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一點一點地消磨我的時間與耐心,享受著我辛苦奔波的模樣嗎?
像是被說中了心事,陸祈淮一下子冷靜下來。
他抓起外套匆匆出門:
「我去找她,有什麼事情你先應付一下!」
我跟在陸祈淮身後,看著他開車一路疾馳到了出租屋。
在沒找到我的人影後,又奔跑下樓。
他沿著我曾經兼職的地方一家家地詢問,沒有得到答案後又匆匆趕往下一處。
也是難為他竟能將我平常無意間告訴他的打工地點記在心裡。
可若是你的這份關心,能夠在我活著的時候表現出來,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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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陸啊,今天怎麼沒跟言歡一起?」
包子店大嬸熱情地跟陸祈淮打招呼。
面對陸祈淮的急切,大嬸有些奇怪:
「哎呀,言歡為了你,接了個危險的活,你不知道的噻?」
「說是什麼……高空!哎喲我也記不清楚的嘞,總之小陸你可要珍惜言歡啊!」
「這麼好的姑娘,你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咯!」
聽著大嬸的話,我心中有些苦澀。
連毫無關系的陌生人都知道我為了陸祈淮付出了多少,並為此感慨。
可獨獨陸祈淮,在明知我頂著壓力生活困窘的情況下,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的付出與服務。
甚至為了扮演得更加真實,連心理醫生都是他提前串通好的自己人。
隻為了讓我相信他是真的無父無母,疾病纏身。
可因陸祈淮的玩樂心理而隨之產生的後果,卻要由我一個人承擔。
陸祈淮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陸母一通電話喚了回去。
5
見到陸祈淮,葉知語慌忙起身,趕在滿臉不悅的陸母之前開了口:
「終於回來啦!跟你說了多少遍,工作不要那麼拼命。」
葉知語俏皮地衝著陸祈淮眨了眨眼,示意他配合。
就像是早已這麼默契多次。
我的眼眶微微發熱。
當初陸祈淮在暴雨天暈倒在我家門口,看著他像是被遺棄在路邊的小狗,我一時不忍,將他帶回了家,悉心照顧。
當他提出自己孤苦伶仃,想要與我住在一起相依為命的時候,我是猶豫的。
雖然我是個一窮二白的打工妹,但對方畢竟是個來路不明的成年男性,一旦起了爭執,我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可看著他湿漉漉的眼睛,我還是心軟了。
我們擠在狹窄的出租屋,頭對頭吃著一碗泡面。
在寒冷的冬日瑟瑟發抖擠在一起蓋著薄薄的被子。
即使生活如此艱難,可因為有了彼此的陪伴,讓我覺得甘之如飴。
即使陸祈淮有著難以治愈的心理疾病,我也毫無怨言,極盡可能地壓縮自己的生活成本,去應聘每一種賺錢的工作,隻為了留出更多的錢,給陸祈淮買藥。
每多一分錢,陸祈淮就多一份治愈的希望。
那時我天真地想著許多。
可是眼前的男人裝扮精致,渾身上下散發著上位者的威壓,舉手投足間盡顯不凡,即使走在路上也會令路人紛紛側目。
卻絲毫沒有我最懷念和熟悉的,他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我的模樣。
「言歡,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多麼可笑!
陸母臉色微微緩和:
「婚期臨近,一定不要出現紕漏。」
「我們兩家的股價都會因此大幅提升。」
陸祈淮神情復雜,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被陸母略帶警告的眼神堵了回去。
「外面的野花玩玩就算了,不要忘記你身上擔負的責任!」
我看著陸祈淮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在葉知語安撫的眼神中安靜了下來。
他的欲言又止,到底是因為我的失蹤而擔心,還是為我會得知真相、戳穿你的謊言而擔心呢?
陸祈淮眉頭緊皺,似乎竭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鈴聲響起時他如蒙大赦,不顧陸母的不滿,在手機鈴聲響起的一瞬間接通。
負責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沈言歡家屬嗎?我是工地負責人。」
「很遺憾,沈言歡在高空作業時不慎跌落,當場去世,屍體已經被運送到殯儀館,請您於明日來辦公大廈商討賠償事宜!」
「你他媽的胡說八道什麼?!」我看著陸祈淮臉色巨變,失控地吼出聲。
他仿佛沒看到陸母的臉色,惱羞成怒般質問:「你說什麼?S者姓名叫什麼?」
那邊的負責人很是驚奇:「诶,這個聲音,您是陸總?」
「哎喲喂,不好意思陸總,技術人員那邊剛把S者的手機破解了送來,我看她通訊錄備注老公,就打過來了,沒想到會是您。」
「估計她是不知道從哪弄來了您的手機號,滿足自己的幻想吧!您怎麼可能跟這種人扯上關系!」
是啊,我怎麼會跟赫赫有名的陸氏總裁扯上關系呢?
與我有關系的,隻是那個下雨天哆嗦著窩在我懷裡,紅著眼說要跟我一輩子在一起的少年罷了。
隻是在我從高空墜落的那一刻,他就S了。
負責人語氣試探,「S者叫沈言歡,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您,不認識她吧?」
「不可能!」
陸祈淮咆哮著開口,全然不復從前的冷靜,「言歡她怎麼可能!她明明……」
「陸祈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陸母憤怒地將筷子拍在桌上,一把奪過陸祈淮的手機掛斷。
「什麼言歡不言歡,跟你有關系的女人隻能是葉知語!」
陸祈淮猩紅著雙眼,看著眼前即使生氣也透露出雍容華貴的婦人,最終還是沒有動作。
「我是不是警告過你,外面的玩玩就算了,結婚絕對不能出岔子!」
杯中的紅酒被狠狠地潑到了陸祈淮的臉上,酒液順著下颌流下,染紅了他的白襯衫。
陸祈淮試圖解釋,語氣近乎哀求:
「母親,他說言歡S了,我不相信,你就讓我問清楚好不好,言歡隻是出門兼職了,怎麼可能會S呢……」
啪的一聲,陸祈淮被打得偏過了頭,臉上瞬間浮現出五個鮮紅的指印。
陸母有些歇斯底裡:
「言歡個屁!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我?」
「現在是關鍵時刻,你不負責任的行為可能會導致整個集團萬劫不復!」
「我不管什麼沈言歡趙言歡,她就算S八百遍,被挫骨揚灰,也跟你陸祈淮沒有關系!」
葉知語想要上前調停,被陸母一把甩了開來。
她伸出手指著落地窗:
「我們今天爭執的畫面,明天就會被登上頭條!」
「你以為你跟她的相處沒人發現嗎?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是我一次次地給你壓了下來!」
「你有多少雄厚的資產,能讓整個集團的人陪你任性?!」
我看著陸祈淮眼中的光一點一點熄滅,最終佝偻下了身子,像是在瞬間衰老了百歲。
西服軟塌塌地貼在他的身上,早已沒了方才的精致。
他的神色絕望,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語氣悲哀地喃喃:
「所以,我連自己的生活都不能夠有了嗎?」
「我注定要活在他人的監視下,注定連自己愛的女人都守護不了嗎?」
何止啊,陸祈淮。
你或許愛我,可正是你,親手把我逼到絕境的呀。
如今這副模樣,又是做給誰看的呢?
陸母似乎恨鐵不成鋼到了極點,被葉知語一把拉住。
她將陸母扶到沙發上,一邊安慰一邊順氣,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瘋狂給陸祈淮使眼色。
我知道,眼下最好的方式,便是陸祈淮主動認錯,事情就此截過。
而我的S,我的人,就當從未存在過。
可陸祈淮卻像是被那一巴掌打得變了性子,他一言不發,淡淡地看了一眼陸母二人,臉上還有尚未幹涸的紅酒。
他抹了一把臉,迎著陸母驚詫的目光,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沈言歡是我生命裡的光,她不會S的。」
「如果她S了,我也不獨活。」
6
我跟在陸祈淮的車後,看著他一路疾馳,幾乎將油門踩到了底,按照負責人的信息直奔殯儀館。
如此危險的情況,他竟還能分出神不斷地給我打電話,在如同石沉大海後又瘋狂地發消息。
「沒事的,說不定隻是我聽錯了,一定沒事的……」
他嘴裡一遍遍地重復,像是在安慰自己。
隻是他的臉上,有著不可忽視的驚惶,似乎早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我心裡升起隱秘的期待。
遊刃有餘地指揮負責人處理S者的你,在看到我的屍體後,會是什麼表情呢?
他一路火急火燎,隻是終究晚了一步。
殯儀館大門緊鎖,工作人員早已下班。
我看著他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般無力地跌坐在殯儀館大門,眼淚像是泄了洪的洪水噴湧而出。
「不,我不能哭。」
陸祈淮用西裝袖子擦了擦眼淚,原本精致的西服此刻早已滿是褶皺,但他全然不在意。
「我還沒有見到呢,不能這麼悲觀!」
「我還沒管言歡叫老婆呢,她一定不會就這麼出事的!」
陸祈淮反復地觀看負責人發來的S者信息,似乎想要從中尋找出一絲一毫作假的破綻。
隻是可惜,負責人不負眾望,這份資料實在詳細真實得很,沒有一絲錯漏。
看著他近乎偏執的模樣,我有些想笑。
是啊,從前無論何時,即使是情動至極之時,陸祈淮也從不曾喚過我「老婆」。
即使我使出渾身解數撒嬌,他也從不肯退讓半分。
高空墜落之時我才猛然清醒,原來那聲「老婆」,是留給葉知語的,我配不上啊。
酒氣燻天的流浪漢路過,在看到癱倒在地的陸祈淮時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S渣男,裝什麼深情!」
可陸祈淮像是失去了喜怒哀樂,他靜默地坐著,沒有絲毫反應。
流浪漢以為碰上瘋子,一溜煙就沒了人影。
看著陸祈淮頹敗的模樣,我有些不忍。
他該是高朋滿座,意氣風發的。
而不該是眼前為了我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沒想到他會一直待在殯儀館門口,就這麼枯坐到旭日東升。
工作人員見到他時滿臉訝異:
「你怎麼……」
「唉,也是個痴情種。」
隨著一聲嘆息,停屍間的大門緩緩敞開。
四散開來的冷氣讓工作人員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可陸祈淮卻恍然無覺,他表情空洞,像是被掏空了靈魂,一步步赴S。
隻是他這份所謂的平靜在見到我的屍體時瞬間崩裂。
我看向自己的身體。
裹屍袋下,我的面容碎裂,已經隱隱有了腐爛的痕跡,即使低溫也阻止不了若隱若現的腐臭味。
即便經過簡單整理,也能夠一眼看出扭曲的四肢,身上多處青紫,淤血成團。
好久不見,陸祈淮。
工作人員似乎也有些不忍,悄悄地退了出去,留下陸祈淮獨處的空間。
「言歡……你在騙我對不對?你一定是知道我欺騙你,所以想要懲罰我對不對?」
陸祈淮顫抖著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我,卻在即將碰到的前一刻,害怕地縮回了手。
「不會的,你那麼有活力,一天打三份工都不會累,怎麼會就這麼S了呢?!一定是假的!」
我幾乎懶得再扯動嘴角,隻覺得自己過去的一切都像個笑話。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有多麼辛苦。
你知道我為了掙錢,一天打三份工。
你知道我為了省錢,每頓飯隻能吃最便宜的饅頭。
你知道我為了給你買藥,連續兩年沒有買過新的衣服。
連破了的衣服,也是縫縫補補,將就著穿。
你從始至終都知道我對你的付出,是以我犧牲自己的健康為代價的。
你卻把這一切都當作理所應當。
「言歡你說話啊!你回應我!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對不對?」
許是周遭過於寂靜的環境讓陸祈淮失了神。
他竟然伸手瘋狂地搖晃我的肩膀,似乎想要把我叫醒。
碎肉哗哗掉落,無比清晰地提醒著他,我早就已經S了的事實。
一直以來長久維持的冷靜終於崩碎,陸祈淮哭著發出一聲悲鳴。
「言歡!」
7
他終於哭著撲倒在我的屍體上。
長久以來的失望和難過像是在此刻噴湧而出,我眼眶一澀,淚水止不住地流出。
隻是淚水在離開我的瞬間化為星星點點的光點,消失在空中。
像是我早已失去的生機。
陸祈淮哭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像是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渾身上下充斥著被拋棄的無望。
「不該是這樣的……我還沒有娶你,還沒有跟你解釋……」
「你怎麼就這麼離開我了……」
他顫抖著撫摸我的臉,昔日總是被他笑說像個饅頭的臉頰,此刻是僵硬的S寂。
聽著陸祈淮的哭腔,我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解釋什麼?
若說是解釋他的真實身份的話,此刻不該是這種反應啊?
手機鈴聲響起,在隻有哭聲回蕩的停屍間內格外詭異。
陸祈淮並沒有打算接聽,可鈴聲卻一次比一次急。
電話接起,葉知語語氣遲疑:
「陸祈淮,大樓裡找到了事發當時的監控錄像。」
「我想,你或許該親自看一下。」
看什麼?
欣賞我絕望S去的模樣嗎?
可陸祈淮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小心翼翼地將我擺回原位,隨後跌跌撞撞地離開了殯儀館。
他趕到辦公大廈時已經滿頭大汗,面無血色,像是剛被從水裡撈了起來。
陸祈淮揮開負責人想要扶著他的手,踉跄著來到了錄像前。
坦白說,以第三視角觀看自己S去的全過程。
這種體驗,還是有些難以言喻的。
畫面裡,我被兩根繩索吊著,在呼嘯的風中艱難地清理玻璃。
可卻在望向玻璃後的人時,驚恐地睜大了雙眼,隨後操作不慎,從高空中墜落。
陸祈淮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呆愣在原地。
原因無他,隻是畫面裡,清楚地播放著他與葉知語親昵的舉動。
內側,是兩人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