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能把白紙變成鈔票。
隻要他用自己的血在白紙上畫出鈔票的圖案,再拿到財神爺面前供一晚上,白紙就會變成真的鈔票。
我媽笑得合不攏嘴,拿著我哥變出來的鈔票肆意揮霍。
她說,蒼天有眼,財神爺果真隻能寄宿到兒子身上。
而我卻看見,我哥變出來的鈔票,都是冥幣。
而他日漸改變的容貌,並不像家裡供奉的那尊財神爺,而是像冥幣上的頭像。
01
「財神爺保佑,我們家從來沒給您斷過香火,也一直按照法子來做,請您務必開恩,附身到我兒子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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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之前,我媽照例在財神面前念念有詞了一番。然後,她讓我過來把香爐裡的香灰倒出來,拌進水裡和米飯裡,拿去給我哥吃了。
我對此習以為常,隻是低著頭慢慢地走了過去。
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的,用供奉財神爺的香灰拌進水和食物裡,讓家裡的男丁作為財神爺的「供品」服下。
如果財神爺對「供品」滿意,就會附身到「供品」身上。此後,「供品」就成了財神爺,不僅能長得和財神爺越來越像,而且用他的血畫在白紙上,可以把白紙變成鈔票。
我爸就曾經被我媽做成「供品」過,但是財神爺對我爸不滿意,直接奪走了他的性命。
我爸S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以跪姿跪在家裡那尊財神面前,但是頭顱卻擺在了財神爺的供案上。
於是,我媽又打起了我哥的主意。
今天是我哥成為「供品」的第四十九天。
在把香灰倒出來的時候,我的手一抖,撒了很多在地上。
我媽破口大罵:「你想S是不是!還不趕緊撿起來!」說著,她心疼的拿來一把軟毛小刷子,要我仔仔細細的把香灰掃起來。
恰好一陣風吹過來,香灰被吹進了我的眼睛裡,刺激得我一下就流了眼淚。
我媽目眦欲裂,她抬手就打我。「S丫頭,你知道這香灰多重要嗎!」正反手給了我幾個耳光之後,我媽又趕快到財神爺面前念經。
「財神爺恕罪,S丫頭不懂事,您千萬不要動怒...」
「媽。」這時,我哥出來了。我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站起來,把剩下的香灰都拌進水裡和飯裡,默默端過去給我哥。
「哎喲,兒子!你被財神爺接受了!」我媽細細打量了一番我哥的臉,然後拉著他走到財神爺面前。
聽到這話,我趕忙抬起頭去看我哥。
眼睛裡的香灰還沒吹幹淨,我隻能隔著一層眼淚,試圖看清我哥的臉。
他的長相的確發生了變化,但是和他面前的財神爺一點都不像。
我媽好像沒看出來似的,她喜笑顏開,拉著我哥到桌子面前坐下,然後又對我說:「去,再去做幾個好菜來給你哥補補。」
我燉了一鍋肉,趁著熱端到桌上。
我媽把肉全放到我哥面前,一直讓他吃。
「明天我再買點紅棗和阿膠回來,兒子,你可是咱家的財神爺啊。」我媽念叨著。
我哥看了我一眼,他夾了一塊肉放到我碗裡。
「小妹,你也多吃點。」他輕輕說。
然而我媽瞪圓了眼睛,又把肉夾了回去。
「她一個丫頭吃什麼!你吃,你多吃。」
我低下頭,默默扒拉著碗裡的白米飯,還有我媽放過來的一疊腌蘿卜。
02
吃完飯,我媽立刻拿來了一把幹淨的水果刀,要我哥放點血出來看看。
我哥接過那把刀,劃開了自己的手掌,刻下了一個十字形的傷口。
殷紅的血一下子冒出來,我媽忙不迭的用碗接著。
大約放了小半碗血,我媽才興衝衝地走了出去。她找出一疊白紙,拿了一支毛筆,蘸著血,比對著一張百元大鈔,小心翼翼地在紙上描摹起來。
我找來紗布、酒精和止血藥,仔細地給我哥先消毒。
「哥,疼不疼?」我問他。
我哥搖了搖頭。
「如果真成了,那你的學費就有了。」我哥對我說,「你成績那麼好,不念完書可惜。」
我沒說話,隻是咬緊了嘴唇,給我哥把傷口包扎好。
過了兩個小時,我媽終於把那小半碗血用完了。
一疊猩紅的「鈔票」,被她以一種虔誠至極的姿態,放到了財神爺面前的供案上。
第二天一早,我剛起床穿好衣服,準備出來幹活兒,就聽見我媽狂笑不止:
「成了,真成了!」
她捧著一疊紅色的百元大鈔在財神爺面前手舞足蹈,然後又跪下去,咚咚地給財神爺磕了幾個頭。
「謝謝財神爺,謝謝財神爺!」
但我隻看了她手裡緊緊攥著的鈔票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
那哪是什麼鈔票,分明就是冥幣。紅彤彤的底色上,印著「天地銀行」四個大字。
我媽,看不到嗎?
她轉頭看到了我,然後從手裡抽了一張出來:「去,給你哥買隻雞,再買點紅棗和阿膠回來補身子!」
我低頭看著那張冥幣。
我哥的臉,並不肖似那尊財神爺,反而和冥幣上的頭像,有幾分相似。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你是不是想偷懶!」說著,我媽一把搶過那張冥幣,說:「給你這麼多錢,你這小妮子恐怕要亂花了去。你自己不是攢了錢嗎?用你的!」
我的小豬存錢罐裡,的確有錢。但是那都是我一點點攢下來的,我幻想著哪一天我攢夠了學費,可以繼續回去上學。
「媽,那個錢能不能不動?」我鼓起勇氣說,「我——」
話還沒說完,我媽一個巴掌就劈頭蓋臉打了過來,把我打倒在地上。
「你要用到什麼錢?現在你哥金貴得很,你還這麼小家子氣!」我媽的聲音又尖又利,「今天你不把東西買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剛好我哥出來了,他把我從地上扶起來,給我把衣服上的灰拍掉。
「去吧。學費我會給你的。」我哥說。
我忍住眼淚,砸碎了小豬存錢罐,把裡面的錢都掏了出來。按照我媽的吩咐,去買了很多補血益氣的食材。
吃完飯以後,我媽又讓我哥放血。
這一次,她放了整整一碗。
看著我哥的臉色變得蒼白,我忍不住說:「媽,能不能讓我哥休息幾天?他身體頂不住的。」
我媽滿不在乎的揮揮手:「財神爺會保佑你哥的。」
她又拿著那碗血,喜滋滋的去畫鈔票了。
今天換了一隻手放血,我哥昨天的傷口還沒愈合,雪白的紗布上沁著斑斑點點的血跡。
我突然落下淚來。
我哥摸了摸我的頭,突然對我說:「你能看到那些錢是什麼,對不對?香灰吹到你的眼睛裡了。」
聽到他壓低聲音對我說的話,我意識到我哥也能看見。
「別花那個錢。」我哥說。
03
自從我哥成了財神爺,我媽出去打麻將的頻率越來越高。不僅如此,她還給自己買了昂貴的化妝品和包,在村裡得意了好一陣子。
到了晚飯時間,我去慶嫂子家裡叫她回家吃飯。
她正坐在麻將桌上,手裡夾著一支煙,全神貫注地看著桌面上的牌,然後打了一張。
「點炮,我胡了!」慶嫂子笑彎了眼睛,把麻將牌推倒出來給大家看。
我媽翻了個白眼,從她的名牌包裡掏出一疊錢,數了幾張丟給慶嫂子。
「不就胡了個小的,大呼小叫什麼。」我媽站起身,準備和我回去。
或許是她給錢的動作冒犯了慶嫂子,又可能是她的語氣讓慶嫂子不滿。慶嫂子哼了一聲,看到了我,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一番,突然笑出了聲。
「哎喲,王家嫂子,你說你兒子現在成了財神,怎麼都舍不得給閨女買身新衣服?」慶嫂子懶洋洋地看著自己剛做的美甲。
「還是說你在裝闊啊?瞧你,輸了幾百塊就甩臉色,下次誰還敢找你打牌。」
我媽轉過頭去,和慶嫂子大吵一架。
回到家裡以後,我媽越想越氣,看著我灰頭土臉、衣服上還沾著不明汙漬的樣子,揮手就給了我的肩膀一拳頭。
「你穿成這個樣,去她家幹什麼?讓那個狐狸精看見了,還以為我缺你吃、短你穿了!」我媽氣得夠嗆。
她在屋子裡來回走著,自言自語道:「不過就是嫁了個做包工頭的,得意什麼勁!仗著家裡蓋了新房,就敢到我面前拿喬!」
說著,她看到了正給我夾菜的我哥,眼睛驀地一亮。
「我也蓋個新房子不就成了!」
04
我媽找來了施工隊和設計師,帶他們去看了慶嫂子家的新房。
「我要比她這個還闊氣、還漂亮的!」我媽指著那兩層小洋樓說。
施工隊給出的報價是五十萬。
聽到這個數字時,我不由瑟縮了一下。
五十萬,那得要多少血?
一碗血,我媽隻能畫出三萬塊錢。五十萬,那就至少要十六碗血。
我偷偷打聽過,一個成年人,一次獻血最多隻能四百毫升。而一碗血,就已經有二百五十毫升了。
想到我哥那兩隻還未愈合的手掌,我撲通一聲跪在我媽面前:「媽,太多了,我哥會S的!」
我媽不耐煩了:「仔細養著身子就是了,我又不是要他一次放那麼多!」
飯桌上的我哥仍然默不作聲,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讓他也向我媽求求情。
他看了我一眼,輕輕搖搖頭。
「小妹,吃飯。」我哥隻是這麼說。
慶嫂子聽說了我媽帶著施工隊去看她家的房子,對我媽的嘲笑越來越大聲,甚至都不避著人。
「聽說了沒?她要蓋一個比我家還大的房子!」慶嫂子笑得樂不可支,「她知道那是多少錢?恐怕她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多錢!」
我媽氣得七竅生煙,她原本打算一個星期讓我哥放一次血,可現在變本加厲了起來。
她兩三天就要我哥放一次血。
看著我哥渾身新傷蓋舊傷、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樣子,我真的怕了。
他蒼白得像是一張紙,就算每天被我媽強迫著吃很多補血的藥膳也無濟於事。我哥的臉頰瘦削,眼眶深陷,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像一個將S之人。
我再一次跪在我媽面前,給她砰砰砰的磕頭。
「媽,那個錢不是真錢!都是冥幣!我哥長得也不像財神爺,他長得像冥幣上那個頭像!求求你,不要再讓我哥放血了!求求你!」
此時我媽剛畫完鈔票,她正雙手將鈔票供奉到財神爺的案幾上。
聽到我說這話,我媽抓著我的頭發,就往桌子上撞。
「你他媽放什麼狗屁!你詛咒老娘?那些錢是貨真價實的百元大鈔,我花了不知道多少了!」我媽一邊罵著,一邊抓著我猛撞了幾下。
然後,她把我丟到一邊,轉過身去向財神爺道歉。
「財神爺恕罪...S丫頭不懂事衝撞了您...」
我媽不再看我一眼,打開自己的箱子,一張張的數現在她存了多少錢。
似乎是覺得錢太少了,我媽在屋子裡焦躁不堪地走來走去。
「慶雪那個賤人,今天還敢問我怎麼還不蓋房子...呸!那個騷狐狸...」我媽咬牙切齒,不僅罵了慶嫂子,然後罵我,接著連我哥都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