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被什麼髒東西碰到了一樣,一把將他甩開。
遲鳴愣了愣。
他應該沒想到我會反應這麼大。
從前我很喜歡他的觸碰。
甚至冬天的時候會主動鑽進Ṭṻₓ他的大衣,也會叫他給我搓手取暖。
可現在,我厭惡他。
厭惡得明明白白。
遲鳴眼底閃過難堪,手還僵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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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也沒再做什麼。
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應該是要下雪了。
我往屋裡走的時候,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在盯著我。
但我沒回頭。
就像那晚我叫他帶著真真滾,他也沒有回頭看過我一眼。țųₓ
他能做到的決絕,我也能做到。
11
我出門的時候發現遲鳴居然還在外面。
他的行李箱上也還在原地,上面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一看到我,他就笑著迎上來,遞給我一份早餐。
是小籠包和粥。
賣這兩樣距離最近的店,也隔了兩條街。
遲鳴指著不遠處說:「昨晚你鄰居喝醉了回來,在那裡摔了一跤,我幫忙扶起來,順便就聊了兩句,她說你喜歡吃這家的早餐。」
「……」
順便聊兩句就剛好聊到了我喜歡吃的早餐?
這種鬼話,他到底是怎麼說出口的?
再說了,他遲大少爺做人一貫冷漠,看到陌生人摔倒會去扶?
我冷冷地看了遲鳴一眼,繞開他往前走。
遲鳴追了上來,硬是把早餐塞到我手裡。
「書禾,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沒必要因為我,就不吃你喜歡的東西。」
「本來是喜歡的。」我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份早餐扔進了垃圾桶,然後一字一句地告訴他:「現在不喜歡了。」
遲鳴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敗,隻有被凍久了的鼻尖泛著明顯的紅。
他的身體似乎晃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我幹脆利落扔早餐的動作驚著了,還是冷的。
但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我跟昨晚一樣,走得毫不猶豫,也沒有回頭。
12
中午的時候,鄰居給我打來電話,用誇張的語氣問我:
「禾!你怎麼舍得把那種帥哥關在門外,不怕他被別人勾引走嗎?」
「我欠他錢,他來討債的。」
鄰居:「……那你應該欠了他很多吧?要不然,他也不能在你家門口蹲一晚上啊!」
遲鳴蹲了一晚上嗎?
難怪他的行李箱上都積雪了。
一個成年人,有錢有腦子,下雪了不知道找暖和的地方住下,偏要蹲在我家門口。
玩苦肉計呢?
掛了鄰居的電話,手機很快又震了一下。
是遲鳴發來的信息:【什麼時候下班?我去接你。】
我沒回。
他很快又發了一條:【晚上想吃什麼?】
我還是沒回。
過了幾分鍾,遲鳴打來電話:「是不是在忙?」
「你有什麼事?」
「我給你發的信息看到了嗎?」
「看到了。」
「那你……」
「不想回。」
我盡量用最短最直白的話讓遲鳴知道,我現在到底有多討厭他。
因為一看到他,我就會想起三年前的那一晚。
所有的驕傲和自信被他碾碎一地。
明明是相互親密了十年,到頭來卻好像是我的一廂情願。
「遲鳴。」
「嗯,我在聽。」
「滾遠點,我不想看到你。」
電話那頭突然陷入S寂。
我沒有掛電話。
13
之後的一段時間,遲鳴還是會經常出現。ƭü₊
有時候是悄悄把早飯放在我家門口,有時候是等我下班,遠遠地看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家公司破產倒閉了,明明該日理萬機的人,居然闲成這樣。
但他不來搭話,我也就當做沒看見他。
直到那天,我上車時沒拿穩包,掉在了地上。
裡面的東西全散了出來。
遲鳴看到後立刻衝了過來,有些著急地問:「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一邊問,一邊下意識地伸手要探我的額頭。
被我一把拍開。
「我沒事,不用你管。」
遲鳴頓時訕訕的。
他彎腰想幫我撿東西。
又被我阻止:「我自己會撿。」
「書禾……」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看到你。」
「一點也不想嗎?」
「不想。」
「那這是什麼?」
遲鳴忽然伸手,把我剛撿起來的包一把奪了過去,從裡面翻出一個小人偶。
是我親手縫的,娃娃版遲鳴。
當初拿給他看的時候,他說這東西太醜,跟他本人一點都不沾邊。
我氣得要扔掉。
他卻又寶貝地收了起來,一收好多年。
後來他拒絕我的表白,出國前我就去他房間把這東西找到帶走了。
我以為遲鳴不會發現。
結果現在他不但發現東西沒了,還看到在我包裡。
一時間,我有些羞惱。
遲鳴卻好似抓到了某種證據,擲地有聲地質問道:
「你要是真的一點都不想我,何必把這東西帶在身邊?」
「我隻是拿回我自己的東西。」
「但它是我,你把我帶在身邊。」遲鳴步步逼近,「書禾,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三年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以解釋。」
「我不想聽。」
「書禾……」
後面的話由於太震驚,遲鳴突然間失聲了。
因為他看到我把那個小人偶搶回去,看也不看,揚手就扔進了旁邊的綠化帶。
遲鳴瞪大眼,SS盯著我。
好像我扔掉了不是一個人偶,而是他的心。
他終於痛了。
眼底,臉上,都是無法掩飾的悲痛。
痛著痛著,他又笑了:「書禾,原來你真的這麼討厭我。」
討厭到自己親手做的東西也可以毫不猶豫的扔掉。
遲鳴往後退了退,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他低聲說:「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那就請你說到做到,再見。」
14
遲鳴回國了,但是一落地就病倒了。
過去這段時間他雖然人在國外,但工作還是要做。
兩邊有時差,大部分時候他都是晚上不睡覺跟國內的人對接。
沒休息好,又一而再地被我拒絕刺激。
生理上心理上雙重崩潰,終於撐不住了。
醫院聯系了我爸媽。
然後,我媽給我打了電話。
她告訴我,遲鳴去國外找我之前,先問了她和我爸的意見。
是他們點了頭,遲鳴才去找我的。
原本他們以為,三年時間,我和遲鳴總有一個人會真正放下。
尤其遲鳴訂婚的時候,他們的兩顆心,幾乎已經落了地。
可後來遲鳴不惜賠上名聲和利益,也堅持要退婚。
我媽嘆氣道:「那時候我和你爸就知道了,他從來沒有放下你。」
「從來?」
「遲鳴喜歡你啊,他一直都喜歡你。」
三年前我準備表白那晚,其實遲鳴在接到我的電話時就猜到了。
他從來沒想過拒絕,甚至想要先一步表白。
他覺得這種事不能讓女孩子先開口。
後面之所以改變主意,甚至帶了真真前來,是因為出門時接到了我爸媽的電話。
我媽有些後悔地跟我道歉:「那時候我跟你爸都覺得他身邊太危險了,光我們發現擋掉的跟蹤就有十幾次,沒發現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那時候你們都還沒在一起,沒有正式的名分都這樣了。
我跟你爸害怕,如果你們真在一起了,你會遭遇更可怕的事情。」
「所以,是你們讓他拒絕我的?」
電話那頭靜了靜,我媽的聲音變得哽咽:「小禾,對不起。」
15
原來我感受到的那些愛意,是真的。
原來我篤信的那些事,也都沒有錯。
遲鳴是喜歡我的。
可我家對他的恩情太大了。
隻要我爸媽開口,拜託他不要和我在一起。
他就無法拒絕。
所以他隻能拒絕我。
在兩情相悅的時候,狠心說我不是他喜歡的款。
「他差點就忍不住上去攔你了,是因為我和你爸出現,他才又忍了下來。」
「那他後來戀愛和訂婚,都是為了讓你們放心嗎?」
「有那個意思吧,他也想逼自己放下。」
「那為什麼後來你們又同意他來找我呢?」
「他太苦了……」
我媽說著,忽然就哭了。
遲鳴在我家住了十年,於他們來說,相當於半個兒子。
我離開後,遲鳴過著怎樣的日子,我看不見,但他們都看在眼裡。
「你出國後,他的生活除了工作,就還ƭŭ₀是工作。
偶爾得空來家裡看我們,也會偷偷溜去你的房間,靜靜地坐在裡面。
有一次他在你房間的地毯上睡著了。
我進去想把他叫醒,發現他睡夢裡滿臉都是眼淚,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遲鳴是不會哭的。
從他父母意外去世,叔伯欲對他S之而後快,他就再也沒有眼淚了。
遲鳴曾說過,眼淚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可當他自己被困住,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出口的時候,他也隻能用眼淚來傾泄內心的痛苦。
但也隻敢在夢中,甚至不敢在清醒時。
「後來他大概是想好了要去找你,就想快點把那些事都處理好。
但是他太急了,戰線縮得那麼短,難免出紕漏。」
「他出事過?」
「嗯,有兩次還進了搶救室。」
遲鳴第二次出事,是在兩個月前。
在搶救室裡搶救了六個多小時。
那天我媽給我打過電話,東拉西扯地說一些沒頭沒尾的話。
我當時還以為家裡出了事。
原來,出事的是遲鳴。
我媽說那段日子裡,她和我爸最怕接到的就是遲鳴助理的電話。
小傷小痛不會通知他們,但凡打電話了,就是生S關頭。
每次接到電話,他倆的心口就止不住地發緊。
「他還讓律師弄了很多份協議,籤好字拿來給我和你爸看。
遺囑也立了,如果他出事,遲家所有的財產都歸你。
他說他不止愛你,也愛我們,把我們當親父母看待。
如果我和你爸不點頭,他還會忍,一直忍,忍到忍不下去為止。」
「忍不下去會怎麼樣?」
「會S吧……」我媽心疼得聲音都啞了,「小禾,你是我們的親女兒,我們當然更偏愛你,可遲鳴他……」
他沒有爸媽的偏愛。
他也不忍心打破我爸媽對我的偏愛。
所以他偷偷做了很多努力,處理好了一切,也還是要我爸媽點頭,才敢來找我。
可我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甚至不想多看他ṭū⁶一眼。
那晚站在雪地裡的遲鳴,會不會比三年前的我更難過?
我扔掉人偶的那一刻,他的心……是不是也碎了?
回國時他帶著怎樣的心情?真能一輩子不再打擾我嗎?
16
我突然出現在遲鳴病房的時候,他正準備吃藥。
一抬眼看到我,他震驚得手都抖了一下,藥掉到了地上。
很快,遲鳴回過神來,慌張地下床去撿藥,想要藏起來。
我沒有攔他,隻輕聲說:「你的病,醫生都告訴我了。」
遲鳴的手又抖了一下,剛撿起來的藥,重新掉回地上。
他低著頭,半晌都沒有抬頭看我。
直到我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告訴他:「這種藥,我之前也吃了很多次。」
遲鳴猛地抬頭,眼神劇烈閃爍,嘴唇也微微發抖。
這是治療抑鬱症的藥。
之前我一直在吃。
隻是沒想到,遲鳴也一直在吃。
醫生說,他的病情比我還要嚴重。
尤其是在他訂婚前後的那段時間,他甚至出現了較為明顯的自S傾向。
如果不是最後決定要去找我,他的那些念頭,可能早就已經付諸了行動。
我和他,都有病。
思念成疾。
「遲鳴,我不怪你了。」
如果身份對調過來,他家庇護了我十年,他爸媽為了他的安危,拜託我不要跟他在一起,我也無法拒絕。
遲鳴怔怔地看著我,突然落下淚來。
他說對不起,對不起。
沒有做錯的人,一直在道歉。
我感覺到心疼。
那顆S了三年的心,好像終於活過來了。
遲鳴卻突然開始害怕,小心翼翼地來拉我的手。
他的聲音帶著懇求:「小禾,你不怪我了,那可以不走了嗎?」
「留在國內吧,不要去太遠。」
「你不想看到我的話,我不去打擾你,我就遠遠地看,不讓你發現。」
「小禾,別走了……好嗎?」
我深深地看著他。
遲鳴越來越害怕,他甚至說:「你留下吧,小禾,你應該留在你爸媽身邊, 我走……我會走的……」
他的臉色白得像是要S了一樣。
直到我伸手抱住他。
瀕臨S亡的人,瞬間滿血復活。
遲鳴更緊地回抱我。
末了又覺得不真實, 小心翼翼地問:「小禾,你是真的嗎?」
「難道你見過假的我?」
「夢裡, 很多次。」
以為我回來了, 很高興地把我抱住。
可醒來後,懷裡隻剩一場空。
一遍遍地在夢裡失而復得。
又一遍遍地在現實裡持續墜落。
一千多個日夜,他跟我一樣, 一直在煎熬。
但好在, 最後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17
我陪著遲鳴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
他的身體本來就還沒有完全好。
之前去國外找我, 先是在雪地裡凍了一晚,後面又不睡覺處理工作,透支太大, 要養很久才能養回來。
至於心理上的病, 我這一味心藥回來了, 其他的藥,基本上就不用再吃了。
我爸媽經常會來看遲鳴。
但從不過問我和遲鳴的感情進展。
尤其知道我也得過抑鬱症,兩人每每出現,都如同戴罪之身。
但我和遲鳴其實從來沒有怪過他們。
作為父母,他們一心為我們考慮。
親生和非親生之間略有偏頗, 不過是人之常情。
……
出院那天, 遲鳴沒讓人來接。
他自己ṱű⁵開車, 帶我回了他的住處。
裡面的一切都沒變。
甚至我最後一次來這裡, 換完拖鞋沒有放回鞋櫃, 它就擺在原地。
再往裡一點,我隨手翻過的雜志,維持原樣倒扣在茶幾上。
還有被我扔在地毯上的抱枕。
一切的一切,熟悉得好像我隻是離開了一會兒,並沒有離開三年。
遲鳴在我身後說:「我不是故意不動它們的,我不敢。」
怕把痕跡抹掉了, 我就真的會從他的生命中小事。
所以保留著一切, 同時也把自己困在原地。
脖子上有冰涼的液體滴落。
曾經說眼淚無用的人, 現在變得很愛哭。
遲鳴啞聲問:「要去樓上看看嗎?」
我點點頭。
直覺樓上應該藏了更大的秘密。
然而親眼看到時,還是震驚得心口發顫。
遲鳴把我三年前扔掉的那些東西,全部都帶了回來。
按照當初我布置的樣子, 一一復原。
隻是滿牆的鮮花,早就枯萎了。
那些裝飾物,也都褪了色。
遲鳴上前幾步, 打開了投影。
當年我準備的那一段視頻,赫然呈現在白牆上。
他說:「每次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 我就會來這裡坐著, 看這段視頻。」
「好看嗎?」
「你好看。」
我笑著白了他一眼,眼淚卻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因為被真誠無畏地愛著,所以我也變成了愛哭鬼。
「遲鳴, 我們結婚吧。」
「這話應該我來說。」
「沒關系的。」
誰先說都可以。
就像當初我決定先表白,我從來沒有在感情裡害怕過。
敢愛敢恨,敢作敢當。
拿得起,放得下。
今天我和遲鳴相愛至深, 所以我想跟他結婚。
若有朝一日,他不愛我了,那我也能體面地離開。
真愛本應如此。
坦蕩。
熱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