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側,是我呼嘯著墜落。
我想伸手摸摸他的頭,卻隻是徒勞。
瞧,連你看到都如此驚訝,在那種情況下看到的我,又該是多麼絕望呢!
「是我……」
陸祈淮語氣虛浮,雙手抱住頭,似乎經歷著極大的痛苦。
「是我害S了言歡……是我對不起她……是我!」
他像是頃刻間陷入了極大的夢魘,嘶吼著在地上打滾,如籠中的困獸絕望掙扎。
「陸祈淮,你冷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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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語按住陸祈淮的肩膀,強行讓他冷靜下來。
「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沈言歡!你沒有對不起她!」
我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隱瞞身份,戲耍我的認真,將我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同時,與富家小姐關系密切。
這就是所謂的,為了我?
「你已經打算為了沈言歡放棄豪門集團繼承人身份了,你哪裡有對不起她?」
我的笑意瞬間凝滯在了臉上。
葉知語什麼意思?什麼放棄繼承人身份?
他們,在密謀什麼?
似乎這些話真的起了作用,陸祈淮的理智終於些許回籠。
他緩緩地抬頭,看向滿臉嚴肅的葉知語。
他生硬地勾起嘴角,似乎想要扯出一個笑容,隻是那副表情,就像是拙劣的木偶娃娃,了無靈魂。
他語氣苦澀:「知語,對不起,我好像,不能夠再跟你一起演下去了。」
8
演什麼?
他們到底瞞著我做了什麼?
為什麼都說是為了我?
我感到自己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漩渦,滿是朦朧的迷霧。
葉知語安撫地拍拍陸祈淮的肩膀,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沒事的。」葉知語語氣輕快。
「本來就是我請求你跟我合演一出戲,讓母親S了讓我聯姻的心。」她的語氣陡然轉低。
「夫人,您稍等,我去跟陸總通報一下,哎喲……」
走廊上一陣吵嚷,不等我反應過來,陸母就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陸祈淮,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陸母狠狠地將手中的照片甩到陸祈淮臉上。
我好奇地飄過去,發現儼然是陸祈淮呆坐在殯儀館門口的圖像。
「你立刻發聲明,說自己有至交好友S在了裡面!」
「婚禮提前,一天都不能耽擱!」
面對陸母的歇斯底裡,陸祈淮卻一反常態,神色平靜。
他沒有從前的隱忍,也沒有刻意的迎合,有的隻是無邊無際的漠然。
「母親。」陸祈淮淡淡開口。
「我不會跟葉知語結婚的,也不會去發什麼聲明。」
他將陸母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您放心,我不會拿著全集團的命運來胡鬧。」
「我會放棄繼承人資格,此後,集團與我,再無關系。」
他回身拿起桌上的S者資料,眼神滿是眷戀:
「S的不是什麼至交好友,也不是什麼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是我的愛人,我愧對一生的人。」
陸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你要放棄繼承人資格?就為了那個居心叵測貪圖錢財的小姑娘?」
「她不是!」
陸祈淮語氣冷厲地反駁,似乎聽不得任何人說我的不好。
「她那麼信任我,為了我省吃儉用,所有的錢都存下來給我治病,她是唯一一個不圖錢不圖權,隻一心一意對我好的人!」
「這個繼承人,我早就不想當了!」
他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聯姻對象你愛選誰選誰,我隻對沈言歡負責!」
啪的一聲,陸母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了陸祈淮的臉上。
這一巴掌似乎使出了全力,陸祈淮被打得踉跄幾步,陸母的手也微微顫抖。
看著陸母明顯氣短,我有些擔心她會在下一刻暈倒過去。
「你早就不想當了?」陸母仿佛被氣笑了。
「你早幹什麼去了?」
「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特權這麼長時間,理所應當地消耗著沈言歡的付出,現在開始說不想當了?」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特別有擔當啊?」
我默然,陸母的眼光確實毒辣,手段也確實非常人能比。
她明知陸祈淮的所作所為,卻並未選擇拆穿,而是看著陸祈淮一步一步走向為自己設置的囚牢。
並在陸祈淮最脆弱的時候,將真相血淋淋地揭開在他面前,徹底摧毀他的心理防線。
而最可怕的是,陸母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若真的將我看得那麼重要,有千百種方式能夠改善局面,修正我們的關系。
可陸祈淮偏偏選擇了將謊言繼續下去,對我的困窘裝聾作啞。
如今竟還要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樣。
陸母伸出手,戳著陸祈淮的額頭,而陸祈淮像是被說中了痛處,氣勢瞬間矮了下來。
「你以為你的小心思我都不知道嗎?」
「別做夢了,這個婚由不得你做主!」
「哪怕是S,你也要以葉知語老公的身份S去!」
9
陸祈淮被囚禁了。
陸母將他鎖S在了房間裡,吩咐所有下人不允許給他吃喝,直到他屈服為止。
看著他一天天地消瘦,精神逐漸萎靡,我心中還是有些動容。
誠然,陸祈淮實在算不得什麼好男人。
但過去美好的畫面歷歷在目,即使一切都是建立在讓我痛苦的謊言之上,我也難以割裂自己的心,讓自己全然不在乎。
畢竟從前,想要相守一生的念頭,從來不是假的。
陸祈淮像是個行屍走肉,在房間裡蹉跎著自己的生命,直至暈倒在房間,被前來打掃的佣人發現。
他虛弱地躺在床上,面無血色,形容枯槁,像是病入膏肓的老者。
即便陸母再恨鐵不成鋼,看著陸祈淮這副模樣,也終究沒能狠下心。
她的確是個很好的上位者,可在這之前,她首先是個母親。
她手一揮,恢復了陸祈淮的自由,請了專門的醫生照料他的身體。
陸祈淮看著小心翼翼為他衝藥的母親,目光柔和,語氣愧疚:
「母親,對不起,我會肩負起自己的責任。」
可是當天,他就趁著佣人午休的空檔,翻窗逃了出去。
多日的絕食,他的身子幾乎支撐不住如此劇烈的運動,可他還是強撐著,打車離開。
我看著陸祈淮因為勞累而劇烈地喘息著,有些不解。
是什麼,讓他即使翻窗,也要硬撐著前去?
出乎我意料地,他來到了老城區。
包子店大嬸在看到陸祈淮的時候嚇了一跳:
「小陸,你這是咋了,又病發了?」
像是想起之前發病的症狀,她害怕般後退幾步。
「你冷靜啊!趕緊去找言歡,她最有辦法了!」
而陸祈淮卻全然不在意,他看著大嬸,眼裡溢滿了破碎的絕望。
「是啊,我也想找言歡……」
他拖沓著身子上了樓,來到了久違的出租屋。
陳設一切如舊,隻是沒了曾經住在這裡的人,空氣中有些漂浮的灰塵。
看著他像是對待珍寶般輕柔地撫過我親手布置的家具,我有些難過。
陸祈淮,是你親手葬送了我。
葬送了我們原本可能擁有的明天。
他像是漂泊已久驟然回鄉的遊子,貪婪地找尋著我存在過的痕跡。
陸祈淮翻箱倒櫃,想尋出我們共同的回憶,我看著他的動作,突然想起了一件不妙的事。
而他似有所感,在相框的夾層後,取出了一封信。
我有些苦惱,難道他能聽到我的心聲,連這種地方都能輕易找到?
可陸祈淮卻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他急切地打開,在看到熟悉的字跡後眼神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隻是那份光彩並未持續多久。
他一行行地看著,神情逐漸變得絕望,眼中溢滿了淚水。
吧嗒。
一滴淚滴落在信件上,陸祈淮手忙腳亂地想要擦拭,卻像是觸發了什麼開關,頃刻間淚如雨下。
他喘著粗氣,痛苦地歪倒在地,隨後又自嘲般哈哈大笑起來,漸漸地沒了聲音。
我知道,無論再如何自欺欺人,陸祈淮終於在此刻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再也回不來了。
10
經歷過那天,陸祈淮似乎終於認清了事實。
他恢復了往常的模樣,臉上不苟言笑,有條不紊地指揮著集團的大小事務。
不得不承認,陸祈淮的確是個很好的商業苗子。
即便沒有聯姻這個噱頭,他也成功地抓住市場風向,讓公司的股價提升了十個百分點。
在一眾跳水的公司中,鶴立雞群。
無數橄欖枝向他拋出,表達著合作的意向,而陸祈淮也不負眾望,帶領著集團眾人走上了新的高峰,壟斷了絕大多數的市場。
似乎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但我知道,陸祈淮遠不如他表現出的那麼正常。
他太平靜了,平靜得幾乎失去了常人的情感。
他對所有人都彬彬有禮,面對陸母的一切要求都選擇了無條件接受。
與一個活生生的人相比,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被設定好程序、沒有情感的機器人。
隻有在葉知語聯系他的時候,他才會展現出些許常人的鮮活。
葉知語皺著眉:
「你就打算這麼不了了之了?」
在陸祈淮被囚禁的同一時間,葉知語也被軟禁在了家裡,隻為了讓她屈服。
說來可笑,外表光鮮亮麗的少爺和小姐,在面對家族的要求與枷鎖,也隻能無能為力地任憑處置。
也是在葉知語的抱怨中,我才知道,她在國外有一個英年早逝的白月光。
海難中,若不是他以命相救,葉知語恐怕早已葬身魚腹。
隻是葉知語被救回來了,他卻沒能回來。
而與陸祈淮的逢場作戲,也隻是尋個由頭,讓家族放棄聯姻的想法罷了。
葉知語語氣黯然:
「我懂你,明明我們都不希望他們出事,可偏偏隻剩我們這兩個膽小鬼在世間苟活。」
陸祈淮沒有作聲。
我想,他該是後悔的吧。
我絲毫不懷疑陸祈淮是愛我的,隻是這份愛,摻雜了太多東西。
復雜到我難以看清他的真心。
許是葉知語的到來讓陸祈淮意識到了什麼,當天,他罕見地對著陸母微笑。
這個笑不再是從前公式化的冰冷,而是發自內心的真摯,隻是似乎還隱含了些不清不楚的東西。
陸母很驚喜,吩咐佣人做了一大桌子菜。
隨後給所有人放了假,留出與陸祈淮獨處的空間。
他們舉杯,似乎在為陸祈淮的恢復而慶賀。
如果陸母沒有在喝下酒後軟綿綿地暈倒在餐桌上的話。
看著陸母失去意識,推了推也沒有要蘇醒的徵兆後,陸祈淮長舒一口氣, 似乎放下了心頭大石。
「母親,對不起, 再見。」
我看著他開車離開了別墅, 又來到了我居住的出租屋, 有些不解。
我S後,陸祈淮非但沒有退掉房子。
反而聯系房東,以高出市場價十倍的價格把房子買了下來。
他來到臥室, 從床底下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像是對待稀世珍寶般抱在懷裡。
那是我的骨灰盒。
我看著他將衣櫃中我的衣服拿出來, 一件件地平鋪在床上, 細致地撫平衣服上的褶皺。
隻是空間實在狹小, 出租屋的環境又算不上好,無論他再怎麼努力,褶皺也依然存在,同時散發著淡淡的霉味。
「言歡,你這些衣服都不好了,我再給你買新的。」
他語氣認真,似乎虛空中的對面真的有個人。
似乎意識到實在沒辦法恢復原狀,陸祈淮放棄了原本的打算。
他將所有的衣服扔在地上,隻留下了撿到他時, 我穿著的那條裙子。
陸祈淮將骨灰盒放到床的一側, 隨後自己也躺了下來, 仿佛真的有一對戀人交頸而臥。
「言歡,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他最後看了一眼有著霉點的天花板, 似乎能看到虛空中的我,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隨後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床頭櫃上, 是早已空了的安眠藥瓶。
而骨灰盒上, 放著他的重度抑鬱症檢測報告。
11
陸祈淮S後, 陸家著實動蕩了一陣子。
陸母醒後發現她的寶貝兒子早已人去樓空, 以為他又沉湎於我的S時,卻在出租屋發現了他早已冰冷的屍體。
陸家沒了繼承人, 集團裡暗流湧動,一時算不得太平。
而我也才知道, 陸祈淮不知何時,患上了重度抑鬱症。
可他卻從未看過心理醫生, 也從未吃過藥,隻是硬生生地扛過最難挨的時光。
我發出一聲嘆息。
也算是, 一語成谶了吧。
陸祈淮口口聲聲以抑鬱症為理由將我耍得團團轉, 自己卻還是因抑鬱症而S。
我以為他留下的財產會就被集團中的老油條們吃幹抹淨,可卻不承想, 陸祈淮竟然瞞著所有人,建立了一個抑鬱症基金會。
而財產來源,是他的股份。
這個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看向對面的陸祈淮。
S後, 他也不可避免地變成了靈魂的狀態, 也終於知道了我一直在他身邊盤旋。
他想要擁抱我, 卻隻能透過空氣:
「言歡,是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好嗎?」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 感受著自己的身體微微發熱,最終消散在世間。
都不重要了。
如果有來生,還是不要再相遇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