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S的那天,太子在她的靈堂哭了一夜。
可不過三年,他就S盡了我家上下二百六十一人。
隻有我打小養在別莊才逃過一劫。
京城的人都說,每年太子妃忌日,太子都在她墳前喝得酩酊。
及笄那日,我衣衫輕薄地站在醉意朦朧的太子面前,成了他最寵愛的側妃。
太子說,我隻要好好地養著這張臉,以後就是千嬌萬寵的皇貴妃。
我一面笑著說好,一面握緊磨了太久的刀。
1.
Advertisement
十月初七,是我阿姐的忌日。
季承瑾喝得走路都在晃,推開門撲在了我身上。
我為他寬了衣,嗔道:「阿瑾真是好本事,這麼大的人了還在學步。」
他忽然笑了起來,伸手細細地滑過我的眉眼。
「瑤瑤…我的,瑤瑤。」
我嘴上應著瑤瑤在呢,親昵地把頭貼在他的胸口。
心卻止不住地冷了下來。
這麼有力的心跳,什麼時候才會停呢?
在他身邊的每一刻,我都惡心得恨不得現在就去S。
可我不能。
我要做的事,隻有留在他身邊,才能做成。
季承瑾遇見我的那天,是他的白月光去世四年的忌日。
天上飄著綿綿細雨,我撐著一把傘站在他的面前。
他喝醉了,把我當成了那人,春宵一度。
第二日他看我的目光呆住,我在一旁裝作心如S灰地低頭垂淚,露出慘白脖頸的青紅痕跡。
「爺,遙兒愛慕您許久了,見不得您落淚才想著上前安慰,沒承想…若您嫌棄,那遙兒…就去做個孤魂也好過您厭我。」
季承瑾留我在他身邊做了個媵侍。
我知道他拒絕不了這張臉。
在他身邊三年,我成了最受寵的側妃,一次偶然聽到他和別人說:「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像瑤瑤的人了。」
當然沒有。
因為瑤瑤是我的親姐姐。
我做了我親姐姐的替身,隻為有朝一日,能取季承瑾的狗命。
2.
翌日一早,季承瑾就起了身。
我還在床上窩著,他也不惱,隻刮了下我的鼻頭,再遞過來下人端上來的坐胎藥。
「小東西,慣會賴床,孤今日要去給母後請安,你乖些,喝了藥再睡。」
我笑嘻嘻地點了點頭。
這些年我的藥沒斷過,可卻一直未孕。
可今日不同。
太子妃母家犯了事,季承瑾和老皇帝八成會不輕不重地揭過去。
我需要一個孩子。
給季承瑾一個慍怒的理由。
藥剛端至嘴邊,我就眉頭緊皺,仿佛忍了多大的難過喝了一口。
他剛開房門,我的藥碗應聲落地,我幹嘔的眼眶紅了一圈。
「瑤瑤?瑤瑤!府醫,快傳府醫!」
季承瑾喊得破了音,不知是不是我突如其來的不適勾起了他對姐姐的記憶。
我從未見他這樣惶恐過。
府醫把脈時我幾乎能聽見季承瑾慌亂的心跳。
可府醫卻笑了起來,磕頭就喊:「恭喜殿下,娘娘有孕兩月有餘!」
季承瑾愣了一下,欣喜若狂地笑開了眉眼,一連說了幾聲好。
「看賞…都賞!這是孤和瑤瑤的孩子!是孤的頭一個孩子…這是…這是皇長孫!」
「瑤瑤,瑤瑤…咱們有孩子了!這是咱們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抱我,手都不知道往哪擱,見我一直不吭聲,才託起我的臉。
我咬著牙狠擰了一把大腿根,眼淚蜿蜒而下。
「太好了,」我又哭又笑,「瑾郎,太好了。」
他因為這一聲瑾郎愣了許久。
我抹了下眼淚,抽泣著強笑:「對不起…對不起,殿下,是我太高興忘了分寸…」
「對…唔!」
他忽然吻上了我的唇,下意識的反胃無法遏制,忍得我胃裡擰了一圈似的難受。
他說瑤瑤,叫我瑾郎,我愛聽。
3.
季承瑾封賞全府的事攔也攔不住,當天下午皇後都知道了他府上的側妃懷了孕。
賞賜流水似的抬進了我的靈犀閣,一時間炙手可熱。
與此同時,還響起了太子妃無德的傳言。
太子妃嫁進來六年無所出,甚至旁人也不曾有孕。
人們都說,她是個自己無後,又看不得別人開枝散葉的毒婦。
這話說得沒錯。
入府第一天,太子妃沈文玉就灌了我一壺紅花湯。
這其實正合我意。
還剩了我自己費盡心思地找藥,一下子能絕了後患。
故而她也沒想到,我居然還能有孕。
太子妃無德一事傳得滿城風雨,她一向驕縱,自然忍不了這些。
帶著浩浩蕩蕩的人就來了我的靈犀閣。
這是要來為難我…還是直接要落了這個「孩子」?
我起身行禮,她也不叫起,屋內香灰落了幾次。
此時正是秋日,她進來門都沒關,房內不冷不熱,甚至還有徐風。
我本也沒有身孕,難能裝出個柔弱的樣子。
正思考對策,沒想到沈文鈺先沉不住氣了,上來就是一腳:「賤人!」
「當初那湯你是自願喝的,如今竟還能有孕,這般大的本事,莫不是這傳言也和你有關!」
她是武將的女兒,這一腳踢得我生疼,人摔出去不小心磕到了桌子。
上頭的茶杯落下來,磕在了我的額角,滾落在地摔了個碎。
剛準備暗諷兩句,卻遠遠瞥見院門口的身影。
我立刻爬起來一櫃,頭就在地上磕了起來,幾次算計好了頭皮劃上碎瓷片。
手心裡也忍著痛扎了一道。
季承瑾進門前,正巧滿臉是血泫然欲泣:「娘娘!娘娘您放過妾的孩子吧!」
「當初您的文竹給妾喝了紅花,妾也不知道為什麼還能懷上啊!這孩子生下來要管您叫親娘的,娘娘,您放了妾吧!」
沈文鈺聽完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文竹,剛好和季承瑾對上了視線。
不知是嚇的,還是假裝柔弱,她竟一下子跪坐在地。
季承瑾氣急了,快步把我扶起來,指著沈文鈺大罵:「毒婦!」
「瑤瑤腹中孩兒要是有事,孤唯你是問!」
他全然沒提紅花的事,也沒說打我的事。
「滾出去,別讓孤看見你!」
看似罵得兇極了,但他始終清楚,這重臣之女,比我一個「無父無母」的白月光替身,要貴重得多。
不過無所謂。
我要的不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不滿罷了。
這樣他才能在我和沈文鈺站到一條線上時,毫不猶豫地偏向我。
季承瑾轟完了人又來抱我,我伸手一蹭眼淚,剛剛刻意劃破流的血蹭了我滿臉。
偏我自己還無知無覺,小心翼翼地對著他笑了一下。
「不生氣,瑾郎。」
「我不疼。」
4.
季承瑾叫了府醫,面色沉得快像鍋底那麼黑了。
張府醫處理完外傷為我把上脈,被SS地盯著,嚇得頭也不敢抬。
「咳…」
我輕咳了一聲,好似上不來氣似的往旁邊一靠,張府醫才收了手。
「側妃身子,可有大礙?」
所幸我平日裡準備得充分,他被請來的路上,有人暗中透過口風,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娘娘身子傷過根本,本就不易有孕,今日脈象又有驚懼交加之象,胎象不穩,若不小心調養,恐怕…這胎不易坐住。」
我聽他說完,心中松了口氣,累了似的垂下頭。
季承瑾如今憋著股邪火沒地方發,可算是找到了宣泄口,把張府醫罵了個狗血淋頭。
「本就不易有孕?之前請脈,怎麼從來沒人與孤說過!」
「庸醫…廢物!」
「殿下。」
我額角掌心隱隱作痛,被他的聲音惹得心煩意亂,不由得出言打斷。
「殿下未必不知道緣由,何苦為難府醫。」
季承瑾愣了一下,滿眼的惱火漸漸褪去,帶著不易察覺的愧疚。
「瑤瑤,孤隻是…孤隻是…」
他吞吞吐吐半晌,也沒說出來隻是什麼。
我知道。
隻是自己沒能耐登基,隻能靠女人的家世。
隻是以為自己一腔情深,卻又害S了愛人。
我善解人意地搖了搖頭,合上眼背過身去,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哭的身子都在抖。
季承瑾柔聲細語地哄,我卻翻來覆去地說沒事。
「沒事…爺…真的沒事…」
「妾知道,爺和太子妃夫妻一體,妾不會當爺難做的。」
不知是不是想起最初遇見那晚,我不懂皇家規矩,隻會小聲扯著他的袖子叫他「爺」。
季承瑾嘆了聲氣:「瑤瑤,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5.
不用怎麼辦。
把你的命給我就好。
夜裡身上的傷隱隱作痛,擾得我不能安眠,索性起來坐在了院子裡。
今兒是十五。
季承瑾再生氣,晚上也給去沈文鈺那兒。
風吹天上月色搖晃,我便覺得困惑。
怎麼這月,也隨我困在了四四方方的天兒裡呢?
曾經不是這樣的。
曾經…我有一整片月色無垠。
聽阿姐說,我剛出生的時候,天色大好,祥雲起伏。
大師一連起了六卦,咳出一口血。
他捧著沾血的銅錢兒跪地,對著我爹娘說:「一半是生機,一半是S路!」
「小姐命格太貴,六親緣淺,不要養在家中!送出去隻說是S了,放在郊外找個小院兒,暗中養著便好,否則紫微星墜,有早夭之相!」
我家人大驚,在場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是紫微星。
母親抱著我流淚,讓我吃了一口奶就哭著把我送走了。
我爹是當朝左相,母親是國公之女,先帝封的郡主,兩人若是頻繁看我,定會被發現。
養在郊外的那幾年,隻有姐姐和我最親。
阿姐每隔一日就來找我,給我念書,陪我抓魚,還會在夏日打扇子哄我入睡。
我的阿姐,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阿姐開始常說一個男人。
她說那人是當朝太子,叫季承瑾,對她好極了,人溫柔俊朗。
那年十五她說季承瑾要陪她去看花燈。
往年正月十五她都陪我去逛,可我說不出一句譴責的話。
阿姐的眼睛好亮,閃著瑩瑩的光。
她那麼想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花前月下,我忽地就想起她在繡的帕子。
那帕子上繡了比翼鳥、連理枝。
她定是要趁今日把帕子給了她的瑾郎吧。
我笑著說,阿姐的心都隨著姐夫飛走啦!
阿姐羞得臉頰緋紅,小聲說了句,還沒過門兒呢。
阿姐去了,我坐在院門口等她回來。
往年十五阿姐都會和我一起睡。
我等她回來給我講講自己的心上人,再說一句:「放心吧,小遙兒,你在姐姐心裡是最重要的!」
可我沒有等到阿姐。
下人來說,阿姐S了。
我不信…
我不信!我的阿姐怎麼會S!她那麼…那麼期待!那麼開心!飛也似的去見自己的意中人了她怎麼會S!
我被偷著接回了家,半夜無人時推開了阿姐的棺材。
正月好冷,卻沒阿姐的身子冷。
我躺在阿姐旁邊一整晚,可她再也不會給我講心上人的事了。
6.
府裡的下人偷著說,阿姐S得不光彩。
他們說阿姐被三王爺搶了去,欺辱一夜,撞柱自盡了。
我不信,我去問娘。
娘哭得起不來床了,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
我和阿姐長得太像了,她一下子以為是阿姐回來了。
我養在莊子上沒什麼規矩,平日裡喜歡叫她娘,可不知為什麼,我下意識地仿著阿姐,叫了聲:「母親」。
娘的表情讓我如墜冰窟。
她臉上的愣怔一瞬間化作憤怒和悲痛,疾衝上來給了我一巴掌。
然後摟著我哭了一整夜。
她一邊哭,一邊道歉:「娘的兒,娘的兒啊,娘對不起你,娘不該打你…」
「疼了沒有?娘的小遙兒是不是好疼,對不起啊乖乖,小遙兒…」
「小遙兒,不要學你姐姐…不學你姐姐,好不好?娘愛你,你不像姐姐娘也愛你,你要做你自己,知道嗎小遙兒,要做你自己啊乖乖…」
深秋夜裡的冷風拂過,我一下子從回憶掙脫。
「瑤瑤…」
眼前模糊的人影對焦,我才發現是季承瑾跑來了。
他緊摟住我,試圖溫暖我冰冷的身體,一面說著些有的沒的廢話。
隱約聽見一句別哭,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他說瑤瑤,我不會再讓你出事了。
好惡心…
真的好惡心。
是他為了借機扳倒三王爺才不去救我阿姐,也是他在阿姐沒出喪期時就迎娶了沈文鈺。
即便他知道,是沈文鈺把阿姐帶去了那個有三王爺的地方。
7.
我日日纏腹,吞食觀音土。
如今算來孕期大抵四月,倒也好應付。
時日再長就不成了。
府醫終於宣布我「胎象穩固」,可以適當出門走走,放松心情。
我借著去寺裡祈福,見了一個人。
當朝太傅,何修遠。
端坐客堂的男子,看著頗有些風霜滿面的意思。
少時我見他,雖已過了知天命的年歲,然發須具黑,說話中氣十足。
爹帶他給我開蒙,要我叫他老師。
老師那會兒給我講學,下午犯困,就帶著我出去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