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了口氣,抄起手邊的花瓶砰的一聲砸在櫃子上。
瓶口尖銳的碎片對準他們,步步逼近。
他們被嚇得尖叫後退,罵我是瘋子。
瘋又如何,至少能讓他們閉上嘴。
「陸企,你要還是個男人,馬上在離婚協議上籤字!」
陸企眸色復雜,削薄的嘴唇張了張,終是垂下了眸。
他籤了字。
我找回了證件,裝好了協議,頭也不回走出了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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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上,民政局門口見。」
這是我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9
我站在馬路邊,太陽熱烈得刺眼。
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很忙碌,一時之間我卻不知道該去哪。
一個叼著香煙的男人打著電話跑過來,冒冒失失地將我撞翻在地。
男人暗罵了一句,不耐煩地倒打一耙,「沒長眼睛啊!」
我卻瞳孔驟縮,全身僵硬呆坐在原地。
這個聲音……
這股味道……
他就是當年侵犯我的人之一!
那人顯然認出了我,表情瞬間變得憤恨,他一把鉗住我的衣領,「該S的婊子沒想到你還活著!艹!害得老子坐牢!」
下意識的絕望與恐懼襲上心頭,他一句一句的咒罵,一個接一個的耳光,強硬地將我拉回那個煉獄般的晚上。
「要怪隻能怪你男人,誰讓他三心二意。」
「你們女人都不是好東西!姜曼這個婊子,說好了事成之後給我三百萬,艹!竟然讓警察來抓我!」
「你男人本事夠大,我他媽供出了她,她還能好好地去國外!」
……
原來啊……
一切都是姜曼策劃的。
陸企都知道。
可他為了姜曼,竟然能若無其事跟我結婚。
裝的那麼愛我,是不是也是怕我查出真相,報復姜曼。
陸企。
我果真嫁錯了人。
你們怎麼不去S!
都S!!!
我突然不受控制的全身痙攣,眼淚爬滿了整張臉,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
男人嚇了一跳,怕把我打S了。
踢了我兩腳,快步離開了。
陽光依舊刺得人睜不開眼。
我卻身處黑暗地獄。
我看到陸企朝我奔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驚惶失措。
還有陸母、陸凝,他們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捂著嘴在哭。
姜曼抱住了我,把紙塞進我嘴裡,防止我咬到舌頭。
我滿心疑惑,幾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為什麼要露出這副關心模樣?
不就是他們害了我,為什麼還要惺惺作態!
這一切太詭異了,我的頭腦亂成一片,無數個畫面在我腦海中亂飛。
畫面中,一會是陸企對我的冷漠無情,一會冰冷說話的人又變成了我自己。
陸凝衝我怒目而視,忽然間又是她抱著我,眉眼溫柔。
而朝我咄咄逼人的姜曼,卻在其他畫面中穿著白色大褂,面前躺的人赫然是我。
……
好亂,好亂……
大腦被撕成了碎片,怎麼也找不到拼合的缺口。
我痛苦地悽聲慘叫,卻被攬入溫暖懷抱。
「老婆求求你,醒來吧……」
轟的一聲,腦袋重重一顫,眼前暈眩發黑,星星繚繞。
碎片如同有了指示緩緩歸為,慢慢拼湊出一個真實的世界。
原來……
病的人一直都是我……
10
我生病了。
病得很嚴重。
那場綁架後,新聞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網絡人士蓋起的無數高樓,親生父母的拋棄,砌成了一座不見天日的圍牆,永久地將我圍困在了裡面。
精神崩潰、自我厭惡,我倒在了一句又一句的「惡心」裡。
倒在每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倒在睜開眼睛的每一天。
11
綁架我的是陸家公司的一個副總,因為挪用公款,泄露公司機密,被陸家趕出公司、報警入獄。
多年後出獄,發現自己老婆孩子早已在家燒炭自盡,便想報復陸家。
而陸家太子爺陸企最心愛的妻子變成了目標。
他在婚禮當天綁架了我,找人侵犯了我,故意將我放在陸氏集團門口,隻為丟盡陸家顏面。
做完這一切,他跳樓自S了。
而我,被永遠困在了我一生中最快樂,亦是最痛苦的一天。
一次次精神崩潰,一次次自殘,短短半個月,我瘦得脫了相。
可是陸企,日夜不斷的陪伴,悉心溫柔地照顧,甚至在我自殘時,與我感受相同的痛苦。
陸企很驕傲,從小到大金尊玉貴,一路順坦,從未吃過半點苦,看過別人半分臉色。
可那天他跪在我面前,眼淚順著枯瘦的臉頰大滴大滴地掉,他恨自己沒能保護我,他求我不要離開他。
他說如果我S了,他也不活了。
我就在想,我S了沒事,可陸企不行啊,他那麼好那麼好……
12
我開始配合醫生治療,在陸企的陪伴下一點點好轉。
我在陸企睡著後,因為無聊翻開了他的手機,看到了無數條對我的羞辱謾罵。
看到他們說,
「陸家少爺這下可丟大人了,這頂綠帽子全國人民都幫他記住了。」
「聽說因為這件事,陸企公司受影響,已經破產了。」
「陸企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娶了這樣一個女人。」
「以後陸家人都抬不起頭咯。」
在陸企醒來前,我面不改色將手機放回了原位。
陸企睜開眼,慌張地抬頭摸了摸手機,確定手機還在包裡,才松了一口氣。
陸企問我:「今天想吃什麼?」
「黃焖雞吧,陸企,我想吃學校門口那家的黃焖雞。」
陸企不疑有他,立即起身穿衣,走之前溫柔地親了親我的額頭。
「乖乖等著,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辦法給你弄來。」
我從不懷疑陸企對我的愛。
可我,永遠都在拖累他。
陸企走後不久,我的父母從我出事後第一次來醫院。
他們板著臉,扔出一張親子斷絕書讓我籤字。
「出了這種事,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現在出去,你都不知道街坊鄰居怎麼說我。」
「讓你平時穿衣服注意一點,不要穿的跟個小姐似的,你不聽,現在好了,出了這種事。」
媽媽嘆了口氣,「我們大人沒關系,可你弟弟還小,他要遭受多少白眼,就當是為了你弟弟,籤字吧。」
我看著薄薄的紙,啞聲問了一句。
「你們知不知道我才是受害者,你們真的是我的爸爸媽媽嗎?」
爸爸揚手甩了我一巴掌,「什麼受害者,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定是你平日不檢點,不然怎麼不找別人偏偏要來找你!」
我的臉頰高高腫起,麻木地任由他們按著我的手在斷絕書上摁了手印。
媽媽拿出一張卡塞到我手裡,「我們畢竟生你養你一場,以後你就把養老的錢打在這張卡上,不多每個月十萬。」
「既然斷絕了關系,我憑什麼給你們錢。」
爸爸登時怒目圓睜,再次揚手打我。
可惜這次沒打到,陸企來了。
他和我剛剛斷絕關系的爸媽大打出手,眼睛裡淬著火,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
趕走了他們。
黃焖雞也撒了一地。
我的心,好像也沒了溫度。
我的病加重了。
我好像忘記了很多事。
又想起來很多。
我懦弱無能地給自己重塑了一個世界。
絕望、厭棄、冷漠是這個世界的主旋律。
不愛宣裡裡是既定背景。
所有人都不需要愛宣裡裡。
所有人都……不能愛宣裡裡。
13
我從這場夢境中醒來。
終於記起了一切。
我因為被侵犯患上了重度抑鬱,在陸企和醫生的幫助下,慢慢好轉。
可父母的拋棄以及網絡暴力,讓我精神再次崩潰,抑鬱加重,還患上了嚴重的解離症。
我時常從一個地方驚醒,可我完全不知道我是怎麼出現在那裡。
我每天都覺得泡在海裡,渾身湿透,呼吸都透著水汽。
我感受不到疼痛,所以拼命用刀子割自己。
再之後,我的記憶也發生了變化。
我開始覺得陸企不愛我,所以結婚後從來不碰我,可事實是我陰影太深,根本不讓陸企靠近我。
陸企也從沒要求我做全職太太,他說我有才華,應該繼續做天上最亮的星星。
我覺得陸母和陸凝厭惡我,恨不得我和陸企馬上離婚。
可陸母在我親生父母跟我斷絕關系後,衝到他們家中,破口大罵他們不是人。
優雅端莊一輩子的淑女,為了我,頭發散亂,面目猙獰。
而陸凝呢,他丈夫因為我的事,覺得傷風敗俗,受不了外界的言論,與她離了婚。
她從來沒怪過我,反而每天跑到醫院和我說話,喂我吃飯給我擦臉。
丁丁也不存在。
陸凝的孩子,在我第一次發病站在大馬路上,她為了救我時已經沒了。
至於姜曼,準確來說,她應該叫陸姜曼,她是陸企的姑姑,也是我的心理醫生。
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讓我也放棄了愛自己,陸家澄澈的愛,讓我覺得自己拖累了他們,我愧疚自責,自我厭棄,也開始逃避。
如果他們都不愛我,都討厭我……
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累了。
所以我構建了一個新的世界,好讓自己當縮頭烏龜。
實則每一次他們對我的傷害,都是我在自殘。
每一句羞辱我的話,都是我對自己的厭惡。
14
陸企守在我的床邊。
原本量身定制的西服此刻寬寬大大地罩在他身上。
瘦骨嶙峋。
如果說世界上有人要比我更痛苦,那個人一定是陸企。
我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陸企醒了過來,布滿紅血絲的眼中滿是欣喜。
「老婆,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我抓住了他的手,笑著流了滿臉淚水。
「老公,對不起, 這些年辛苦你了。」
陸企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片刻後撲進我懷裡, 嗓音沙啞。
「我愛你,裡裡。」
陸母和陸凝站在門外,不確定我是否清醒, 不敢進來,擔心刺激到我。
「媽,凝凝,辛苦你們了。」
母女二人瞬間紅了眼眶, 泣不成聲。
陸凝抽噎不止, 「嫂子, 你總算醒了……」
他們緊緊擁抱了我。
我瞳孔驟縮,呼吸一滯,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冰凍僵硬。
「(我」姜曼拿著藥走進來,她撫摸著我的頭,「裡裡,大家都很需要你, 我們都很愛你。」
我淚流滿面。
是啊,愛我的人永遠不會厭棄我, 可不愛我的人,我為何又要去在意。
我是一朵玫瑰, 卻也隻開給愛我的人看。
我在陸企和陸家人的陪伴下, 開始進一步治療。
過程很漫長, 也很痛苦。
午夜夢回,痛得滿身是汗。
可轉頭看到陸企, 他對我說加油,我便又有了力量。
慢慢的, 我可以走出房門,不再懼怕行人的眼神。
我開始學瑜伽,學跳舞,學做飯。
雷雨交加的夜晚, 隻要陸企在,我就能安心入睡,不用再躲進衣櫃。
我和陸企補上了遲到三年的蜜月旅行,去了愛貓之城伊斯坦布爾,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撫摸來自貓星的精靈。
兩年後,我懷孕了。
是對小公主。
生產當天, 陸企握著我的手哭腫了眼睛,說等孩子生出來一定要揍他們一頓。
從產房出來, 陸母在我左手邊哭, 陸凝在右手邊哭。
姜曼一人抱著兩個孩子氣得直跺腳。
護士小姐姐宛然一笑,「他們都很愛產婦呢, 好多人連產婦都不管,隻顧著看孩子。」
姜曼咬牙切齒,「那也不至於一個都不來看孩子吧。」
孩子滿月時,我成立了基金會, 專門幫助那些與我有共同經歷的女孩子。
我想告訴他們, 錯的人不是我們,不要因此低下頭來。
我們要開出最漂亮的玫瑰,不為別人,隻為自己。
我們要活的更加精彩, 張揚而肆意。
寒冬不算什麼,終會被暖陽融化。
我們,都會有更加燦爛的未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