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觀唇角上揚,溫聲道:
「當然可以。」
「多謝池公子!我請你吃飯吧!你想吃什麼?」
池觀是不挑食的。
他指了指那間餛飩攤。
「吃一碗餛飩吧。」
天氣熱,又逢大雨。
餛飩攤客人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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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坐在靠裡的位置,望著屋檐串串雨珠。
池觀要了一碗餛飩,卻不動筷,隻是笑著看我。
我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
「你先吃啊,我的雞絲涼面還要等一會兒呢。」
「無妨,等你一起。」
脫去打補丁的破舊衣衫,現在的池觀瞧起來矜貴清冷。
我偷偷瞄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要不說小姐還是小姐。
她的眼光真是好。
這樣清雋的男人,放在家裡,光是瞧著心裡也歡喜。
老板很快端來涼面。
我招呼池觀。
「快吃吧。」
他的吃相依舊斯文,看著都是一種享受。
我也不自覺放慢了吃面的速度。
突然,碗裡多了個荷包蛋。
我抬眸,詫異地望著池觀。
「你給我幹什麼?自己吃啊。」
池觀笑而不語。
待咽下口中餛飩,才溫聲說:
「小荷姑娘瘦了,多吃些。」
我猛地想起,那年,也是這家餛飩攤。
我給池觀分了一個荷包蛋。
也對他說了同樣的話。
他到底什麼意思?
我心不在焉地埋頭吸溜面條。
好在老板家的碗夠大,擋得住我紅透的臉。
吃完面,雨停了,池觀說要送我回去。
我擺手說不用。
他臉上露出惆悵的神色。
「許久未歸家,想回去看看。」
我:「……」
說得也是啊。
那是他的房子。
我有什麼理由拒絕啊!
池觀邀我上他的馬車,雨後小路泥濘。
我也不與他客套,拎起裙擺就要爬上去。
沒想到,池觀忽然探身過來,單手抓住我的手。
微微使力,便將我拉了上去。
我輕咳一聲,抱著竹籃坐在角落。
「謝謝啊。」
池觀點點頭,沒有說話。
馬車顛簸,我的心也跟著晃晃悠悠。
這池觀,什麼時候力氣這麼大了?
剛才拽我那一下,明顯和以前不一樣了。
還有這馬車,燻的什麼香,還怪好聞的。
正胡思亂想呢,車廂猛地顛了一下。
我身子一歪,直直栽進池觀懷裡。
池觀悶哼一聲,穩穩扶著我,低沉的聲音近在耳邊:
「小心。」
12
我慌忙推開他,坐回原處。
隻感覺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池觀看著空空的懷抱,怔了怔,低頭笑了。
剛才那一顛,像是車轱轆陷進泥坑裡。
竹籃裡的荷花散落得到處都是。
「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別誤會啊!」
我低頭拾花,小聲解釋。
剛才撞得不輕。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我開始後悔上他的馬車。
還不如等雨停了,走回去呢!
池觀半天沒說話,臉色看著不太好。
我怕他真的被我撞傷,小心問道:
「你沒事兒吧?有沒有傷到你?」
誰知,池觀突然捂著心口倒地。
我都來不及扶他!
「哎!你怎麼了?!
「車夫!去醫館!快去醫館!」
我急得撩開車簾,讓車夫掉頭。
手腕猛地被人攥住,池觀緩緩搖頭,強撐著說:
「不必,我歇歇就好。」
我想也不想就說:
「行行行,馬上到家了,你撐住啊!到家裡歇會!
「撐不住就說啊!可別被我撞出個什麼閃失,我賠不起呀!」
池觀靠著我的肩膀,合上雙眼。
眉頭擰在一起,似乎很不舒服。
我動也不敢動。
鼻尖嗅到他身上的香味,耳根一陣發燙。
到家後,我扶著他坐下。
「你緩一緩,我去燒點熱水泡茶,車夫就在外面等著,等你好些再送你回去。」
池觀點點頭。
等我從廚房拎著茶壺出來,門前那輛馬車卻已經不見蹤影。
「車夫呢?」
池觀端坐。
「走了。」
「走了?那你怎麼回去?」
池觀摸摸鼻尖,不說話。
我一邊給他倒上熱茶,一邊嘀咕。
「這人忒不靠譜,說好讓他等等的。
「老天爺也是,雨越下越大,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
池觀的衣衫在下車時淋到雨,肩膀連著後背湿了一大片。
這會兒冷風一吹,他臉色又白了幾分。
我掩上門,瞧他這副模樣,犯了難。
當年他離開時,家裡一件衣服也沒有留。
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凍啊。
池觀勉強擠出一絲笑。
「無妨,我等雨停了就走。」
「走什麼走啊,這本來就是你的家。」
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我忽然想開了。
「你等著,我再燒點熱水,你泡一泡驅驅寒氣,把湿衣裳脫下來,我拿上去烤幹。」
池觀面上泛起薄紅。
「這樣不妥,讓人看見,會有損小荷姑娘清譽。」
「管那麼多做什麼?身體要緊。」
13
池觀裹著薄被,盤腿坐在床上。
我把他的衣裳架在爐子邊烤。
他看我忙前忙後,終於忍不住開口。
「小荷,坐下歇息一會兒吧。」
我怎麼敢坐下來?
這屋子裡就我和他兩個人。
他還衣衫不整,蓋著我的被子,坐在我的床上。
光是想想,我就臉熱得很。
「不用不用,你休息吧,我去看看雨停了沒有。」
「小荷,那日我與林小姐重逢,她說——」
「說了什麼?」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眼巴巴地盯著池觀。
池觀悶聲笑了出來。
與我說起和小姐相逢那日。
他說,他與陳公子有生意上的往來,陳公子隻是表面浪蕩,其實待小姐挺好。
對他們的女兒更是寵若珍寶。
「林小姐還問起你……」
「問起我什麼?」
池觀垂眸,看著我的眼睛,溫聲道:
「她問,你有沒有想清楚,那日她問你的話。」
那日,小姐讓我離開林府。
還讓我好好想一想,對池觀到底有沒有動心。
我低下頭,假裝沒聽到池觀的話。
屋檐雨聲淅淅瀝瀝,室內一片安靜。
「我,我去看看雨停了沒有。」
剛起身,手腕被人自身後握住。
池觀掌心的溫度燙得我心驚。
不禁回想起那一次,他也是這般,拉著我的手,SS不放。
隻是這次,我沒有掙扎。
「小荷,三年了,我很想你。
「多少次S裡逃生,都靠著對你的思念,撐下來了。
「你說你喜歡錢,我掙了很多錢,你願意為了錢,嫁給我嗎?」
我呼吸急促,不敢回頭。
腦子裡種種念頭滑過。
最後,停在池觀那張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臉。
我回過頭,望著池觀小心翼翼的模樣。
抬手輕輕撫摸他的眉骨。
那裡有一道疤。
我剛見面,就想問他了。
「這裡,是怎麼弄的?」
他眼眶驀然湿透,眨了眨眼睫,顫聲道:
「第一年出去和人談生意,被人坑了,那人用茶杯砸過來,瓷片崩到臉上,險些瞎了。」
「瞎了怎麼辦?」
「瞎了我就不回來見你了。
「我就剩這張臉,還看得過去,偏偏你不屑多看我一眼。
「我隻能豁出命去掙錢,你喜歡的,我都要捧到你面前來。」
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我再也忍不住。
撲到他懷裡,一把抱住他,哽咽著開口:
「你傻不傻?我有什麼好的?」
沒有小姐漂亮,沒有小姐優雅,沒有小姐那樣的家世。
我一無所有。
池觀用力抱緊我,聲音沙啞。
「在我心裡,你比什麼都珍貴。
「小荷,你願嫁我為妻嗎?
「明年,我帶你一起下江南,帶你去見林可言。」
我用力點點頭。
小姐,三年時間。
我早就想明白啦。
哪怕出生就被父母拋棄,在乞丐堆裡長大。
好不容易活到六歲,又被野狗追趕,險些摔S。
可我是幸運的。
我遇到了老羅頭。
他胡子拉碴,窮得叮當響。
除了釣魚,什麼都不會。
我給他洗衣做飯灑掃屋子。
可是跟老羅頭生活的那五年裡, 他從不打我、罵我。
後來老羅頭沒了, 我又遇到了小姐。
我以為, 這就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了。
陪著小姐去茶樓時, 我朝窗外多看了幾眼。
引起了小姐的注意。
「小荷,你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她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 看到了街邊長身玉立的池觀。
「這書生好生俊俏!」
命運呀, 就是如此玄妙。
我用了三年時間才明白,當日為何會盯著樓下出神。
上天待我不薄。
我自當用盡全力,愛護我遇到的每一個心善之人。
小劇場 1
池觀要寫婚書。
他手執毛筆,在紅紙上寫出我的名字。
「小荷,你姓什麼?」
我抿了抿唇,小聲道:
「我沒有姓。」
池觀執筆的手一僵,墨汁滴在我的名字上,洇出一塊墨跡。
他重新拿起一張紅紙問我:
「小荷,你可願意, 隨我的姓?」
我歪著頭看他:
「姓池嗎?」
他笑著點點頭。
「嗯, 池小荷。」
聽著倒也不賴。
「那就聽你的吧。」
我站在池觀身邊,看他在紅紙上寫出飄逸雋秀的字跡。
「小荷,這是池觀, 這是池小荷。」
他指著我和他的名字,挨個念給我聽。
我一陣臉紅。
「知道啦, 知道啦。」
說罷,又扯扯他的袖子。
「這請柬, 小姐真的能收到嗎?」
池觀晾幹墨跡, 笑著說:
「當然, 我們親自去送!
「明日就啟程,帶你四處看看, 等到了揚州, 差不多正是三月。」
小劇場 2
池觀給我寫了很多很多的信。
我讓他讀給我聽。
他卻笑著拒絕。
「我教你識字, 你自己讀。」
我看到字就頭疼。
「你不讀,我就拿到街上,讓說書先生給我讀。」
他掐掐我的臉。
「那可不行,裡面寫的, 都是上不得臺面的, 娘子可丟不起這個人。」
好個池觀!
我就知道他平日裡讀的肯定不是正經書!
小劇場 3
池觀近日教我認字。
鬥大的字, 看得我眼暈。
我盯著他修長的手指,頓時生了心思。
一把捉過來, 在嘴裡輕輕咬著。
池觀側眸, 眼裡漸漸染上欲色。
喉結滑動,再開口, 聲音已經沙啞。
「娘子不好好識字,要玩為夫嗎?」
我一臉無辜地望著他,伸出舌尖, 蹭過指腹。
終於, 他一把將我抱起,壓倒在榻上。
床幔放下,隨之震蕩。
一通胡鬧後,我累得睜不開眼。
他卻興致勃勃, 摟著我在耳邊念詩:
「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