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醜妻又透過門縫扔進門房裡兩片金葉子對書生說:「我平日裡從不出門,所以手裡存有的幾個體己也無處去用,你我有緣在此相會,又蒙你為我推算了命數,所以拿這些許錢財贈與你做助學之資。你不必再四處給人算命測字謀生,回去專心讀書,這些足夠你撐到明年開封府鄉貢。」
書生聽罷感激地連聲道謝,激動地對醜妻說:「多謝大嫂,多謝大嫂,我今後一定努力讀書應舉,今後得了功名再來報答恩情。」
雨停後,書生對醜妻說道:「大嫂,我平日裡在城外寺廟傳法院裡借宿,你若有急事可以到那裡去找我。」門內沒有回復,書生邁步走到了門外,心懷感恩地對著門房行了個禮後才轉身離去。書生門口行禮的這一幕剛好被街坊看見,有好事者便把醜妻留宿測字書生的事情傳將了出去,還添油加醋編成了豔情故事在市井中流傳很廣。
毒打
小韃子在泰山廟會上大意輸了球,本來就是一肚子的惱火,一回到東京又聽得滿街都在說自己家裡醜妻的風流傳言,更加惱怒起來,回家不問青紅皂白便抓起醜妻頭發責罵:「你這賤人,趁我不在時怎麼勾搭了野男人?我出去掙錢養家,你這醜貨居然敢讓我做王八。」醜妻忙解釋道:「當家的你別動氣,那日天降大雨,那路過的書生想進來避雨,奴家隻把門房借給他用,奴家與他始終隔著一扇門,並不曾見面。」
小韃子哪裡聽她解釋,拿起燒爐子的火筷子便抽向醜妻。醜妻佝偻瘦弱的身軀哪裡禁得住身強體壯的小韃子這頓鞭打,整個坊中回響著醜妻撕心裂肺般的號叫。等小韃子打消了氣,醜妻已經滿身傷痕、奄奄一息了。
小韃子打完醜妻便把她丟在家中不再理會,準備任其自滅,自己跑到勾欄裡找人玩耍去了。但過了幾天,也許是念在這麼多年的夫妻恩情上,小韃子還是花了重金來請大夫醫治醜妻。
所幸請來的大夫妙手回春,幾天後已經快被打S的醜妻被醫好。小韃子對她仿佛比從前還要好,夫婦倆在外人面前還是裝出一副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恩愛模樣。
一日小韃子受邀去洛陽踢球,留醜妻一人在家留守。醜妻經上次被小韃子打了半S,心裡早已對小韃子失去了夫妻之情。待她確定小韃子走遠了,立馬從家中牆壁磚縫中拿出了一些銀兩與一冊抄本,飛也似的奔往城外傳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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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傳法院,醜妻把帶來的銀兩悉數交給寺中僧人做香火錢,還沒待僧人謝過她便迫不及待地問僧人:「師父,此間可有一個延安府來的白姓書生。」僧人想了一下說有,轉身到客房幫她叫出了書生。那書生從客房裡面走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卷話本。
看到這個蓬頭皺面的老妪,書生面露疑惑地問道:「大娘認得小生?尋我有何貴幹啊?」醜妻有些失落地反問:「你一月前可曾在開封城裡避雨?有人給了你兩片金葉子嗎?」書生一聽驚道:「啊,你便是那日留我避雨還贈我資財的大嫂嗎?」醜妻點點頭說:「正是奴家。」
書生那日聽得門內聲音分明是個中年婦人,今日來的卻是個垂暮老妪,心中大為驚奇。但來人對前事講得清楚,仔細聽音辨認也的確是那日門內規勸自己好好讀書的婦人聲音無疑,一見是幾日前收留、資助自己的恩人來到,書生連連作揖道謝。那老婦指著書生手裡的話本道:「相公果然在此刻苦讀書,也不枉奴家挨了這一頓險些喪命的打。」
書生聽她這麼一說,臉上一紅,自己手裡的話本是消遣的讀物,婦人卻把它當作了科舉用的聖賢書,但自己蒙人資助自然不好承認自己在讀闲書,隻好紅著臉把話本掖回袖中順著她說道:「小生蒙大嫂資助,自當專心學業,刻苦讀書。」
收起了話本以後,書生又轉而關切道:「大嫂剛才說險些被打S是怎麼一回事?」那婦人才要開口哭訴,隻見四面的僧人都直勾勾地盯著兩人看,書生意識到這裡畢竟是佛門靜地,一男一女在此交談過密甚是不妥,於是紅著臉對醜妻說:「大嫂,這裡不是講話的地方,咱們出去找個清靜地方再敘吧。」
抄本
兩人走到寺外涼亭落座,書生問道:「前日在貴府叨擾十分唐突,還未請教過您府上尊姓。」醜妻道:「我們勾欄裡的人家,不敢稱個尊字,平日裡也不講究什麼姓名,我外子诨名叫小韃子,街坊裡都跟著叫我小韃子家的。」書生聽醜妻報完家門後嘖嘖稱奇:「原來相國寺勾欄裡第一紅人小韃子是您的丈夫?」醜妻點了點頭。
書生又問:「大嫂剛才說險些被打S,是怎麼一回事啊?」醜妻道:「白家相公,實不相瞞,奴家前些天因為在家收留你,險些被我丈夫打S在家裡。我自知遲早是要被他打S的,如今已經斷了生念,隻是心裡氣不過,隻想要報復我那冤家。今天冒S前來就是想把他最珍貴的一件能夠讓人長生不老的東西交給相公,以解我心頭之恨。」
書生一聽醜妻要把小韃子最珍貴的東西交給自己,兩眼放光問道:「大嫂說的珍貴之物,莫不是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的既濟壺嗎?」醜妻搖搖頭道:「他對人說有什麼勞什子壺,我與他夫妻二十年也不曾見過。」語罷她從懷中拿出了一冊已經被翻得泛黃的抄本,「壺雖不曾見,但他一直最金貴的是這冊抄本,他要翻看時連我都要瞞著。前兩天夜裡我被蚊子叮咬醒來,迷糊間看到他在牆角翻弄這冊抄本,我怕他打我沒敢出聲,隻裝睡不動看著他把書放回牆縫裡,才知道他藏書的地方。」
說罷醜妻將抄本交給白書生,她看書生接過書翻看了兩頁先是輕蔑地輕哼了一聲,本要抬頭說些什麼,看了自己一眼又搖搖頭無奈地繼續翻看。看了幾頁之後,書生先是皺了皺眉頭,又過了一會兒書生低聲吟了幾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緊接著白書生掐指算了一算,一拍大腿高聲叫了起來:「這便對了,這便對了。」合上抄本的白書生搖頭晃腦地對自己微笑著,一副大道得證的頓悟模樣。
鶴守?
白書生雙手接過抄本來看時,隻見上面寫著五個大字——玉女驗方鈔,這類採陰補陽煉內丹的抄本他這兩年做算命先生行走江湖自然是見過不少。這些書講來講去無非是講玄之又玄的陰陽調和大道,把這些書奉若圭臬的,除了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就是想拿男女修真為自己淫亂生活遮羞的浪蕩子弟。
白書生才看了幾頁就不耐煩起來,想要告訴醜妻這書是沒什麼大用的妄書,但抬頭一看醜妻滿臉的期待表情,想到這是她冒著被打S的風險才偷出來的,自己又不好直接駁她的面子、戳破她的幻想,隻好又耐下性子來低頭繼續翻看,心裡盤算怎麼委婉地和她解釋這書並沒有長生不老的神奇效用。
哪知白書生越看越覺得這冊抄本不簡單,這書不是以往見過的那些採陰補陽的空頭教條,而是某一內丹法門幾百年來的實踐經驗總結,體位、時長、所需服用的藥物都有細致記錄。頭幾頁是兩漢的經文原著,中間幾章解說從文風來看是唐人的手筆,緊接著大段的章目用的是浮靡爭巧的五代駢文,最後幾頁文白混雜的補充幹脆就是本朝崇寧、大觀以來的近人手書。可怕的是,書中跨越了六百年的三個作者以祖孫相稱,這也就意味著這祖孫三人每人最起碼活了兩百年以上......
此書的修煉方法與其他鼓吹收集大量女性進行濫交式採陰補陽的內丹法截然不同,講究的是與同一女性長期交媾,書中美其名曰「鶴守」,意為像鶴一樣一夫一妻地相守。從唐到今的幾輩人、幾百年來總結出修煉此法門最重要一點——要尋找萬中無一的獨特體質的女性,把她作為水火既濟的容器長期與之交媾,以期達到採陰補陽的功效。書中把這個萬中無一的特殊女體,形象地稱之為既濟壺。
白書生抬眼看了看醜妻的身高相貌,又結合她之前告訴自己的生辰年月算了一下,長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地對醜妻說:「大嫂,書裡講能夠讓人長生不老的神器確實存在。」
醜妻聽罷眼睛一亮道:「哦,那你快說,那什麼壺藏在哪裡,咱們快去將它取將出來吧?」白書生一指醜妻道:「按照這本書裡所講,這能讓人長生不老的既濟壺,正是大嫂你!」
醜妻聽了不明所以,以為書生讀書看痴了有些慍怒地嗔道:「啐,我一個大活人,又不是物什,怎麼好說我是什麼唧唧壺?」
書生隻好又把男女陰陽調和、水火既濟的大道理與這本抄本中的要義跟醜妻講了一通,可醜妻一個目不識丁的婦道人家哪裡聽得懂這些,隻是搖頭不信。
書生見自己說了半天醜妻都不肯信,仿佛還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向她解釋才好,急得抓耳撓腮。稍事冷靜了一下之後書生嘗試換一種思路反問她道:「大嫂今年貴庚?」醜妻答道:「前番算命時不是對你說過?三十八歲。」她話音剛落白書生便激動地反問到:「大嫂!你就從沒想過,為什麼你不到四十的年華便成了垂暮老妪的尊容,而他年逾天命卻還是少年模樣?!」
醜妻被他這麼一說,抬手摸了摸自己如樹皮般枯皺的皮膚,心裡開始有些動搖,但仿佛還是不肯相信自己就是傳說中的「既濟壺」這種匪夷所思的說法。還沒等醜妻徹底反應過來,書生又連珠炮般地追問了一堆:「他是否隻在初一十五的月圓、月缺時與你同寢?他與你行房時是否一向是頭朝東南、背對西北?他在行房之前是否會服用一劑湯藥?」
隻有夫妻間知曉的床笫之秘被白書生這個外人一一道破,醜妻方知道他所言的確非虛。接受了自己就是既濟壺這一事實的醜妻頓時痛哭起來,她聲淚俱下地向白書生哭訴道:「原來他與我相守這麼多年,並非是真的愛我,而是從一開始就把我當成了採陰補陽的物什而已。我畢恭畢敬地伺候他幾十年,哪知道他卻狠心採取我幾十年青春年華。」說到傷心處,幾乎泣不成聲。
書生安慰醜妻道:「大嫂你也不用太過傷心,根據這書中記載,能夠讓人永駐青春的陰陽之精其實是可以倒轉回女體的,他採取你的青春年華你是可以連本帶利要回來的。」醜妻原本正哭得傷心,一聽可以把自己被採取的年華連本帶利要回來,趕忙不再大聲痛哭,改為了小聲抽泣,聚精會神地聽書生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