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皇命為束縛,不以賜婚為枷鎖,不需要陪葬,你可願意?」
我有些詫異。
「臣妾雖不知殿下如此在謀劃何事,但身為大梁子民能幫到殿下臣妾很知足。待到事成,也自知身份才識難以勝任太子妃之位……」
江晏握住我的手,打斷了我的話:
「眾人都道你長姐是才女,可依孤看,你才是有謀略有胸襟的那人。太子妃,是要與孤一起行於風口浪尖卻能面不改色坦然笑之的人。孤認為,你可以做到。
「便如你當年降服那匹烈馬時,雖被摔下數次劃破了臉,卻依然在坐穩於馬背上時,笑得恣意又滿足。」
騎馬啊,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自從周玉竹哭著告了父親後,我再也沒有碰過韁繩。
Advertisement
我一直以為,所有人眼裡我都是那個懦弱無禮的周家次女。
卻不想,還有人記著我肆意快活的一幕。
「隻因如此,殿下便選了我?」
江晏點點頭,隨即又搖頭:「不隻如此,那日孤見到你把本就不多的月例銀子給了路邊乞討的寡婆孤孫,也看見你讓身旁的小丫鬟靠在自己肩膀打盹,而你卻給她打著扇子。孤見過太多貴女,卻從未有人如你這般。
「自那時起,孤心裡便有了你。」
21
我喜歡江晏不藏著掖著的性格。
許是這些年在周府,我習慣了隱藏和偽裝,在面對他坦誠告知時,心裡竟多了一分羨慕。
有底氣的人,才有資格直面困境。
「國師算命,隻是由頭。
「寧王心思不純意圖謀反,周家卻與其勾結,父皇早晚會處決了周家,但孤得救出你。這是第一層。
「其次,人人都知我病重,躲著不願將嫡女嫁進東宮,而你在周家向來不受寵也是人盡皆知,此時周家歡天喜地地將你送進東宮,卻將周玉竹送出京,更加佐證太子病重的傳言。這是第二層。本來我還想著如何讓周玉竹出京,沒想到你已經設計好了。
「孤早已料到,回門那日你父母會向你打探消息,而你早已被他們傷透了心,依照你的性格,定不會透露,可這樣反倒會讓他們相信,孤命不久矣。這是第三層。
「加之你遣散奴僕,更是讓寧王興奮不已,如今他已在謀算具體逼宮的日子了。孤需要你幫忙來瓮中捉鱉。」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江晏的這些話。
原來歪打正著地,我竟幫到了江晏。
我因為第一次被人肯定,而感到興奮。
也越來越期待和江晏一起攜手並進。
我受夠了被困於內宅之中隻能望著一畝三分的天空。
我想要做更多事。
哪怕這些事,或許會讓我受傷,會讓我喪命,但我好歹轟轟烈烈活了一場。
22
我知道,江晏在等我的答復。
「殿下,臣妾想助殿下完成大業,臣妾願留在殿下身邊。」
江晏眼眶湿潤,笑著扶我起身。
「往後咱們夫妻之間,不必尊稱。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名字,你可有中意的名字?」
「慕雲。」
這是我想了很多年的名字。
被困在周府的那些年,我最羨慕的,便是頭頂的白雲。
它們能離開周府,到想去的地方。
「好,那便叫慕雲。待到事成,我會讓所有人知道,太子妃,叫慕雲。」
23
我開始頻繁地去護國寺。
每次去時都神情緊張,回來時頂著核桃大的腫眼泡。
人人都說太子命數已盡,我慌了,隻能來求佛。
母親顯然也聽到了這些傳言,候在了護國寺外等我。
「我的兒,你的命怎麼這麼苦。求佛祖保佑我兒長命。」她跪在蒲團上抹了一把淚幹嚎著。
我低著頭,眼淚一顆顆掉下,砸湿了蒲團下的地毯。
燕兒含淚將我扶起,隨即又對著母親怒斥道:「夫人豬油蒙了心,如今姑娘已是太子妃,如何命苦,這裡是護國寺,夫人也不怕旁人聽了去。」
到了齋房後,我再也忍不住抱著母親哭了起來:「那日我回門,母親說疼我,可到底已經把我送進了東宮,如今太子連日昏迷,太醫說再無回天之力,女兒害怕啊。求母親救救女兒。」
說完我跪在地上,對著她磕頭。
力道大到額頭出血。
母親眼裡有了一絲閃躲:「我的兒,我一介婦人又能如何幫你,你放心,如今你是太子妃,S後殊榮隻會更盛,比旁人體面多了。」
說完,她倉皇離開。
燕兒心疼地來為我擦拭額頭的血跡,被我攔住了。
「讓血再流一會兒。」
在周家這些年,我做戲的功力已經爐火純青。
離開護國寺時,盡管有布幔遮著,但我額前的紅腫,依舊被不少人看了去。
下臺階時,我更是悲痛欲絕到分神,踩空了從臺階上滾落下去。
一群人驚慌失措地將我送回東宮。
當晚,便傳出消息,太子昏迷不醒,太子妃摔折了腿不良於行。
24
消息傳到宮裡,皇後受驚昏厥過去。
聖上強忍著悲痛,卻依舊在第二天早朝時亂了心緒,無端發了脾氣責罰了許多人。
聽聞父親在大殿之上進言:「太子病重,請聖上以社稷為重,早日過繼宗室子弟,擬定儲君人選。」
燕兒給我揉著腿講著今日朝堂上的事。
「呸,他當真是沒良心,竟不顧自己女兒。」
我無奈地笑道:「一個從不在意的女兒,和若謀反成功潑天的富貴相比,算不得什麼。」
我如今才明了,為何父親在府中養了許多門生,卻從未讓他們參與科考。
原來他竟在策劃著謀反,提前儲備人才。
聖上唯有一子,若太子S了,隻能從宗室子弟裡過繼。
他今日做了寧王的棋子,將過繼之事挑了出來。
好為寧王謀反做鋪墊。
江晏進來時,我和燕兒正在討論此事。
他端起一旁的藥膏,接過燕兒替我敷藥。
「你若還惦記他,可饒他不S。」
我搖搖頭:「不必了,我沒那麼善良心軟。他們S了,我才痛快。
「殿下可覺得我心狠?」
江晏捏了捏我的鼻尖:「還不夠狠,想起他們這些年是如何待你的,凌遲都難解我心頭恨。」
說完又嘆了口氣:「我隻心疼你為了我從那麼高的臺階摔下,心疼你額前這塊疤痕。」
我抬頭望著他笑:「殿下能為大計籌謀受苦,這一點點小傷,臣妾也受得。」
25
太子病入膏肓,聖上傷心到無法上朝。
為求佛祖庇佑,我住到了護國寺內,每日吃齋念佛。
八月十五這晚,我正跪在佛前誦經,燕兒趴在我耳邊輕語:「太子薨逝,聖上決定秘不發喪。」
我連夜乘馬車回京,卻中了寧王的埋伏,馬在半山腰失控,連人帶車滾落山崖。
另一邊,宮裡的侍衛都被調遣去守護東宮,宮內疏於防守,寧王帶著叛軍S入皇宮,將聖上和皇後圍困於金鑾殿上。
寧王坐在馬上大笑:「太子已S,聖上還要瞞多久?聖上這是對天下臣民的不負責,我身為聖上的親弟弟,自然該繼承血脈,推翻昏君。」
可大殿內無人應他。
就在寧王下令要攻進大殿時,自大殿屋頂射出一支箭,直穿寧王胸口。
「傳言不可信,皇叔往後莫要人雲亦雲了。」江晏的聲音自屋頂傳下,他手裡拿著彎弓,身後站了一排弓箭手,冷冷看著從馬上捂著胸口倒下的寧王。
手一揮,長箭如雨般落下。
寧王的副將眼見已無回路,隻能拼S一戰,下令道:「兄弟們別怕,他們勢單力薄,咱們攻上大殿活捉昏君。」
隻是話音剛落,叛軍末尾的兵將紛紛倒下。
我騎著馬帶著城外的大軍衝進宮門,與江晏裡應外合,將叛軍全部拿下。
翻下懸崖的馬車裡並沒人。
我早已從小路下山,拿著兵符調動了大軍。
寧王千算萬算,沒算到我有這膽量,更沒算到江晏會如此信任我。
26
所有與寧王有勾結的人,統統被處置,隻留下了周家,圈禁在周府內。
聖上準許我最後再去看他們一眼。
如今周府內,隻有父親、母親、周玉竹和譚靖,個個戴著镣銬被看守著。
周玉竹似乎是瘋了,惡出處 ‘胡巴,士’ 看狠狠地瞪著父親嘶吼:「我好端端的人生,被你給毀了。
「若不是你,我如今該是貴夫人,過著頂富貴的日子。」
瞥眼看到我站在門前,又冷笑一聲看著我:「呸,周翠翠你個下賤胚子,你還敢來看我?怎麼,你以為你比我高貴?你個娼婦生的小娼婦,早就該把你賣到青樓,讓你萬人騎千人罵。」
我看向母親,她也同樣惡狠狠地看著我。
周玉竹罵我是娼婦生的,她竟不氣。
燕兒使了個眼色,便有兩個婆子上前將周玉竹按住。
「說,太子妃的生母究竟是誰?」
周玉竹不說話,燕兒點了點頭,那婆子一掌打在她臉上,力道極大,疼得周玉竹差點昏過去。
「繼續打。」燕兒吩咐道。
又讓人抬了軟椅過來扶我坐下:「太子妃莫急,如今他們的命盡握在您手上,想怎麼折磨他們聖上都是準許的,不怕問不出來。」
周玉竹被打得沒了聲音暈了過去。
兩個婆子又將母親按住,還不等打她,她便磕著頭全說了。
「我生下玉竹後她身子弱,有道士說要用有血緣關系的姊妹的血入藥,才能根治她的弱症。那時我身體也不好,無法再生育,你父親便買了個清白人家的孤女,生下了你。
「生下你後,你親娘便去世了。彼時你父親正值考核期,馬上就能升遷入京了,不得不瞞下你娘去世的事,隻能對外說你是我生的,是我們周家的嫡次女。」
難怪,這麼多年,我從未在她身上感受到母愛。
「燕兒,掌嘴。」
周夫人慌了:「我可什麼都說了啊。」
我冷笑道:「我娘若正常S了,又何必瞞著,既為了父親升官而瞞著,可見S得不尋常。」
周夫人抬眼看了父親一眼,不敢說話。
我看著父親,笑得很溫和:「父親若說了,我還能饒你寶貝女兒周玉竹一條活路,若不說嘛,她倒是有幾分姿色……」
大約是明白自己終歸一S了,想保住周玉竹,父親嘆了口氣,和盤託出。
「你娘貌美,被借住在府上的寧王相中了, 為了拉攏寧王, 我讓你娘去伺候他……誰料寧王下手沒輕重, 你娘便S在了床上……這事傳出去,有損寧王和我們周家名聲,隻能瞞下來,將你記入嫡系。」
我一直都知道, 父親唯利是圖, 自私狠毒。
可我未曾想到, 他竟如此無恥骯髒。
他視我娘為玩物,又怎會善待於我。
27
父親和周夫人,因謀反,被處以S刑。
周玉竹和譚靖不知情, 被流放。
聖上不能處決太多人, 恐嚇到臣民們。
江晏派了很多人去柳州尋找我娘親的墳墓,他說無論我是嫡是庶, 他隻認我。
我隨了娘親姓。
如今我叫秦慕雲。
從前我總覺命運不公, 如今我感念,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感謝上蒼垂憐,讓我那年在馬球場上被江晏看到。
我在周府謀劃的事情, 竟無意中幫到了他。
而他帶我走上這條通往權力頂峰的路上, 在我不知情時, 我竟親手為我娘親報了仇。
往後的日子,我有相敬相知之人,有燕兒, 我很知足。
28
生辰這日,聖上賜我一匹進貢的寶馬。
「別讓太子妃的身份束縛了你,隻要想馳騁在草原上, 晏兒隨時可以陪你一起。」
江晏和我一路騎馬到行宮內。
「還記得我要送給你的大禮嗎?」
和那天一樣,周玉竹與譚靖被綁在一起, 隻是這一次, 他們清醒著。
看到我,周玉竹忙不迭地磕頭:「求太子妃寬恕, 饒我們一次。」
譚靖更是失心瘋一般:「翠翠, 你忘了, 你曾經中意過我,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
話還未說完,被江晏一腳踹在心窩上。
而後江晏緊緊攬著我:「慕雲, 這譚靖若不S,孤絕不能忍。」
我笑道:「殿下的旨意, 你們聽不明白嗎?」
周玉竹和譚靖被帶走了。
周玉竹到S都想不明白, 從前被她隨意拿捏著的我, 竟有一日能主宰她的命運。
「這禮物可喜歡?」江宴摟著我問道。
「喜歡。」
「那今晚, 我能吃到鮮鴨煲嗎?」
「若是騎馬贏了我,便能。」
我和江晏騎著馬追逐,秋風從耳畔拂過。
我想起那日出嫁時, 我為了那片刻的自由而感到幸福,哪怕前方是黃泉路。
如今,我在日頭底下, 感受到了極致的自由與快活,和我所愛之人,騎著馬一同奔向康莊大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