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太冒險了,我不想他出事。
為了以防萬一。
我尋人開始去找大江南北的名醫,就放到京城的別莊養著,待公主府建好跟著一塊入府。
那麼多能人,饒是他真有什麼不幸,定然也可以及時將他從閻王爺的手裡拉回來。
隻是這天下雖大,可真本事當當的名醫難尋,找了大半年,也不見幾個能用的。
這讓我不禁有些著急。
可容和倒是一臉坦然,絲毫不在意,還與我打趣。
“阿沅莫不是這麼盼著我S?”
“呸呸呸!”我啐了幾口,忙堵住他的嘴,“胡說八道些什麼,張口閉口S不S的,多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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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斂目含笑,“那你又何苦為這事兒一直惴惴不安呢,不過沒影的事。”
他將筆遞給我,“不如隨我一道抄譽經文吧,心會靜些。”
我吐了吐舌頭,吐槽道:“果然是個小古板,真是沒趣,誰家相公哄人是教人抄寫這些晦澀難懂的經書的,我又不要得道升仙。”
容和與我相處半年,許多都習慣成自然,對於我變了稱呼的叫法,還有那吐槽,他都不以為意,隻是笑笑,問:“那阿沅以為如何得好?”
“要我說啊……”
我盯著他,露出邪笑。
“要我說那就……”
我搶過他的筆,拉著他要進屋,人笑鬧著掙扎,一片和諧溫馨之景。
可惜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打破了這份美好。
14
是顧紹棠。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白發老翁。
說實話,我已經有大半年未曾憶起他了,隻大抵知道,上回的生辰宴後,他自覺丟了面子,沒臉見人,離了京,至於去哪兒,不得而知,大概又是做他的俠盜,劫富濟貧去了。
他的出現讓我有些恍惚,不知其目的,我防備的將容和護在了身後。
“不知世子爺突然造訪,有何貴幹?”
顧紹棠越過我,看向身後的容和,話裡帶著機鋒,道:“聽聞公主為了居士日夜操勞,在遍訪名醫,不才小子正認識一人,醫術精湛,合公主要求,特將他帶過來,舉薦給您。”
他不肯承認容和是我選定的驸馬,連個尊稱都不叫,還強調是為了容和找,諷他身子骨不好,叫人操心。
“不必了。”
我並不想同他有過多接觸,本能的拒絕他的一切示好。
顧紹棠並不惱,看了看他身側的人,又看了看我身後的容和,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等我拒絕,他提醒我事關容和,我不得不謹慎些,答應下來。
15
我將他帶到了偏院,談了大約有半個時辰。
出來的時候,容和已經走了。
聽宮人說,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
我想起他曾經說過,眼睛裡容不得沙子。
大抵是吃醋了。
我為這個可能感到驚喜,收拾了一下趕忙前往學士府。
“兄長不在家,去華光寺了。”容和的小妹妹告訴我。
“公主姐姐。”
“什麼?”
我低頭,見她眨巴著眼看我,道:“你跟兄長趕緊成親好不好?”
“為什麼?”
我不理解她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我和容和,本來就是要成親的呀,現在不過是地方還沒修好,耽擱了些時日罷了。
“我不想兄長做和尚。”她說。
“我一點也不喜歡那樣的兄長。”
她抓過我的手,拉著我進了一處院子,環境雅靜清幽,屋內擺飾更是簡單,除了一張桌子,幾枝文竹,也便是那摞得高高的經書了。
是誰的屋子,不言而喻。
她松開我,走到書案邊,拉過最下層的暗格,將裡間的東西一個一個拿出來,順序不一,不過可以依稀辨認,是刻著我模樣的木雕,最後一個,連現在的我都忘了。
是七歲的年紀,還扎著兩個朝天的小辮。
“這些都是兄長自己做的。”
她道:“我喜歡這樣的兄長,起碼他開始像個人了,會傷心,會難過,會悵然若失,也會笑,而不是一天到晚,除了修禪修禪還是修禪,仿佛一個提線木偶一樣。”
她說到這兒的時候,那臉上表情都皺了起來,可見有多厭惡這樣的容和。
我拿過一個端詳著,不禁笑他藏得深,這些東西,饒是重生一次,我也是頭一回知曉。
“公主姐姐。”
見我不說話,她攥著我的衣角,“你們早點成親好不好?”
“好。”對上她殷切的目光,我鄭重承諾。
16
要早些成親,起碼得先找著我的驸馬啊!
吃個醋還鬧到廟裡去了。
搞不好提前出家。
這可不行!
我離開容家,馬不停蹄趕往華光寺。
華光寺在城郊十裡的山上,甚遠,我緊趕慢趕,也是快日暮時分才到地方。
到的時候,容和正坐在一群光著腦袋的小沙彌中間。
他一襲白衣,墨發自然垂著,和他們那麼不同,可又好像跟他們融到了一起,沒有一點格格不入之意。
老和尚拿著剪刀,用布條擦拭了幾下,一點點向容和走過去。
真要出家呀!
小氣鬼!
在老和尚的剪刀要落下那一刻,我衝過去把東西打掉,將容和擋在身後,大罵道:“你個老賊禿,知不知道他就快要成親了,曉得成親是什麼意思不?是成家立業了,以後會有家有子,得對自己的家人負責,你呢,佛說慈悲為懷,你們就是這麼慈悲的嗎,拆散人家姻緣,破壞人家的親緣。”
“阿沅。”
容和扯著我的衣服,張嘴想說話,不過我在氣頭上,可聽不進去他說什麼,我轉身罵道:“你也是!生氣歸生氣,動不動就跑來這要出家是幾個意思,你父母不要啦,弟弟妹妹不要啦,他們可都想著你呢,你這麼做,對得起他們嗎!”
“不是,阿沅。”
“不是什麼不是,你不就是氣我跟顧紹棠見了一面嘛,你要介意,大不了以後我就不見了,我們回去立馬成親,讓父皇主婚,這解決的法子多著呢,非要鬧到這一步不可嗎?”
小沙彌嗞嗞笑出聲。
容和起身,拉過我解釋:“我沒有要出家。”
“啊?”
“那你這……”
我瞧著這陣仗,“這不是給你……”
容和道:“師傅隻是要給我剪一縷頭發,做祈福用的。”
“啊?”
我想到方才的自己……
臉噌的一下紅了,面上燒得滾燙,沒臉見人了都。
“你怎麼不早說。”我拍著人的肩,躲到他身後去,不敢直視那老和尚的目光。
容和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安撫道:“沒事。”
他向老和尚拜了一禮,“抱歉師傅,叫您見笑了。”
老和尚面色深沉,那兩隻眼睛像黑洞似的,直盯著我,不過最後也沒說什麼,隻道今日的儀式已經被破壞了,擇日再辦吧。
“是。”
老和尚讓人帶我們去後院禪房休息,我拒絕了。
“這時辰也不算晚,下山還來得及。”
我不想留在這裡。
不知怎的,進到這廟裡,我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壓迫感和恐懼感。
那些香燭的味道,叫我難受窒息。
容和看出我的不情願,隨了我的話,跟著我一塊下了山。
走出那廟門,我忽然感覺一陣清明。
“容和,我累了,你背我回去。”
“好。”
他矮下身子,我撲過去,一下子趴到他背上。
很寬闊很溫暖的背,讓人感覺到安心。
17
“我重嗎?”
天色漸暗下來,前路變得有些不清晰了,容和走得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顛了我。
“不重。”他說。
“那你要這樣一直背著我走,不要松手好不好?”
容和明顯一愣,半晌沒回答。
“怎麼,你不願意?”
“不是。”
他想了一會兒,問:“公主確定,這是你想要的嗎?”
“問這幹嘛?”
容和道:“我希望公主,能夠事事順心,所有的都得償所願。”
“嘿嘿。”
我將他攬得更緊了些,明知故問:“容家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呀?”
“公主說呢。”
“我不知道啊。”
容和從未說過喜歡這個詞。
縱使我故意問多次,可他每回都這樣,避而不談。
我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好多時候,我也不理解他在做什麼。
可我恐慌,總有一種他好像隨時會離開我的感覺。
哪怕他行為上表現得如此明顯。
我還是不確定。
“容家哥哥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呢?”
他還是沒答,反問道:“那公主喜歡我嗎?”
“當然。”
我毫不猶豫的回答。
“我喜歡容家哥哥,我想跟你成親,想跟你過一輩子。”
他點頭。
“好。”
“什麼好不好的,你還沒說呢,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呀?”
“快說,不然我……”
我在他脖頸上比劃一下,鎖喉警告。
他搖頭無奈,苦笑一聲,悶悶的應了話。
“是。”
“大聲些,我沒聽清。”
“我喜歡公主。”他順著我的話,拔高了聲調,再一次重復:“我喜歡公主,喜歡阿沅。”
激昂的聲音在林子裡回蕩,鳥獸合鳴,樹葉隨風起,沙沙作響。
好像世間萬物,都在為我們祝福。
18
回了京。
我向父皇提出早點成親的請求。
父皇笑我,說沒見過哪個女兒家這麼急著把自己嫁出去的。
不過到底女大不中留,他還是應了下來。
日子定在了中秋之後。
八月二十。
不過這段時日,我跟他可就不能像之前那麼頻繁見面了。
母後說這是規矩。
我心想也沒事,左右再過一段時間,他就是我的人了,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不過在婚前,我同他還是見了一面。
是容和主動來書邀約的。
我很驚喜,這麼長時間不見,我真有些想他了。
我立馬回了信。
可端詳著那一紙書箋,卻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好半晌,我終於知道缺了什麼了。
是意趣。
這麼回書,可太幹巴了,無趣。
我拿過胭脂,舀了一點,在上邊勾畫了個小樣兒,這才滿意的將書信遞過去給來人。
想到他瞧著回書面紅耳赤的模樣,我心裡一陣愉悅,隻想趕緊見到人。
可這番樣子可不行,太過隨意了。
我讓丫頭將我的衣服全部找出來,挑了好半天,最後選了一套火紅的對衫裙袄,天兒有點冷,又批了一個白狐狸皮袄子披風,這才滿意睡下,隻等第二日去見他。
隻是我還沒見到容和,半道先被人攔住了去路。
是顧紹棠。
“你又想做什麼!”
我對他三番五次的打擾很不高興。
“阿沅!”
他沒有喚我公主,而是叫我的名字,我討厭他這樣叫。
當初我讓他喚一聲,人跟要S一樣,就是不肯,說這是規矩,不可亂,比容和那小古板兒還古板。
後來我知道,他隻是不喜歡我,所以不願意這樣喚我罷了。
如今我不要他了,人倒是欠,主動喚了。
“你是要去赴那姓容的約?”
“是又如何,我想上次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上回他帶著藥王谷的神醫來。
卻是故意做樣子給容和看,讓我同他私下見面,告知自己知曉前世種種,深覺對不住我,想補償。
神經病!
他被容和一劍刺S的時候,可都沒有想過補償我,而是覺得對不住那個在家裡等著他回去的女郎。
真是瘋了!
“我不需要你的補償,隻要你離我遠一點就好。”我再次告於他我的態度。
可人並不在意。
“你以為那姓容的就很好嗎?”他道:“他又活不長,你跟他在一起,能有什麼好結局。”
“啪!”我一巴掌甩過去。
“誰準你詛咒他的!”
“是我的詛咒嗎?不是事實,他就快要S了,否則他今日怎麼會邀你過去,你以為他讓你去幹嘛?”
顧紹棠道:“他私下找了神醫,要了那能叫人忘記前塵往事的藥,隻待給你吃了,在婚禮當日,再換個驸馬罷了。”
“不可能!”
我否認。
可想起他的種種反常……
19
直覺告訴我是真的。
但我不想承認,也不S心。
抱著那麼一絲期望,我還是去赴了約,將他遞給我的茶水,盡數喝下。
“對不起,阿沅。”他道歉。
喚人進來將昏過去的我送回宮,動作的時間,猛吐了一口血,怕髒了我的衣衫,扭身過去,可還是有些血星子濺到了我的臉上。
怎麼會真的要S了呢?
我不理解。
他分明壯得跟牛一樣啊!
我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裝不下去了!
我到底還是不能配合他。
“你到底要瞞著我到什麼時候!”
我掀了桌子,厲聲怒罵,可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就是停不下來。
“你!”
他怔住,蒼白的臉上多了一層訝異,“阿沅你……”
說話間人又咳了起來。
“到底這怎麼回事啊容哥哥,你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
“別哭。”他抬手擦拭掉我的眼淚,“沒事的。”
“怎麼會沒事,你都這樣了!”
我有點生氣他的無所謂,可又沒法子,“你告訴我怎麼救你?需要什麼東西,我都可以為你求來!”
容和搖頭,“沒用的,這是命裡的劫數。”
我哽咽,“不是說是假的嗎?”
“那我們不成親了,不成親了!”
“我想你活著!”
20
容家人說,這是容和命裡的劫數,當年的老和尚已經算到了這一點,所以想讓他遁入空門避開,可他不肯,才在家裡束發,做了居士。
和我成親,不過是將這命裡的劫提前了。
他佛祖堂前定下的人,手上染了血,是要還的。
“是老和尚算到的是吧?那他一定有法子解的,我去求他!”
容父攔住我。
“沒用的,上次他過去,以發代首……”
是我!
是我破壞了儀式,所以他……
容母道:“現在就隻看上蒼,願不願意給他一點憐憫,再給他一次機會了。”
“我去求!”
秋風蕭索。
落葉散了一地。
我一步一磕頭,從山腳一直磕到華光寺的門前。
然而沒有用。
敲門的一瞬,容和也跟著魂斷歸天。
21
三年後。
父皇為了叫我走出這個心理陰影,重新安排為我選驸馬。
我拒絕了。
在我心裡,我已經嫁過人了。
我的驸馬,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值得我用一輩子去等。
我們之間,隻是少了一個婚禮而已。
他說,前世他在佛前求的最後一絲心願,是願我事事得償所願,終得圓滿。
可他不知道。
他就是我的圓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