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繚繞中,程樾冷靜了下來。
他想。
憑什麼呢?
憑什麼他要在意夏橋呢?
她要離開就離開好了。
他又不是非她不可了!
程樾惡狠狠地想。
可眼眶卻莫名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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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路書照舊還在做。
而我開始準時準點上班、下班。
手上大部分工作都已經轉交完成。
更何況還有段慕雪在。
那個用合約逼著我回來的人反倒是無視了我。
冷淡的目光掃視了一圈。
最後落在段慕雪身上。
「段助理,來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
段慕雪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
她似乎已經取代了我在程樾身邊的位置,跟著他忙出忙進。
在經過我時,段慕雪又下意識看了我一眼。
小姑娘到底還是年輕。
臉上藏不住事。
卻沒想我根本樂得清闲。
沒有事做,但是工資照拿。
反倒是李書那群人先替我打抱不平了起來。
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問我:
「夏姐,你還打算走嗎?」
「走啊,」我在茶水間抱著奶茶,聞言又吸了一大口,「為什麼不走?我又沒有撤回申請。」
「可是你和程總認識這麼多年了,你為瀚海付出了那麼多,你就真的這麼甘心被別人取代?更何況那個段慕雪——」
「段助理也在進步。」
我打斷了李書的話,笑眯眯:「不要背後說人壞話,小心被人聽到哦。」
李書悻悻地閉上了嘴。
沒過多久又沒忍住問我辭職了以後打算去幹什麼。
我咬著吸管,含糊不清地說:「旅遊吧。」
反正也存夠錢了。
不得不說在茶水間帶薪摸魚確實很爽。
怪不得這群小年輕老愛往這邊跑。
我難得起了興趣想聽聽八卦。
卻沒想下一秒就瞧見面前的小年輕們瞬間面色大變,站直了身子小聲叫著「程總好」。
程樾?
我訝然,偏頭就看到和「茶水間」這三個字完全不搭邊的人會出現在這。
他「嗯」了聲。
目不斜視地從我身邊走過。
自顧自泡了一杯咖啡,然後端著咖啡離開。
目光自始至終都沒落在我身上。
隻是在經過我離開時。
程樾腳步停頓了下。
一聲不輕不重的冷笑落入耳中。
看樣子是聽到了。
我心想,也沒太放在心上。
反倒是茶水間的那群小年輕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我開玩笑:「就這麼怕他啊?」
「當然怕啊!」
李書哭喪著臉,語氣誇張:「連保潔阿姨都不敢直視程總。整個公司上下,也就夏姐你敢在程總面前放肆了。」
我笑了笑。
心想現在的我也不敢了。
那份合約的確是個不小的隱患。
雖然麻煩,但也並不是完全沒辦法解決。
而程樾聯系我,是在一個星期後。
電話接通後也不說話。
直到我不耐煩地說要掛斷時。
這人才沙啞著聲音開口:「為什麼拉黑我?」
我訝異。
這麼快就發現了嗎?
剛剛玩手機時,我看到百年難得一見的程樾突然發了一條朋友圈。
雖然隻是一張鮮花圖。
而那束花,我白天才看到段慕雪喜滋滋地抱著進了公司。
又插在花瓶裡,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桌上。
底下不少共友都在起哄說他是不是春天到了。
程樾沒有解釋。
我失手點了個贊。
但很快取消。
想著馬上離開以後也沒什麼好聯系的了。
我又順手把這個私人號拉黑了。
於是我說:
「不是還有工作號嗎?程總有事工作號上聯系我就好了,免得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和口舌。」
這是程樾以前說的。
電話那頭傳來了東西被撞倒的聲音。
他沉默,突然說:
「你還有東西留在我這兒。」
我的東西?
被這麼一提醒,我這才想起之前住在程樾那個公寓的時候的確帶了不少東西過去。
「既然決定要走的話,那就過來把東西都拿走吧。」
悶悶的咳嗽聲傳來,但很快被忍住。
程樾頓了下:「陳媽已經收拾好了。你如果不過來拿走,我就讓陳媽扔了。」
「那就扔了吧。」
我想也沒想就回答。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樣說。
電話那頭呼吸一窒,而後愕然:
「扔了?這裡面還有幾本你最愛看的書——」
「看過幾遍也就膩了,反正都是沒用的東西了,留著也是佔地方。」
我平靜地說。
一陣沉寂後,程樾又自顧自岔開話題:
「我需要以前那份籤署城西那片地的合同。」
「李書知道在哪兒,您可以問他。」
「我的那枚紅寶石袖扣不見了,你放哪裡了?」
「不知道。」
「陳媽收拾出一堆東西。我記性差,不知道裡面有沒有我的東西。你要是方便就過來一趟看看,萬一要是丟了我的東西,以後——」
「程樾。」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打斷了他的話:
「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呢?我連自己放在那邊的東西都不要了,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因為幫你找你的東西而特地回去一趟呢?」
「再這樣下去,」我突然笑了起來,「我都要以為你是喜歡上我了。」
程樾從未和我說過喜歡。
所以這次回應我的。
是他一聲不吭地掛斷了電話。
就跟賭氣似的。
我想了想,最後還是編輯了一條短信發了過去:
【我後天會去老宅拜訪程老先生,程總有空也來一趟吧。】
用工作號發的。
意料之中。
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10
我原以為程樾會無視那條短信。
可沒想到我剛下樓,就看到那人倚靠著車門等我。
修長指節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煙。
腳邊還零零散散著幾個熄滅的煙蒂。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春寒料峭中,這一身風衣看著是單薄了些。
唯一要說有些保暖的。
大概是那條格外眼熟的圍巾。
我的確是沒想到程樾會把那條圍巾撿回來。
甚至又重新用上。
而見我過來,程樾抬起了手。
像是賭氣似的狠狠吐出一個煙圈。
漆黑的眸子一錯不錯地盯著我。
換作以前,我肯定ťū⁽會奪下程樾的香煙,氣他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我假裝沒看懂他的意思,訝異:
「程總是特地來接我的嗎?」
程樾夾著煙的手一頓。
最後像是泄氣似的按滅煙蒂,轉身上車:
「爺爺讓我們過去吃個飯。」
程樾身上煙味重。
上了車後我就下意識開窗透氣。
他瞥了我一眼,沒有吭聲。
直到第一個紅燈停下時,程樾突然開口。
像是在解釋著什麼:「我沒有抽太多。」
我心想,那你剛才是做戲給我看的嗎?
但還是禮貌地「哦」了聲。
程樾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下一句話。
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猛地收緊。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回老宅的一路上皆是沉寂。
程樾和他這個爺爺的關系並不好。
聯系多起來,也是在他父母去世後。
程樾需要程老爺子的出面支持。
但到底也不像尋常家庭的爺孫相處。
尤其是在看到說叫人過去吃個飯,結果桌上大多是辛辣和海鮮時。
程樾緊繃著臉:「您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程老爺子久居上位,即便是退下來了也自帶威嚴。
他瞥了眼:「這不都是你愛吃的嗎?」
「夏橋胃不好,不能吃辣。她海鮮過敏。這些我早就和阿姨講過了。」
程樾忍著怒氣。
「是嗎?」程老爺子笑了笑,意有所指,「之前小夏來家裡吃飯的時候也沒說過那麼多,看來是她在遷就我這個老人家的口味啊。」
「倒也沒那麼嬌貴。」
我扯了扯嘴角解釋,夾了一筷子的辣子雞。
結果連碗帶筷都被程樾搶走了。
「不吃了。」
他低聲:「我讓阿姨給你煮一碗粥去。」
我不說話,隻盯著程樾看。
看著他有些心虛地避過我的視線。
「既然不想吃,那就直接來談談事吧。」
程老爺子也放下了筷子,語氣淡淡:「你最近和段家那小姑娘相處得怎麼樣了?」
在提到段慕雪的時候。
程樾下意識慌神地看向我。
他抿了抿唇,神情抗拒:
「爺爺,這件事我之後——」
「小夏又不是別人。」
程老爺子打斷了他的話,笑呵呵道:「說不定以後你結婚的時候她還得坐主桌呢。」
「爺爺!」
老爺子臉上的笑容徹底淡了下來。
他讓人拿來了合同,又嘆了口氣:「小夏到底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人家想離開了,你這個老東家還要使了手段強逼著人留下,傳出去得被人指著鼻子罵沒良心。」
解約合同放在了程樾的面前。
身後也多出幾個身強力壯的保鏢。
於是他後知後覺。
猛地抬起頭,SS地盯著我。
憤怒得一字一句像是硬生生從牙縫裡擠出來:
「你都知道?你是故意的?」
可眼眶倏然變得通紅。
嗓音也隱隱發顫:
「夏橋,我不會籤字的,你想都別想!」
如困獸哀鳴。
程樾掙扎著要起身,卻又被狠狠按下。
他劇烈沉悶地咳嗽起來。
目光卻不肯從我身上錯開。
倒像是那個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他。
可明明——
「不合適的飯菜我吃了五年,不喜歡的工作我也幹了五年。」
我平靜地看著他。
想了想後又說:
「程樾,其實我一點都不愛喝粥,更討厭酒味。」
因為那個人渣就是喝了酒後愛打人的。
程樾以前明明是知道的。
11
程樾最終是被保鏢按著籤下了名字。
停筆的那一刻,他像是渾身力氣被抽盡。
垂著頭,SS地抓著紙。
一聲不吭。
好半晌後才沙啞著聲音問我:「你就這麼喜歡宋清闌?」
宋清闌?
和他有什麼關系?
我皺眉,冷淡地說了句「不是」。
我看不清程樾臉上是什麼表情。
但目的達到,我也沒心思繼續留在這兒了。
同程老爺子告別時。
他沉沉地看著我。
最終還是擺了擺手,化為一聲嘆息。
我或許能猜到老爺子想說什麼。
但已經沒意義了。
其實早些年的時候,老爺子對我還不錯。
或許是因著年歲大了,兒子和兒媳都離開了。
老人家終於是顧念起一點親情。
可唯一的孫子卻也是個油鹽不進的。
那段時間我為了程樾沒少往老宅這邊跑。
在老爺子面前混了個眼熟。
他總會旁敲側擊地問我程樾的情況。
但聽我說多了,難免會察覺出來什麼。
直到後來他親眼看著程樾抱著生病的我急匆匆趕去醫院。
程老爺子沒有多說什麼。
隻是在去老宅送文件的時候會叫我留下吃飯。
每次吃完,我都會難受好久。
「不想吃就別吃。」
後來他親自給我盛了一碗湯。
意味深長:
「景楓當年不聽我的話,非要自己找老婆。後來為了娶阿樾他媽,沒少和我犟脾氣。犟吧犟吧,就把自己的命犟沒了,連教出來的兒子也不行。所以有時候喜歡啊,也不代表著就合適,小夏你說對吧?」
於是我就知道。Ṱū́ₐ
這是老爺子的警告。
我從未在程樾面前提起過這件事,隻是拼了命地努力。
總想著說不定哪天我就能得到老爺子的認可了。
隻是我沒想到,最先屈服的竟是程樾。
他接受了程老爺子的提議。
開始和段家那位剛留學回來的小女兒接觸。
他需要段家的合作。
卻又偏偏不肯放開我。
可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出了老宅後。
我低頭看著這份籤了字的解約合同,一時有些恍惚。
當時和程樾在一起似乎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我們相識多年。
早些時候鬥來鬥去,後來互相扶持。
情到了便就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