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禮過後,姜祈年又回到了北京。
我心髒越發不好了,不敢出遠門,隻報了本市的一個本科學校。
姜祈年以為我沒考好,不斷安慰我說“沒關系”。
大學我不準備讀完。
隻剩一年多的時間了,我想完成我的願望。
倒也是很俗的願望,不過,想試試。
我在北京租了一年半的一個小店鋪,離清華很近,專門賣甜點。
店裡的一切設計都是按照我的想法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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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和林阿姨知道我這個想法後,大手一揮:“想幹嘛就幹嘛,我們有錢。”
甜點鋪開張了,名字叫“年歲”。
我苦澀,沒想到讓我起名,我隻能想起這個名字。
甜點鋪生意不錯,至少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姜祈年並不知道我輟學開店,如果知道,大概會生氣我不讀書了吧。
大概不會,他那麼縱容我。
清爽的午後,我懶散著伸懶腰,趴在桌子上敲鍵盤。
最近在網上注冊了一個賬號,沒事就喜歡發一些店裡的甜點,已經攢了一些名氣了。
“叮鈴——”門口的風鈴響了起來。
我拍了拍臉,露出標準的微笑:“您好,歡迎光臨。”
“平安?”
我聽到了姜祈年驚詫的聲音。
我抬頭,看到了來人。
幾個女生,一個男生。
男生當然就是姜祈年,在他身邊,貼著他的,是個我不認識的漂亮女生。
姜祈年甚至在扶著她。
“啊,祈年。”我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就整理好表情。
“想點些什麼?”
其他幾個女生嘰嘰喳喳:“琪琪,我們點兩個草莓蛋糕吧。”
貼著姜祈年的名叫琪琪的女生點點頭,柔柔弱弱地補充了一句:“那個……學長,我還想要一杯熱可可。”
姜祈年沒應話,隻是在盯著我。
我點點頭,在賬單上加了一杯熱可可:“還有嗎?”
“應該……沒了吧。”幾個女生遲疑地看著姜祈年。
看到姜祈年出神,琪琪咳嗽兩聲:“我付錢吧,多少錢?”
“兩個草莓蛋糕一杯熱可可,一共63。現金還是掃碼?”我依然保持著微笑,就如同一個普通的店員。
“別啊琪琪,姜學長好不容易松口請我們一次,你就別掏錢了。”幾個女生笑嘻嘻地懟著她,滿臉都是揶揄。
姜祈年似乎聽到自己的名字,拿出手機掃了碼。
琪琪應該是受了傷,一瘸一拐地被扶到了座位上。
甜點很快就做好了,我低著頭給他們送上去了。
姜祈年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壓下喉中的苦澀,轉身上了樓。
騙子!大騙子!
我砸著抱枕。
明明說好不會喜歡別人的,這麼快卻交了個女朋友。
我好想哭。
可是、可是我應該祝福他才對。
與其S守著一個一年後就S去的人,還不如開始下一段戀愛。
用詞也不是很準確,我和他也沒有談過戀愛。
但是一想到這兒,心髒就悶疼。
我把這種情緒歸為“不甘”。
也許還有“嫉妒”。
聽到學長二字,我就知道,她們都是清華的。
那個女生長得好看,看身上的衣服品牌大概家境也不錯,學習好,性格好,最重要的一點是身體健康。
我無法不嫉妒她。
健康,我現在唯一缺的東西,也是我無可挽回的命運。
因為疾病,我失去了不少。
我的成績,我的生命,我的……姜祈年。
可是我無法怨他,因為是我,親手在那天夜裡,將溫柔告白的他越推越遠。
許久過後,我揉揉發紅的眼睛。
算了。
我心想。
算了。我還沒有爭,就放棄了。
也許我參加不了他們的婚禮,畢竟女方應該不會想看到婚禮現場出現骨灰盒吧。
我隻能、隻能在心裡默默地祝福……祝福他們。
16、
我又關了店鋪。
快過年了,家裡一片祥和。
我沒有把那天的事情告訴爸媽和林阿姨姜叔叔,我想,如果姜祈年願意,他會親自介紹。
我們等啊等,想等到姜祈年告訴我們回來的日期。
卻隻等到了,
他一句不回家了。
“這臭小子,過年都不回家了?”林阿姨捏著手機氣哄哄地說。
“我聽說祈年在那邊挺忙的,不回來就不回來吧。之前還聽哪家小子說祈年發表了一篇論文呢。”媽拍著林阿姨的後背,安慰她。
我注意到,林阿姨依舊風華正茂,可我媽,一頭青絲中已經能找到白發了。
她才四十多啊。
爸媽為了我,心力交瘁。
年三十的晚上,我哭了。
生了病之後,我尤其感性。遇到一點小事就容易哭。
年夜飯很豐盛,我們坐在相應的位置。
隻不過,我右手邊空空的。
以前的春節,那裡坐著姜祈年。
春節過後,我就發現,我身體極速下滑。
沒有胃口,容易頭暈惡心,因為心髒的不定時犯病,我甚至走路都有些艱難。
短短一個月,我瘦了二十斤。
我開始寫日記了。
其實也不是開始,自從我知道自己得了心髒病後,我就一直在寫日記。隻不過開店鋪那幾個月,我沒有帶日記本,也就擱下了。
[三月初十]
[我住院了。心髒病真的好難受。]
寬大的病號服穿在身上,林阿姨哭著要給姜祈年打電話。
“歲歲,歲歲疼不疼?”林阿姨的反應甚至比媽媽還要劇烈,“姜祈年這臭小子怎麼不接電話!”
我笑了笑,制止了她:“阿姨,算了,我也不想讓姜祈年知道。”
[三月十五]
[做了次檢查,醫生還是那幾句話。又開了幾種藥,好難吃。]
……
[三月廿三]
[聽說姜祈年有女朋友了。北京那邊的事都能傳到這兒了嗎?]
……
[三月廿五]
[滿滿來看我了,果然是我的好閨蜜。]
……
[四月初一]
[要做手術了,聽說可以移植心髒。但是我不想做這個手術,器官庫裡的心髒本來就沒多少,還得找匹配的。這就是看命唄。我已經被命運折騰這麼久了,不想再折騰了。]
……
[四月初八]
[今天心髒病犯了,疼的我差點昏過去。我能感覺到藥效在失作。]
……
[四月初十]
[心髒疼,又犯病了。]
……
[四月十二]
[爸爸和姜叔叔的企業挪到北京了,大概不久就能搬去北京吧。]
17、
今天是四月二十。
天氣特別好。
我也隻能從媽和林阿姨口中知道這麼多。
姜祈年一直沒回家,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我的病。
挺好的。
我帶著呼吸罩,將日記本和幾封信遞給媽媽。
大概算我的遺書吧。
旁邊大大小小的儀器,我隻看到那些線在我的呼吸間起伏。
很快其實我也要看不到了,因為視線已經模糊了。
心髒猛地跳動幾下,然後……
歸於平靜。
S前的最後一秒,我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站在病床前的那些人。
呆滯的眼珠轉了轉,雖然模糊,但也算看到了。
有爸、媽、林阿姨、姜叔叔、還有滿滿和一些交的不錯的朋友。
沒有姜祈年。
我苦笑一聲,二十年過去了,站在我病床前的,也隻有這幾人了。
意識潰散的最後一刻,我似乎聽到了姜祈年的聲音。
“於歲歲——”
和三年前在巷子裡一模一樣。
我甚至懷疑我出現幻覺了。
也許真的是幻覺吧。
姜祈年,三年前你救了我。
可是三年後,你來晚了。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這不怪你,也不怪我,要怪,就怪命運吧。
四月的天空澄澈無雲,醫院外依舊是海棠樹,我笑了笑,眼角沁出一滴淚。
對不起啊,生日願望,終究是我先違約了。
再見,姜祈年。
再見黏包。
還有,祝你幸福。
歲歲平安,歲歲隻想要你平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