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劍轉了個方向,戳進剛剛被我射中的傷口裡。
血液迅速漫了出來,漸漸打湿了他的衣袖。
又順著布料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
我本以為心裡會很痛快,可卻依然毫無觸動。
仿佛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隻是一個陌生人。
蕭遺風疼的抽搐了下,他愣愣的看了我半天,才道:
「離光,你怎麼了?」
「不對,不對,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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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懶得再搭理他,隻覺得此刻的他厭煩的像一隻夏天嗡嗡叫的蚊蟲。
正想轉身時,手臂突然被人抓住。
我轉頭,江承陽蹙眉看著我:
「離光,我剛剛受了傷,你快扶我去瞧瞧大夫。」
我看著他手臂上那指甲蓋大小的傷口,又想起他剛才一劍砍翻歹徒的英姿。
不由無語望天。
蕭遺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
臉色已經氣的鐵青:
「三殿下,你放尊重一點,離光是我的未婚妻!」
江承陽斜睨了他一眼,諷刺道:
「蕭公子,你既然已經棄了珍珠,選了砂礫,現在何必又在這裡裝腔作勢。」
「還有,難道父皇沒跟你說過,離光已經跟你退了親麼?」
蕭遺風嘴唇都顫抖起來:
「不可能!」
「離光,他是騙我的對麼?你告訴我他說的都是假的!」
他還想說什麼,江承陽插到了我們中間。
他半副身體都靠在我身上,可憐兮兮道:
「離光,我頭暈的緊,我們回家吧。」
說罷,他也不等我再遲疑,拉著我就上了旁邊挺著的馬車。
13、
京城裡出現了犬戎的奸細,整個皇城都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在這肅穆的氛圍下,阿爹終於帶著大軍回來了。
剛到家,他就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們家離光受委屈了,放心,阿爹會為你找回公道。」
我眼眶忍不住發酸。
想起那年我跟著蕭遺風離開北境時。
阿爹知道勸不動我,在我房門前站了一宿。
臨走前,他也是這樣看著我:
「離光,要是他欺負你,你記得阿爹還在家裡等著你。」
那時我意氣風發,隻覺得阿爹好是啰嗦。
蕭遺風又打不過我,我們兩個以後指不定是誰欺負誰呢。
那時的我哪裡知道,有的傷,雖不及皮肉。
卻也可以痛徹心扉。
好在,現在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那天晚上,皇帝特意為北伐歸來的阿爹舉辦了宴席。
酒肉正酣之際,阿爹當著眾文武大臣的面跪在了皇帝面前。
「陛下,我宋家雖不及蕭家底蘊深厚,可我也隻有離光這一個女兒。」
「現在既然蕭遺風已經另有良配,今日我便退回蕭家的信物,從此男婚女嫁,互不幹涉。」
我們兩家的兒女親事,之前就因為蕭遺風的種種舉動鬧得滿堂皆知。
現在更是人人矚目。
不但蕭皇後滿臉沉寂的放下了酒杯,蕭遺風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不是的,宋伯父。」
「我與離光兩情相悅,她是我即將過門的妻子,怎能現在退婚呢。」
我爹冷笑一聲:「蕭公子可真是多情,一邊跟那楊家小姐勾勾搭搭,一邊還來汙遭我女兒。」
「離光,你自己說,你對蕭公子還有情誼麼?」
蕭遺風希冀的看著我:「離光,我知道我之前做錯了事,你很生氣,但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
「蕭公子。」我冷聲打斷他:
「現下你於我來說,與殿上的其他同僚沒有任何分別。」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下次再見到你,你能稱呼我一聲,宋姑娘。」
蕭遺風頹然而立,絕望的看著我。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隻困在黑暗裡的野獸。
拼命掙扎,試圖抓住最後一點光亮。
可最終,我隻是淡漠的移開了目光。
14、
再次見到蕭遺風,已經是上元燈節。
那天的他,前所未有的落魄。
他身上的錦袍都皺成了一團,臉上也都是新長出來的胡須。
再也沒有了往日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他紅著眼,竟似有些瘋狂。
一見到我後,就激動的想來抓住我的手:
「離光,我知道了,是離心蠱對不對!」
「我不娶楊蘭素了,我什麼都告訴你,我娶她都是被逼的。」
「離光,我會幫你解了那離心蠱,我們一定能便能回從前!」
可是此刻他無論做什麼,都不能讓我心裡動容半分。
我冷淡道:「蕭遺風,別白費心機了。」
離心蠱蠶食的是人的情感和記憶。
當情感消亡,記憶散盡,它也就脫離宿主而去。
換句話來說。
它不用解,也無解!
蕭遺風依舊不肯相信,他喃喃道:「不會的,我不相信,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
「夠了!蕭遺風!」
說這話的並不是我,而是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江承陽。
他冷冷的看著蕭遺風:「破鏡難圓,覆水難收的道理,你應該懂。」
蕭遺風滿臉的不甘心,他嘲諷道:
「三殿下,你以為離光真的對你動心了麼,她隻不過是中了蠱!」
「總有一天,我會讓她想起來的!」
江承陽沒有再回應他,隻是轉頭看向我:
「離光,京城的夜市熱鬧非凡,你可願與我同去逛一逛?」
我點頭。
江承陽並沒有帶我去夜市,反而帶著我來到了一處道觀。
仙風道骨的老道長見到他後,先是罵了一句:
「臭小子,舍得來看你師父了?」
「這次不錯,還知道把你小媳婦帶過來,讓你師父掌掌眼。」
我有些尷尬,可江承陽嘿嘿笑了兩聲,捉住我的手:
「我師父老糊塗了,你別跟他計較。」
老道長眼睛一瞪,手裡的拂塵就要揮過來。
江承陽已經拉著我一躲,飛快的跑進了道觀。
風從我們身邊略過,帶來絲絲縷縷的冷意。
我的心裡卻覺得燥熱,尤其是被江承陽抓著的手。
那裡一陣滾燙。
燙的我想松開,又不忍松開。
直到江承陽帶我停在了一株梨花樹下。
紛紛揚揚的梨花在漫天夜色的襯託下,仿佛一個精心編織的瑰麗夢境。
我不知不覺看呆了眼,看入了心。
江承陽就像是急於獻寶的小孩,期盼的看著我:
「好看吧,這裡地下有熱泉,我早就想帶你來了。」
可眼前的美景再動人,也不及他眸底的星光。
看著他被月光映照的稜角分明的臉,我道:
「江承陽,我要回北境了。」
京城的風太冷了,比北境還冷。
以後我都不會再來了。
江承陽咧開了一抹動人的笑:
「我知道,我已經奏請父皇,以後北境就是我的封地。」
「以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15、
蕭遺風番外:
離光走了,她回了北境。
就連江承陽也跟著她去了。
他們走的那天,蕭遺風正站在城樓上。
那時候,離光沒有騎在馬上。
她被江承陽扯進了馬車裡。
接著他便聽到離光的笑聲從裡面飄了出來。
那一刻,蕭遺風隻感覺心裡有針在扎一樣。
他想,以前離光看到他和楊蘭素站在一起時。
是不是也是這樣?
想到這裡,他的心便更痛了。
蕭遺風在家裡大醉了三天三夜,直到他娘命人將他拖了出來。
然後將一桶水澆到了他的頭上。
他娘的聲音極冷:「你現在做出這幅樣子幹什麼,當初不是你要娶楊蘭素的麼!」
蕭遺風一邊嗆咳著,一邊喃喃道:
「我以為離光不會介意的,我沒想到她會走。」
楊蘭素與他同出世家,他們小時候就相識。
所以,當在北境看到她變得那麼落魄時,他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剛開始,他隻是想,幫楊蘭素留在北境,讓她脫離為奴的命運就好了。
後來,在楊蘭素的哀求下。
他一步步越陷越深。
他幫著楊家起復,幫著他們都回到了京城。
那時候他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以後,他可以和離光好好的過日子了。
直到楊蘭素為了他,一根白綾懸在了橫梁上。
蕭遺風把她救下來時,她的氣息都快沒了。
楊蘭素不是在做戲,她是真的打算S。
楊家人也跪在地上哭訴:「蕭公子,蘭素她都為了你啊,她一個女孩子在北境那種地方,和你待在一起,什麼名聲都沒了,你要是不娶她,她就活不下去了。」
見他還有猶疑,楊家人索性放了狠招:
「蕭公子,我楊家反正已經沒落,可我們的命不足惜,你的命可金貴著呢。」
「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可要想清楚!」
他們話裡的威脅明明白白。
蕭遺風後背發涼。
當初楊蘭素為了讓楊家人起復,與犬戎合謀,故意賣了那邊幾個消息。
犬戎為了示好,也送了楊家一個功勞。
後來這件事被蕭遺風發現了。
可楊蘭素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甚至直接一頭撞在牆壁上。
她說她S不足惜,隻求他放過楊家。
蕭遺風心軟了。
他幫楊蘭素抹去了所有的痕跡。
甚至還因此,引來了犬戎人的刺S。
後來,楊家將功折罪,得到了皇帝的赦免。
可他們現在為了威脅他娶楊蘭素,竟然打算翻臉。
有時候,人生走錯一步,底下便是萬丈懸崖。
蕭遺風知道自己大錯特錯,可他已經別無選擇。
楊蘭素不就是想嫁進來麼,他可以娶她。
可他隻會給她蕭夫人的名分。
他愛的人一直是離光啊。
隻是,蕭遺風沒想到,離光會那麼決然的離開他了。
她吃下了離心蠱,把他忘得幹幹淨淨。
從此, 他在她眼裡。
就如同一個陌生人。
想到這裡,心口仿佛有什麼湧動。
伴隨著他娘的一聲尖叫, 一口血從他的嘴裡噴了出來。
吐口血而已, 當然是不會S人的。
既然不會S,楊蘭素就還會嫁過來。
就是蕭遺風自己去皇帝面前求來的。
金口玉言,誰都沒法違逆。
蕭遺風沒有去迎親,可楊蘭素的花轎還是到了蕭府門口。
喜婆催促道:「新郎官,快接新娘子下轎啊。」
蕭遺風沒有動, 他隻是愣愣的看著那座花轎。
這原本是屬於他和離光的婚禮。
可現在, 一切都被他毀了。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
這就是一場錯誤!
所以,當看到那冷厲的錦衣衛指揮使,帶著一隊人攔在了他面前時候。
蕭遺風竟然自己笑了起來。
他笑的彎了腰。
笑的流了淚。
那指揮使已經不耐煩了, 他板著蕭遺風的手臂一壓, 將他壓跪在地上。
再命人將楊蘭素從花轎裡拖了出來:
「蕭遺風與楊蘭素裡通外敵, 證據確鑿, 現由錦衣衛審理, 來人啊, 把他們都帶走!」
16、
江承陽番外:
江承陽第一次見到宋離光時,是在北境的雪山裡。
那時候,他其實也是來尋忘憂草的。
他師父青衍道長病了。
大夫說這藥很難尋。
它不但長在環境惡劣的雪山, 而且還需好幾年才能長成一棵。
要得到它, 很需要些機緣。
但江承陽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
他小時候身體不好,誰都覺得他活不了了, 隻有師父說他能活。
從那時開始,師父事無巨細的照料著他。
這種好, 並不因為他是皇子。
某種意義上來說,師父簡直將他視若己出。
所以, 他也要救師父。
至於機緣?
江承陽覺得自己一個病秧子都能夠長到這麼大,不就是福澤深厚麼。
他的福氣確實很足。
剛進雪山沒多久就見到了忘憂草。
隻是它正被宋離光小心的藏在懷裡。
江承陽起初想把藥買下來,可等來等去, 宋離光都不見醒。
他久病成醫, 早就看出來,她的那雙腿已經快被凍廢了。
可她卻隻是緊緊的捂住懷裡的忘憂草,像護著自己的命一樣。
那天夜裡, 江承陽給她治了腿,可宋離光高燒之下說了很多胡話。
江承陽好奇的湊過去,聽到她一直念叨著:「遺風,我找到忘憂草了, 我一定能救你,等我....」
他想, 這個遺風一定是她很重要的人吧。
重要到,她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手下人很快就查到了宋離光的身份。
她是北境的武威將軍之女,而那個遺風, 是她的未婚夫。
那一刻, 江承陽生了一種很復雜的感覺。
她的未婚夫可真有福氣。
江承陽本以為他和宋離光就這一面之緣。
就如同他這些年看過的每一株花, 賞過的每一處景。
隻要相遇過,就已經是莫大的機緣。
直到後來,他看到她跪在宮門口, 被人拿著戒尺狠狠的抽著。
江承陽想,既然別人不懂得珍惜。
為何他不能把她搶過來,從此將她護在身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