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是個極端環保主義者。
我喝一杯八塊錢的奶茶，他指責訓斥我一小時。
我在超市花一元錢買袋子，他撒潑要求收銀員退款。
還理直氣壯地要求我拿出生活費，讓他在外吃純天然無公害的烤肉。
我轉頭讓閨蜜給我介紹幾個優質男。
他那麼追求環保。
應該不在意頭頂一片大草原吧？
1
Advertisement
深夜時分，我才剛剛入睡。
一旁的手機嗡嗡震動，是男友高銘的來電。
怕吵著其他舍友休息，我躡手躡腳下床來到無人的樓道。
高銘不悅的聲音傳了出來。
「陳若曦，你在搞什麼？這麼久才接聽電話！」
「大晚上的，舍友都睡了，我跑出來樓道才接聽的，怎麼了？」
「我和舍友在外面吃宵夜，不夠錢了，先轉我五百塊。」
聞言，我一個激靈，瞌睡蟲都跑光了。
「宵夜？什麼宵夜要花五百塊？」
「你懂什麼？這家是網紅烤肉店，裡面的東西都是純天然無公害的，我排隊老久才等到號。」
「那也不至於五百塊吧？」
高銘似乎被踩著了尾巴，聲音一下子拔高不少。
「讓你轉就轉，又不是我一個人吃的，我請舍友吃呢。以後我們要合伙創業，不得搞好關系？」
「女人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幾百塊還那麼啰嗦。你不是剛發了兼職工資嗎，別告訴我幾百塊都沒有？」
我咽下了到嘴邊的話，默默在支付寶給他轉賬五百。
他那邊也看見了到賬的消息，態度瞬間好轉。
「這還差不多。好了，你早點回去睡覺吧，我明天下課再帶你吃好吃的。」
電話被掛斷，我站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下，默默查看銀行卡餘額。
幾天前剛到手的三千兼職工資，現在隻剩下一半不到。
大部分是借給高銘，或者是我倆約會時，我負擔的開銷。
我是普通家庭出身，每個月隻有三千塊生活費，超額的開銷都是靠我兼職補充。
而我的媽媽就快生日了，我得攢點錢送她一份禮物。
想到這裡，我決定明天見面時勸一下高銘少搞人情往來。
大家都是大學生，明明可以 AA 的，維系感情也應該量力而為。
2
隔天下課回到宿舍，高銘已經等到樓下。
他笑嘻嘻地遞給我一個飯盒。
「寶貝兒，昨晚那家店的烤肉實在太好吃了。我自帶飯盒去給你打包了一點，你快嘗嘗。」
我定睛一看，透明的玻璃飯盒裡躺著幾串肥膩的烤肉，還有蔫了發黃的韭菜，以及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香菇。
沒有一樣能讓人有食欲的。
何況蔬菜也不適合打包過夜。
「太肥膩了，我今天沒什麼胃口，你帶回去和你的室友們一起吃吧。」
「對了，我這個月手頭比較緊。沒那麼多錢了，你下次和舍友去吃飯 AA 吧。」
「什麼？」高銘驀地瞪大眼，「我兄弟下個月生日，我都答應送他一雙阿迪球鞋，你現在告訴我說不能送了，我還怎麼見人？！」
我毫不在意地聳聳肩。
「那是你要考慮的事，是你答應了，又不是我答應的。我媽媽也快生日了，我得留著錢送她禮物。」
「你——！」
高銘正要叫囂著什麼，這時我的舍友曉莉剛好來到樓下。
「若曦，你讓我買的奶茶。」
「謝謝，多少錢，我轉回給你吧。」
「不用了，就八塊錢而已，我請你啦！」
她笑眯眯地說著轉身上樓，我依然拿出手機打算給她轉賬。
一道疾風拂過，高銘驀地出手奪走我手上的奶茶。
隨後，他冷冷一笑。
「好啊，陳若曦，你舍不得借錢給我買禮物，卻給自己花八塊錢買奶茶。」
「你知道一杯奶茶會制造多少汙染嗎？你看這吸管、蓋子、杯子，這麼多塑料垃圾得多少年才能分解？」
「要是進入海洋，被動物吃進肚子裡，那些無辜的動物很可能就沒命了！」
高銘滔滔不絕，一項又一項罪名往我頭上扣。
恍惚間我懷疑自己成了海洋S手，是無辜海洋動物們的劊子手。
人人得而誅之。
3
高銘情緒激動，嗓音也控制不住地拔高。
路過的同學都忍不住往這裡看幾眼，而後竊竊私語。
我額角怦怦直跳，怒意湧上心頭。
他請舍友吃宵夜，一頓花掉五百塊，眉頭都不皺一下。
我給自己買一杯八塊錢的奶茶，卻要被他數落成罪大惡極，還是當眾挨批判。
我想叫他小聲點，畢竟是公眾場合。
而且是我居住的宿舍樓下，不少同學都認得我。
然而轉念一想，我為什麼要忍氣吞聲？
我收斂起臉上尷尬的神色，聲音變得平靜。
「高銘，你可以閉嘴吧？」
「我花自己的錢，別說八塊，就算八百、八千，都和你沒有關系吧？」
高銘氣得臉都變綠了，隨後咬牙切齒。
「陳若曦！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你今天情緒不對，我們下次再溝通吧。」
我懶得再理會他，丟下這句話後就蹬蹬上樓。
他氣急敗壞地跺腳，嘴裡不停破口大罵。
說我沒良心，是個摳門小氣鬼，還是一個制造汙染，破壞環境的大罪人。
這般動靜引發了越來越多人圍觀，他絲毫不覺得尷尬，還說得更起勁。
也不知道他罵罵咧咧了多久，最後宿管實在聽不下去了，把他給轟走。
回到宿舍，曉莉八卦地問起我剛才發生的事。
我一五一十地說了，她氣得握緊了拳頭。
「什麼奇葩玩意，花你的錢還來指責你？！」
「說起來，你那男朋友也就是樣子過得去，性子擰巴得很，你到底圖他什麼啊？」
我苦澀一笑，搖搖頭，沒有回答。
初認識高銘是在剛上大學時，他比我大一屆，是環保協會的成員。
社團招新時，他熱情拉我加入。
「同學，我們協會是公益性質的，要一起為環境出一份力嗎？」
少年陽光開朗的笑容落在我眼裡，也進入我心裡。
當初打動我的是他對環保的信仰。
想到他如今的偏執，我無聲長嘆一聲。
4
高銘和我冷戰了一天。
第二天下午課程比較少，我下課後就去了學校附近的超市採購生活用品。
因為忘記了帶環保袋，我直接付費買了一個購物袋。
當我拎著一袋東西回到宿舍樓下，迎面而來的是高銘熟悉的臉。
他殷勤地接過我手中的袋子，笑意盈盈。
「若曦，對不起。昨天是我太衝動了，我不應該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責怪你。」
「你平時兼職辛苦了，喝一杯奶茶慰勞自己也是應該的。」
「不過那東西添加劑多，對身體不好。對環境也不好，這次就算了，我們下次喝白開水就好，健康又環保。」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隨後低頭查看我隨手塞在塑料袋中的購物小票。
「買了這麼多東西啊？現在秋天了，沒必要天天洗頭吧，這洗發水下次可以買小瓶的……」
看到小票最後一欄時，他臉色一沉，聲音近乎尖利。
「你居然花錢買了塑料袋？！」
我一愣怔，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沒帶環保袋，不然我捧著回來嗎？」
他卻驀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說拉著我往外走。
「走！我跟你去退掉它！」
我懵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立刻奮力想掙脫他的手。
「高銘你瘋了嗎？就一個袋子而已，而且我都用過了，哪能退貨？」
「怎麼不可以？我現在就跟他們理論去！」
高銘的手如同鐵鉗，我掙脫不開，隻能一臉無語地任由他拉著到超市收銀臺。
他核對著小票上的收銀臺編號，大步流星走過去，氣勢洶洶。
「喂，你們超市的袋子怎麼要收費的？」
5
收銀員也是一臉錯愕，但還是堆起職業化的微笑。
「這位先生，我們超市的購物袋都是收費的。小號六毛錢，大號一塊錢，你手上這個是大號的，收費一塊錢很正常。」
「喏，你看這裡有指示牌，我們不是胡亂收費的。」
她抬手指了指電腦背面貼著的告示。
高銘卻瞪大眼，仿佛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還說不是亂收費？我去別的商店，塑料袋都是免費的，拿多少個都不收錢！」
收銀員擦拭著額角冒出來的汗水，繼續好脾氣地解釋。
「先生，那不一樣。小商店的塑料袋都是普通塑料袋，我們用的是可降解型，成本比較高，所以要收費……」
「哼，你們大超市就是店大欺客！哪有一個破塑料袋還要收一塊錢的道理！我現在把袋子退給你，你快給我退錢！」
收銀員一臉如遭雷擊，我尷尬得恨不能在地面找個縫隙鑽進去，趕緊拉著高銘。
「算了，高銘，就一塊錢而已，你別為難人家……」
他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冷哼一聲。
「什麼算了？一塊錢就不是錢了嗎？你這麼鋪張浪費我怎麼敢娶你進門？」
「再說就算是可降解的塑料袋，也是垃圾。是垃圾就會制造汙染破壞環境！現在我不要了，你快退錢。」
隨後，他在收銀員目瞪口呆地注視下，從自己書包裡取出一個帆布袋，將塑料袋裡的東西都轉移過去，騰出了一個空袋子。
「喏，東西都清空了，袋子還給你，退錢！」
收銀員的笑容終於維持不住了。
「先生，這袋子你已經用過，不能退貨了。」
「用過怎麼了，就裝了一小會兒東西，也沒弄髒。我網購還有七天無理由退換貨呢，憑什麼你們就不能退？小心我投訴你們！」
此時，周圍已經圍觀了不少人。
眾人指著我們議論紛紛，我羞憤不已，高銘卻不以為然。
在他還要繼續語出驚人之前，我一把奪過他手上的空袋子，揉成團遞給收銀員。
「小姐姐，你就退款吧。」
6
袋子放到她掌心那一刻，她的瞳孔驟然一縮。
我若無其事地朝她眨眨眼。
連同袋子一起放過去的，還有一個一元硬幣，是剛才我悄悄從自己零錢包裡取的。
「一塊錢，退給他吧。」
收銀員點點頭，手伸進褲兜裡，隨後掏出一個一元硬幣。
「行，就當我自掏腰包退款，行了吧？」
她把硬幣放到我手裡，男友黑如鍋底的臉色總算緩解。
拿到硬幣那一刻，我猛地砸到高銘臉上。
「一塊錢拿回來了，我們分手吧！」
「以後別來找我，奇葩玩意！」
高銘表情瞬間空白，似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我也不管他，一鞋跟跺在他鞋子上，昂首離去。
幾秒後，高銘回過神來，快步追上前攔著我。
「若曦，你說什麼分手？我也是為了我們的未來著想，我不想你養成鋪張浪費、汙染環境的壞習慣而已！」
又是這套說辭，但我已經不買賬了。
「呵呵，不好意思。你說得對，我就是鋪張浪費，制造汙染，我沒資格進你家門，我也不稀罕。」
「恭喜你看清楚我的真面目，以後你自由了，祝你早日找到符合要求的對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