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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珠

第3章

發佈時間:2025-06-24 11:24:06

 


裴玉晟回校後,莫名其妙開始躲著我走,連打招呼也愛答不理的。


我對此感到疑惑,但也無暇顧及。


 


因為期末考試結束,我迎來了十六歲生日。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過生日,父母表現得極為重視。


 


他們本打算大張旗鼓舉辦一場宴會,可礙我沒什麼朋友,也不愛熱鬧,最後隻能以家宴的形式為我慶祝。


 


璀璨奪目的水晶吊燈下,絲絨長桌上鋪滿鮮花,滴水凝露,嬌豔動人。


 


我滿心甜蜜地將雙手合十,笑容卻在佣人端上白巧克力榛子蛋糕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我木然松開手,盯著長桌中央精美的蛋糕,眼眶逐漸變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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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手舉相機等待了片刻,眼神從疑惑到恍然大悟。


 


她面帶懊惱:「瞧我這記性!」


 


她放下相機小心翼翼地對我道:「真對不起啊小亦,媽媽習慣做成白巧克力榛子......」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母親尷尬地閉上了嘴巴。


 


我垂下頭,沒有任何動作。


 


生日前的兩周,母親問我喜歡吃什麼口味的蛋糕。


 


我說我從沒過過生日,也沒有吃過蛋糕。


 


她心疼得眼淚呼之欲出,我趕緊翻出相冊裡保存的草莓蛋糕圖片,面露期待:「這個好漂亮,我可以嘗嘗它是什麼味道嗎?」


 


母親愛憐不已,摸摸我的臉說當然可以。


 


然後,她親手,為我做了江明月最愛吃的白巧克力榛子蛋糕。


 


等母親解釋完,餐桌上靜寂彌漫。


 


父親率先出聲:


 


「我現在就讓秘書去訂,很快就能送來。」


 


江星辰雙手抱臂倚在靠背上:「真麻煩,不就是個蛋糕嗎?」


 


我還是不吭聲。


 


對面,江明月放下酒杯起身,姿態優雅地走至我身側。


 


「小亦,」她附身握住我的手,眉頭輕蹙,像是遇到了非常糾結的難題,「媽媽為此辛苦了整整兩天呢。


 


「她為了做這個蛋糕,比往年早早預訂了巧克力的品牌,連榛子都是專門託姨媽寄回國內,她再親手一顆顆挑出來的。」


 


她目光誠懇:「媽媽為你付出了很多,你稍微嘗一嘗,不要傷了媽媽的心好嗎?」


 


我很笨,但也不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她每吐出一個字,我的心口都好似被狠狠扎上一刀,我用力攥緊手掌,低頭S盯她美麗到刺眼的臉龐:


 


「江明月,你一定要這樣刺激我嗎?」


 


她清澈的眼中盛滿疑惑:


 


「什麼?」


 


我氣到渾身發抖,抽出手狠狠推開她:「滾!」


 


江明月順勢向後倒去,跌在地上。


 


父母發出驚呼,江星辰迅速起身拉開椅子。


 


我厭惡地揉搓被她碰過的地方:「你再三強調往年、往年,不就是為了炫耀所有人都偏愛著你嗎?」


 


「江亦珠你有完沒完!」


 


一杯水劈頭澆在我臉上,江星辰眼尾猩紅還想再潑一次,被母親拉住。


 


父親面上肉眼可見地失望:「小亦,明月隻是想教你學會體諒母親,你卻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她,你的性格實在是太尖銳了。」


 


母親黯然搖頭:


 


「小亦,是媽媽忘記約定在先,你怎能把氣撒到明月的身上?」


 


江明月靠在江星辰肩頭,一雙淚眼欲說還休。


 


我歪頭正視他們一家四口,發自內心地感到乏力、疲憊。


 


15.


 


我回到房間,坐在窗邊掉眼淚。


 


我懷念在楊樹溝跟隔壁牛牛上山背柴的日子;想村支書搖頭晃腦念「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想回來前一晚,阿媽在燈下給我縫新衣服,阿爸小口抿著酒,說花兒,走了就別回來了。


 


阿爸還說,以後不準我再回楊樹溝。


 


阿媽別過臉,悄悄揉揉眼角。


 


「為啥?」


 


「信娃子,回來就得過苦日子,你還想不想上學了!」


 


阿媽手中飛針不停:「白天那兩位看著就不一般,你跟人家回去,切記好好聽話。」


 


我坐在炕上沒搭腔,阿媽接著笑道:「咱們花兒要從山窩窩來到城裡頭,享福咯!」


 


我心裡難受直抽泣,說想帶他們一起走,阿爸聽了吹胡子瞪眼:


 


「淨說胡話!人家尋的是閨女,有俺們什麼事?你安心回去過好日子,將來長大了,帶我跟你阿媽去天安門看升旗,也讓俺們開開眼。」


 


我使勁兒點頭,把鼻涕全擦到阿爸袖子上。


 


阿爸臉都黑了。


 


我沉浸在回憶中太久,夜風微涼,逐漸吹去我心中怨憤。


 


我想起上樓前母親那受傷的眼神,還是決定去跟她道個歉。


 


我躡手躡腳下樓,走到父母房門口。


 


在我鼓起勇氣準備敲門時,裡面先行發出響動。


 


「你也別太難受了,孩子們還小,產生點誤會很正常。」


 


「不,老江,你看見她當時的表情了嗎?推倒明月後,沒有一點慌亂或者愧疚,她眼中隻有恨。


 


「那孩子真冷血啊,我瞧著她,隻覺得寒心。」


 


「也不能這麼說,畢竟是我們的親生骨肉。」


 


母親輕聲嘆息:


 


「若是,沒有那封鑑定書就好了。」


 


父親沒有接話,像是默認。


 


我收回手臂,僵立在原處,機械地眨動眼睛。


 


16.


 


我用盡全力撐住扶手下樓,跌跌撞撞逃到後花園,蜷進牆角試圖躲避現實。


 


夜色無聲將我包裹,偌大的花園重歸靜謐。


 


當我哭到昏昏欲睡,風中傳來似有若無的低聲交談。


 


「對不起,求你不要討厭我......


 


「你不是說喜歡這塊玉嗎?我保護得很好,沒有被聞殃搶走......」


 


「明月,都是我的錯,」壓抑的音色聽起來分外熟悉,「不要不理我。」


 


我睜開眼望去,兩道身影就在不遠處的秋千旁。


 


月光流轉,男生臉上的卑微盡顯無疑。


 


江明月坐在秋千上晃動雙腿,聲音說不出地輕柔:


 


「怎麼能不討厭你呢?」


 


她含笑說出這句話,少年恐慌到不假思索,直直將才受過傷的腿跪了下去。


 


我眼皮輕輕一跳。


 


江明月不為所動。


 


「阿裴,你把小亦送回來,妄圖使我被江家驅逐的時候,可沒有想過我哦。」


 


我一點點瞪大眼睛。


 


「不,不是的!」裴玉晟急切地辯解,簡直快哭了,「我隻是,我隻是想......」


 


「等我被江家拋棄時,跳出來好拯救我,成為我的救贖是嗎?」


 


江明月微不可聞笑了一聲。


 


裴玉晟面色蒼白,雙唇跟著顫抖:「我錯了,都是我太卑劣。


 


「我不該送那封鑑定書的,對不起,對不起明月。」


 


他雙目赤紅,流著淚卑微仰望少女笑吟吟的臉。


 


「我很早就後悔了,我讓他們排擠她、孤立她,給你出氣......


 


「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那人嘴巴一張一合還在說些什麼,可我直覺兩耳嗡嗡作響,全都聽不清了。


 


印象中,兩人離去後,滿腦隻剩混沌的我又坐了很久。


 


等我挪動麻木的雙腿,艱難往房間走去,江明月的臉再度出現在眼前。


 


她饒有興趣地觀察著我的狼狽。


 


「生日快樂,小亦。」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我潰不成軍。


 


她猶不盡興,偏頭繼續笑:「我特意叫他過來的,你開心嗎?」


 


我扯動唇角,上前拉住她胳膊,聲音抑制不住地沙啞:


 


「為什麼?」


 


為什麼這樣對我。


 


她笑容不改,低頭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


 


「你活該。」


 


在我愕然的目光中,她笑意加深,可眸光愈發冷冽:「做一輩子的桐花不好嗎,為什麼要貪心?」


 


我張張嘴,啞口無言。


 


沒人教過我應該怎樣應付這種局面,阿爸阿媽隻會說,花兒很好,誰見了你都會很喜歡。


 


可是,可是——


 


爸爸媽媽把我接回來,現在又不想要我了。


 


我不和江明月爭,也不和她比,我隻是回到屬於自己的家,原來在她眼裡,這也叫做貪心嗎?


 


我想不通。


 


我在落地窗前流了一晚上的淚。


 


怎麼辦啊,阿媽。


 


城裡的人都不喜歡楊樹溝的桐花呀,阿媽。


 


17.


 


我昏昏沉沉又睡了好久。


 


醒時天光乍破,窗簾被黎明寒涼的風吹動,窸窣作響。


 


我下床關窗戶,結果手掌穿透了把手。


 


喔,想起來了。


 


這是我S去的第四天。


 


我點開熱搜,看到前二十條都掛著我的名字。


 


好家伙,S前是黑紅頂流,S後依然是頂流。


 


我下意識要給經紀人打電話報喜,傻笑著摸了半天手機才反應過來。


 


我頓時興致缺缺,看光標再度開始滾動。


 


熱度最高的幾條分別是「江亦珠學歷」「江亦珠留學失敗」「江亦珠裴玉晟前後出入酒店」。


 


全是舊新聞,可輿論不停,常看常新。


 


我瀏覽了幾眼評論,煩躁到恨不得摔了電腦。


 


【江家是養不起她嗎,J 高中都沒念完就出道了?】


 


【我是 jyz 同學,她初中時候學習就特別差勁,應該被高中自然淘汰了吧。】


 


【原來豪門也會生普通人啊 hhhhh。】


 


【勿 cue,普通人至少也會把大學上完的。】


 


【樓上這話有失偏頗。】


 


【豪門出身,出國深造,這麼好的條件都把握不住,fw 一個。】


 


【姐妹們穩住,對家又買熱搜來搞哥哥,誰要跟 s 人沾邊啊!晦氣晦氣晦氣!】


 


......


 


早在出道沒多久,我第一次與裴玉晟對戲被拍時,就遭全網群嘲過學歷。


 


那時黑粉給我冠名「太妹」「九漏魚」,更是給我工作室放出的所有圖片都打上了文盲 tag。


 


真是辛苦他們了。


 


經紀人問我輟學原因,我攪動手指沒話說,把她氣到直罵榆木疙瘩。


 


我要怎麼跟她說呢?


 


說 16 歲生日過完,父母商量把我送到墨爾本讀書,他們說我可以考慮,但眼神又不容置疑,我隻能答應。


 


他們說等我落地後有熟人接應,可當我一覺醒來,翻譯女孩帶著我的包裹不翼而飛。


 


我一個人流落在異國他鄉偏僻的小鎮,面對滿大街卷發高鼻梁的男女,悲傷恐懼,惶惶不知所措。


 


我餓了幾天肚子,靠蹩腳的英語找到一家亞裔,借來人家的手機給家裡打電話,但沒有人接。


 


我不知道父母的聯系方式,打給江明月,被拉黑。


 


打給江星辰,對方在亂糟糟的酒吧裡接通電話,在我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火速掛斷,再打過去已是無人接聽。


 


我頭一次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寒冷,那是再也無法回到家鄉的絕望。


 


在幾名亞裔詫異的目光中,我哭得歇斯底裡,幾近崩潰。


 


如果不是他們好心送我到鎮上的餐廳打工,別說繼續念書,我連口吃的都不會有,說不定哪天就餓S在垃圾桶旁了。


 


如果我闲暇下來,我就去當地的學校蹭課聽,不管是什麼階段,什麼內容,總之聽就是了。我努力學習當地的語言,然後繼續往江家打電話。


 


我在狹小的閣樓裡仰望雨天每一朵寂寞的雲,電話打了八個月都沒打通。


 


我就再也不打了。


 


18.


 


18 歲,我終於還清房租,攢夠了機票錢,輾轉踏上回國的路。


 


我在機場遇到如今的經紀人霞姐,她說我條件好,遞來名片讓我考慮進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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