,天後是有點難,但假以時日也不是做不到。
說真的,我快不認識沈予了。那些記憶好像隻是成了記憶,再無其他用處。
「不,我不會做你的天妃,也不想做什麼天後。沈予,我喜歡過你,但也隻是喜歡過罷了。」
我從沒看過沈予失態,但那天他確實是紅了眼眶的。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還有什麼好失望的呢。
很多年後我回頭才發現,很多事情當你覺得自己沒有做出選擇的時候,其實你在騙自己,其他人都看得出來你已經選好了。
我 360 歲,沈予接任天帝一職,鳳煙是天後。繼任大典上,他們站在最高處,我仰著頭看他們。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正軌,我鑽研醫術、陣法,和楚荇插科打诨。
我 380 歲,沈予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他還是那樣年輕的面孔,似乎從來沒有變過。我看了很多遍,漸漸記不清自己開始喜歡他的理由了。
同年,楚荇身邊多了一個饕餮族的小姑娘,相貌不差,我開始有了危機感。
我 400 歲,楚荇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我一怔,我們好像在一起這樣待了很多年。
我答應了,楚荇這回笑得花枝亂顫。那個饕餮族的小姑娘帶著她的情郎來賀喜:
「恭喜嫂嫂,哥哥終於抱得美人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