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你說後悔,我可以放下一切,跟姜語頌分手。」
周平川的聲音隱忍克制,他或許是愛慘了方詩,才想出這麼混蛋的招數。
我將指甲掐進肉裡,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眼淚。
我曾經以為是我無比幸運。
周平川是我心裡的一輪圓月,從我高中初見他的那一刻,這輪圓月就高懸於我的心頭。
我靜靜注視著他的陰晴圓缺,悲歡離合。
月亮嘛,他屬於天空,屬於夜晚,唯獨不應該獨屬於我。
他有眾多的暗戀者,我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直到大學再度重逢,我也從沒奢求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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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喜歡他這件事寫在日記裡,藏在我看他的眼神裡。
但或許我藏得不太好,在與他頻頻的接觸中,被他發現了。
那次我們相約在圖書館,我在書架找書,沒注意到他的手恰好也伸向這本書。
兩個人的手一觸即分,我的心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
周平川站在光裡,戳破了我的心思:「喜歡我啊?」
他緩緩走過來,抬手抵住書架,隻給我留了一條狹窄的縫隙。
「可以親你嗎?」
他的聲音帶著蠱惑,循循誘導我掉進他精心編制的陷阱。
鬼使神差的,我點了頭。
我幸福的昏了頭,我的月亮走向了我。
可現在才想起,他對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喜歡」,我自以為的幸運、幸福,是從別人那裡偷來的。
我不敢再聽方詩的回答,跌跌撞撞地跑下樓。
用我最後的理智找了個借口,在周媽媽的挽留聲中奪門而出。
5
周平川給我打過電話,不耐煩地問我為什麼走。
我第一次掛斷了他的電話,從那天之後,他再沒聯系過我。
童話裡的公主和王子在一起了,我這個甚至沒有名字的配角,就該知趣的退場。
我又回到了一個人的生活,忙著兼職,忙著上課,忙著好好學習,得到今年的獎學金。
我想退了話劇社,私下找到了社長段霄。
我知道我突然加入,又突然退團的做法很兒戲,但我加入話劇社的目的本就不純粹,如今我不願意再去鑽這個牛角尖了。
意料之外的是,段霄沒有斥責我不負責任的做法,而是認真的挽留我。
「我真的覺得很可惜,你演戲很有靈性,或許應該再留下來試一試。」
段霄給我看了之前錄制的視頻。
視頻裡我在演一個愛而不得的角色,對著空氣一聲聲質問,哭得歇斯底裡,撕心裂肺。
周圍有幾個同學被我的情緒感染,也流下了眼淚。
我推開他的手機,尷尬的解釋:「這是因為,我恰好心情不好??」
段霄關上手機,坐直身體。
「這麼說吧,我能感覺到你很內向,不愛說話,如果你遇到劇本裡的情節,估計會縮起來保護自己,保留彼此的最後一點體面。」
「但你在戲裡完全是另一個人,對著空氣不顧形象的大吼,這說明你不是為了你自己,這是你對角色感同身受,代入了進去。」
「這樣演戲其實挺耗費心力的,但是在戲中體驗不一樣的人生,這也是演戲的魅力所在,所以,一切還是你自己決定。」
段霄的話讓我愣了一下,我從不知道還有人這樣注意著我。
我最終沒退出話劇社。
從一次又一次的代入中脫離,我對周平川的感情好像也慢慢被衝淡。
與之代替的,是我在話劇社投入越來越多的心血,和段霄、和社員們越來越熟悉的感情。
直到有一次演一場家暴的戲,以往的陰影重新湧上心頭,我幾乎分不清虛假和現實,在片段結束過後,還跪在原地瑟瑟發抖。
段霄看出了我的不同尋常,蹲在我旁邊,耐心地幫我捋平頭發,小聲地哄我。
我在他耐心地疏導中慢慢平復呼吸,跌坐在地上。
周平川一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他暴怒的衝過來,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強硬的把我一把拉了起來。
段霄上前要攔,周平川回頭不屑看了一眼,強勢地說:
「我和我女朋友的事,你插手不合適吧?」
他拉著我一直走到教室外面,我心中疑惑,率先開了口。
「我以為我們已經分手了。」
周平川皺著眉頭:「我什麼時候說要分手了?」
6
周平川開口就是質問。
「那個男的是誰?我隻是生氣你突然離開!你掛斷我的電話,跟他靠的那麼近?」
話音落下,他好像意識到自己語氣不佳,軟下語氣。
「語頌,我不生氣了,你也退出話劇社好不好,離他遠一點。」
我不知道他和方詩感情如何,也不想再去在意他的心情。
就像第一次掛斷他的電話那樣,我第一次拒絕了他的要求。
邁出了第一步之後,我才感受到離開周平川這件事,也並沒有那麼難。
我鼓足勇氣,直視著他的眼睛:
「既然你說沒提過,那我就先提出了——」
「周平川,我們分手吧。」
周平川應該是不可置信,但他還是脫口而出。
「我不同意。」
他不可置信的是,往日裡乖巧懂事、百依百順的姜語頌,居然主動提出了分手,撂了他的面子。
我問了他一個問題:「周平川,你從來沒說過喜歡我,你喜歡我嗎?」
眼前的人還是我熟悉的模樣,卻在一個簡單的問題前猶豫了片刻。
我嘆了口氣,本來也沒想等他的回答。
「你對外可以說,是你甩了我。」我輕聲說。
即使走到這一步,我還是想保留我們最後一點體面。
還真是被段霄說中了。
我感謝周平川曾經讓我擁有月亮,即使那可能隻是積水裡的倒影,哪怕是最輕的微風吹過,也能讓那月亮破碎。
周平川沒說話,轉身直接離開了。
或許是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寄託,我覺得失戀也沒有那麼難捱,隻感到如釋重負。
下一次的社團活動,段霄在社團裡引入了新模式,開始分組練習。
當家暴劇本再次出現的時候,段霄把我叫去了他的那一組。
我跟段霄演一對情侶,或許是上次周平川的出場太駭人,段霄小心翼翼的試探我:「呃,你男朋友??」
「前男友。」我笑笑。
「或者連前男友都不算。」我又補充了一句。
得到這個答案,段霄松了口氣,自然的和我探討該用什麼樣的肢體動作表現。
晚上的時候,段霄經常帶著他的朋友們來我兼職的炸雞店捧場。
面積不大的炸雞店以往總是冷清,有段霄他們在,總是熱熱鬧鬧的,一片歡聲笑語。
不忙的時候,老板娘甚至同意讓我坐下和他們一起吃吃喝喝。
以前我一頭扎進忙碌緊張的生活,為了賺取生活費、賺取學費,一刻也不敢停息。
那時候我生活中唯一的不同就是周平川,他來接我,等我吃飯,就已經是我最大的快樂。
我沒時間、也不願意去接觸嘗試其他東西,好像現在才想起,大學的生活本就應該這樣多姿多彩。
我在段霄面前越來越放得開,都快忘了他曾經用內向描述的那個我。
有人推門而入,我原本想站起身迎接,卻發現來的人是周平川,於是坐著沒動。
周平川在櫃臺後沒看見我,視線環繞一圈,發現我正坐在桌前跟段霄張牙舞爪地說話。
他視線停在我身邊的段霄身上,語氣刻薄。
「你來這裡吃飯,錢又賺不到姜語頌身上,隻會給她徒增工作量。」
「關你什麼事,前、男、友?」
段霄收起笑容,回視著他的目光,一字一頓的說。
空氣仿佛停滯,隻剩兩個男人無聲地針鋒相對、劍拔弩張。
周平川還要再說什麼,卻被從後廚出來的老板娘打斷。
「炸雞來嘍,今天多送你們一份新口味的嘗嘗。」
老板娘把炸雞放在桌上,親切的對我笑。
「你們上次話劇匯演免費給我宣傳,現在多了好多客人,我都不好意思了,下月開始給語頌漲工資!」
話音落下,周平川剛想說出口的話梗在喉嚨裡。
他攥緊拳頭,半晌才吐出一句。
「姜語頌,你在氣我是不是?」
我無奈的嘆氣:「我沒在氣你,我們已經結束了。」
「好啊。」周平川輕笑一聲。
「你別後悔。」
7
我沒要老板娘多給我加的工資,而是提出,每周想多一天假,老板娘同意了。
段霄的小侄女上初中,在找家教,段霄在中間牽了個線,把我推薦了過去。
利用休假的那一天,我去做家教,比隻做兼職掙得多一些。
就是路程肯定是比炸雞店遠了些,好在段霄經常在他侄女家吃晚飯,晚上就順路和我一起回來。
周平川還是經常出現在我教室門口,但他不是在等我,而是在等另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學習成績也很好,是我得獎學金的有力競爭對手。
周平川最近在追她,鮮花、禮物,他總是變著花樣站在教室門口。
在一片羨慕的眼光中,他會帶著笑意走向那個羞紅了臉的女生。
他的皮相確實好看,很少有女生能拒絕。
我無意做他下一段感情的觀眾,每次收好書包,就匆匆從後門離開。
晚上,周平川帶著她來了我兼職的炸雞店。
我像對待陌生的顧客一樣,給他們推薦口味,下單,收錢,面色如常。
炸雞上桌,周平川溫柔的讓她小心燙。
沒吃幾口,周平川找我買了一包紙,親昵地擦去那個女生嘴角的醬汁。
又吃了兩口,周平川找我買了一瓶玻璃裝的汽水,兩根吸管插在一瓶汽水裡,兩個人頭緊挨著頭。
我看他們應該再沒什麼需求了,坐在櫃臺後邊低頭玩起了手機。
段霄發信息問我,葫蘆娃洗頭的時候要不要把葫蘆摘下來。
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我噗嗤一聲笑出來,和段霄激烈的探討了一番。
頭頂突然有一片巨大的陰影,我抬起頭,周平川正站在櫃臺前冷臉看著我。
我原本想問一句還有什麼需要,轉頭一看,那女生已經走了。
都怪我討論的太投入,客人走了我都沒發現。
我放下手機準備去收拾桌子,周平川卻突然拉住我的手臂,開口問我。
「姜語頌,你後不後悔?」
「如果你後悔了,我可以跟她分手。」
我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