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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知夏

第1章

發佈時間:2025-08-07 15:2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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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的四個兒子,都記在夫人名下。


 


為此顧維重哄了我十幾年:


 


「兒子以後一樣孝敬你,否則我打折他們雙腿。」


 


在我悉心照料下,大兒子十五歲中進士。


 


二兒子是本朝最年輕的武狀元。


 


兩個小兒子也七步成詩,聞名京城。


 


可他們整日在夫人面前獻殷勤,還說:


 


「這都是娘親教導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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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生產時,我險些一屍兩命。


 


顧維重和兒子們卻圍在夫人病床前寸步不離。


 


穩婆看不下去了,心疼地問能幫我做點什麼。


 


我看著襁褓中的孩子,想了想,還真有。


 


「幫我僱輛馬車吧,要能立刻出發的。」


 


1


 


「林姨娘,這萬萬使不得啊。」


 


穩婆一臉為難。


 


「且不說您剛在鬼門關走一遭,還要坐月子好生休養。


 


「就是您這身份,擅自離府被抓到也沒活路啊!」


 


是啊,姨娘到底不是正妻,說難聽點,就是奴。


 


我輕輕戳了戳孩子的小臉。


 


這小東西,不像生前頭四個哥哥時順當,差點就要了我的命。


 


不過啊,我也做了個自私的決定,算是扯平了。


 


穩婆還在旁邊勸,我從枕下抽出一紙文書。


 


「放心,顧大人同意了的。」


 


這封放歸書,是我讓出正妻之位時,逼著顧維重寫下的。


 


我也沒想到,在京城十餘年,反倒越住越無趣。


 


最愛的男人,是別人的夫君。


 


用心養大的兒子們,也隻管別人叫娘親。


 


在他們圍在顧夫人床前侍疾時,我披著鬥篷,將自己和孩子裹得嚴嚴實實,坐上了停靠在顧府側門外的馬車。


 


趕車的孫大姐頭上纏著布巾,十分幹練。


 


「娘子,咱們往哪兒走?」


 


生產已經耗盡我所有的力氣,從產房到側門這幾步,我幾乎咬碎牙齒才撐住。


 


拉開鬥篷,看著孩子的睡顏,我松了口氣。


 


「江南,能走嗎?」


 


「這……先前也沒說啊。」


 


看孫大姐為難,我重新拉好鬥篷就要下車。


 


我能理解,對京城女子來說,江南還是太遠了。


 


僅靠羅裙下那雙單薄的繡鞋,恐怕一輩子都走不出父親、夫君到兒子這個圓圈。


 


現在我必須趕在關城門前,再尋輛合適的馬車。


 


風吹進簾子,我臉色一白,輕咳兩聲。


 


「哎哎哎,娘子急甚麼。」


 


孫大姐笑眯眯拉住我,順手將被風吹開的車簾仔細封好。


 


「我的意思是,要走這麼遠的路,得備好幹糧。」


 


孫大姐將馬車趕到街市,攤販們正賣力吆喝著。


 


「新鮮的梨子呦,甜掉牙嘍!」


 


「客官,來碗熱騰騰的餛飩吧!」


 


孫大姐顯然是出過遠門的,買了胡餅、肉幹,都是便於存放的吃食。


 


「一個胡餅三文錢,肉幹一百文一斤,總共是……」


 


孫大姐認為攤主算錯了賬,堅持要自己再算一遍。


 


我將車簾拉開一道口子。


 


「一共四百七十六文錢,對方多收了三十四文。」


 


「哎呀,娘子,您這算賬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聽著孫大姐誇贊,我搖搖頭坐回去。


 


商賈之女,對算賬自然信手拈來。


 


攤販退回來的銅板,我讓孫大姐自己收著。


 


臨出城,她卻買來三斤紅棗。


 


「娘子路上無聊就當零嘴吃,補補氣血。」


 


我愣了下,甚至忘記道謝。


 


自始至終,孫大姐都沒問過我為什麼要一個人帶孩子出遠門。


 


她隻知道生產是道鬼門關,僥幸闖過來,也要被閻王扣下半條命。


 


但顧維重和我的兒子們卻不知。


 


難產時,我嫁妝中最後一根能救命的雪參,被他們要走給了顧夫人。


 


在他們眼中,顧夫人的風寒,比難產要嚴重得多。


 


從前,比雪參貴重百倍、千倍的東西我都不放在心上。


 


或許是年齡大了,才變得自私又小氣。


 


對於沒有回報的事,也就不想再付出。


 


馬車駛出京城,我冒著受涼的風險,拉開車簾回頭看了最後一眼。


 


京城很好。


 


隻是我不想再來了。


 


2


 


我跟顧維重算是青梅竹馬,訂立了婚約。


 


隻是他上京趕考時,被尚書家榜下捉婿。


 


當我收到書信,帶著十裡紅妝,走了三個月才從江南來到京城時,顧維重跪在我的馬車前。


 


「知夏,我保證除你之外,不可能再愛上其他女子!」


 


顧維重說尚書家的千金通情達理,允我入府做側室。


 


除了名分,我同他與一般夫妻無二。


 


年少仰慕的男子,如此卑微乞求。


 


我不爭氣地心軟了。


 


大兒子煜兒出生時,顧維重寸步不離守在我的產房外。


 


顧家三代單傳,一舉得男,都說我運氣好。


 


隻是孩子還沒來得及讓我看一眼,就被人抱去正院。


 


顧維重來同我商量,想將兒子記在顧夫人名下。


 


「煜兒有了嫡子的身份,以後才不會在京城被人看輕。


 


「夫人的娘家尚書府,也自然會多多看顧後輩。」


 


顧維重說那麼多,都掩蓋不了他想拿我的兒子去維護顧夫人臉面的事實。


 


京城人人皆知,顧夫人及笄後生過一場大病,身子好好壞壞,生育上自然艱難。


 


尚書府沒辦法,才捉了顧維重這個毫無身家背景的人當女婿。


 


我什麼都明白,卻不想他夾在中間為難。


 


後來,夫人多年無所出。


 


而我二胎是兒子,三胎更是對雙生子。


 


「他們若與親兄長有了嫡庶之分,日後兄弟間如何相處?


 


「兒子還叫你娘,以後也一樣孝敬你,否則我打折他的雙腿。」


 


顧維重的話,讓我別無選擇。


 


做娘的為兒子考慮,本就天經地義。


 


兒子都是在我身邊長到三歲,再搬去夫人的正院。


 


其實夫人待他們很好,從不打罵。


 


我時常帶了自己做的點心或者衣裳去探望,問問功課,再記下身量。


 


想方設法地跟兒子們多待會兒時間。


 


直到撞見煜兒帶著弟弟煥兒將我做的蓮花酥,掰碎了喂魚。


 


煜兒戰戰兢兢地向我道歉,叫的不再是娘親,而是姨娘。


 


煥兒從前最心疼我,喜歡用胖乎乎的小手勾著我的脖子撒嬌。


 


可他也不認我。


 


「我們的娘親是尚書府嫡女,是顧家正頭娘子,你隻是顧家的下人,不配當我們娘親!」


 


頃刻,我的心比漂在水面上的渣滓碎得還要徹底。


 


顧維重知曉此事後,當晚就壓著兒子們來我面前負荊請罪。


 


他是書生,一向儒雅,我從未見他發過那樣大的火。


 


「你們聽好了,站在你們面前的,不是什麼下人,是你們的親生母親!


 


「是她懷胎十月,將你們帶到這個世上。你們今日這般言語,不孝至極!」


 


顧維重的維護,讓我稍有安慰。


 


至於兒子們,我隻能護著,哪裡真舍得動家法。


 


隻是從那天起,我再沒親手做過點心。


 


煜兒進士及第,跨馬遊街那日,夫人特意叫我出來看熱鬧。


 


當煜兒被人群簇擁著下馬,他取下紅花大步朝我走來時,我滿心驕傲。


 


十五歲中進士,比他爹都要強上太多。


 


也不枉費我拜託娘親從江南請來大儒授課。


 


可我眼中的欣喜,卻在煜兒與我擦肩而過時散去。


 


他將紅花雙手送至顧夫人面前,目光帶著絲討好。


 


「孩兒有今日都是娘親教導有方,娘親受累了。」


 


我眼睜睜看著,他把一個母親最光榮的時刻,拱手讓人。


 


3


 


顧夫人從沒以正室身份為難過我,甚至樣樣周到。


 


但察覺到她想要搶走我的兒子們時,我還是對她起了敵意。


 


我想要回兒子,顧維重卻說我無理取鬧。


 


「知夏,你好好想想,你能為兒子們做什麼?


 


「煜兒入朝為官,往上走是不是需要尚書府的人脈?


 


「煥兒他們幾個以後要說門好親事,也需要夫人在高門中牽線搭橋。」


 


我覺得顧維重變了許多。


 


從前他自詡兩袖清風,為官為民,如今也有了野心。


 


對此,顧維重有些不耐煩。


 


「京城不是你們江南,有錢也未必好辦事。


 


「商人之女,就是見識短淺,別誤了兒子們的前途。」


 


他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記耳光,響亮地打在我臉上。


 


這好像還是顧維重第一次吐露心裡話。


 


曾以為兒子們嫌棄我出身,很可能是顧夫人背後說了什麼。


 


如今我才意識到,也許是因為顧維重從心底裡對我的看輕。


 


顧維重在朝內官職一直不上不下。


 


我就算用所有嫁妝為他的仕途鋪路,可能也比不上尚書大人一句薦言。


 


那天,是我第一次離開顧府。


 


單薄的軟底鞋走在京城的石板路上,腳底被石子硌得生疼。


 


我坐在巷口,呆呆看著怎麼也走不到的城門。


 


當初不顧娘親反對,也要遠嫁京城的勇氣,如今拾不起半點。


 


這時路過的攤販遞來一串糖葫蘆。


 


「這位娘子,給家裡的小公子買串糖葫蘆吧!看這果子,又紅又甜!」


 


我笑了笑。


 


「還有多的嗎?我有四個兒子,一根怎麼夠分。」


 


於是我買下攤販最後四根糖葫蘆,他恭維著我的好福氣往回走。


 


我恍然想起兒子們都長大了。


 


他們要仕途,要婚事。


 


唯獨不再像小時候,隻要一根糖葫蘆,就能哄得他們說,我是天下第一好的娘親。


 


我一口一口咬著山楂,也許是放久了,冰糖一點也不脆,果子酸得我眼淚直流。


 


那攤販騙了我,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糖葫蘆。


 


我又買了太多。


 


當顧夫人帶著顧維重和四個兒子來接我回府時。


 


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樣子,我更難過了。


 


他們一家人,鮮花著錦。


 


我就是這剩下的糖葫蘆。


 


咬一口太酸,吃多又壞牙。


 


根本就是多餘。


 


那之後不久,我又被診出身孕。


 


顧維重體貼,睡前都會幫我捏著水腫的雙腳。


 


「如果還是兒子,就叫顧煊,同他兄長們一樣,未來都會是棟梁之材。」


 


「如果是女兒呢?」


 


我輕撫著肚子,問得漫不經心。


 


顧維重眼前一亮:「顧湘,怎麼樣?」


 


我笑著沒答。


 


那時我就早已拿定主意,這個孩子會跟我姓林,和顧府再無關系。


 


4


 


「林南南?名字真好聽。」


 


連趕了兩日路,無論馬匹、孫大姐還是我跟孩子,都需要休整。


 


我們索性便在途經的一家夫妻店吃個飯。


 


飯菜上來後,孫大姐讓我先吃。


 


她抱著孩子,一個勁地誇。


 


「這孩子知道疼娘,一路上幾乎不哭不鬧。


 


「看這眼睛和嘴巴,跟娘子你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說來也怪,前頭幾個兒子一歲前都很難帶。


 


半夜裡總要將我鬧醒幾回,我時常奶水不足,他們就用力去咬,去吮吸。


 


喂老三老四的時候,我被咬到血肉模糊,一拉下寢衣,就疼得直冒冷汗。


 


南南不一樣,吃奶總是慢慢的。


 


也不愛哭,才睜開眼就知道對著我笑。


 


一路上我都在擔心南南會不會是生病了,幸而路上遇到個大夫,說沒事。


 


我沒什麼胃口,但為了孩子,強撐著吃下大半碗飯。


 


等我和孫大姐輪流吃過飯,南南扁了扁嘴巴,我就知道是餓了。


 


正要結賬離開,黑臉的胖掌櫃將我們攔住。


 


「這位娘子,你銀子給得也不夠啊?」


 


他眯著眼睛,臉上堆著笑。


 


「咱們店裡的食材可都是上等的珍品,光是您點的那道『清蒸鱸魚』,用的可是從江南快馬加鞭運來的活魚,一路上光是冰就用了好幾塊,這成本可不低啊!


 


「再說那『翡翠白玉湯』,裡面的豆腐是用山泉水磨的,連鹽都是用的青鹽,您說這能便宜嗎?」


 


孫大姐正要反駁,被我拉住。


 


出門在外,要少些意氣之爭。


 


此刻我身子陣陣發冷,隻想盡快解決了這事。


 


「掌櫃的,你就說我們該付多少銀子?」


 


掌櫃的不慌不忙伸出一根指頭。


 


孫大姐急了。


 


「十兩?都夠把你們這店盤下來了!」


 


「不是十兩,是一百兩,還有——」


 


掌櫃的依舊笑眯眯,從後腰抽出一把油汪汪的菜刀。


 


「本店概不赊賬。」


 


我心頭一沉,這是遇到黑店了。


 


5


 


一百兩是不多,但我現在拿不出來。


 


顧維重從前和我說過幾次,讓我把嫁妝交給顧夫人打點。


 


我不肯。


 


等煜兒、煥兒大了,在外走動需要銀子,顧府的月例遠遠不夠。


 


他們不願意跟我開口,結果被不懷好意的人做局,吃飯付不出銀子讓店家扣下,鬧了大笑話。


 


顧府賬面上銀子緊張,收到消息我想也沒想就坐車去贖人。


 


馬車趕得急,轉彎側翻將我摔了出來。


 


我忍著疼,不敢耽擱片刻。


 


當我帶著銀子一瘸一拐趕到酒樓時,看到那幾個京城紈绔在取笑我兒子。


 


「怎麼來個瘸子?這是你們顧家什麼人?」


 


煜兒不說話,臉皮發紅,低下頭時還埋怨地看我一眼。


 


煥兒則直接瞪著眼睛,像是在警告我不要說些不該說的話。


 


那一刻,身上的傷反而不疼了。


 


心卻像被馬蹄踩踏般,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半晌,我露出個卑微的笑容。


 


「我是顧家下人,來給兩位公子送銀子。


 


「現在可以放人了吧?」


 


煥兒張大了嘴巴,就像小時候犯錯那樣,別過頭不敢看我。


 


煜兒猛地抬起頭,我卻已經留下銀子轉身離開。


 


明明做娘的,為兒子受些委屈也無妨。


 


事情傳回顧府,他們也在顧夫人的勒令下,來我門前下跪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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