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關節碎裂的聲音太大,蓋過了我的掙扎。
兩個女奴奮力將我押住,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銅錘落到他的身上。
我想到昨夜卓格說的話,淚水不受控制的滾落。
「陸元!將軍府養出來你這個白眼狼,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銅錘每響一聲,他就罵一句。
「陸元,你這個無君無父的混賬!」
「你會下地獄,下十八層煉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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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求饒,隻是一句又一句的咒罵我,仿佛這樣能減輕他的痛苦。
到最後,咒罵聲越來越小,像喃喃自語。
「陸元,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陸恆的頭墜下時,好像往簾幕這邊看了過來。
隻一瞬,又無力垂下。
到這一刻,我終於再也繃不住,張口咬上女奴的手,掙脫桎梏要跑向刑架。
激憤扯動左心上的傷,沒跑兩步就摔了下去。
摔下去時,我真想就這樣S了也好。
可惜上天沒有聽到我的祈禱,讓我又活了過來。
16.
卓格還是那副關切的樣子守在床邊,可這一次,我不想再和他演戲了。
揚手,清晰的掌印落在了卓格臉上。
「你故意的,是嗎?」
「我給元元出了氣,怎麼還不高興呢?」
「女奴給我的那碗羊奶,是你授意的,你早就知道一切了卻還把我當猴耍!」
見我拆穿一切,卓格收回了臉上的笑。
「是,我早就知道了,我不僅知道你一直在和我演戲,知道你從始至終都是為了救人,我還知道,陸家最不受寵的庶女,愛上了自己的嫡兄。」
我怔住,矢口否認。
「你瘋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卓格湊近,「或者說,桑巖將軍的女兒,愛上了自己S父仇人的兒子。」
「是嗎,雲娜。」
多年來小心掩藏的秘密被剖開,像在陽光下被扒光了衣服,讓人羞愧。
我不是將軍府的女兒,連庶女都不是。
我是北戎前大將軍桑巖的女兒,桑雲娜。
當年北戎大敗,桑巖將自己最美的姬妾送到衛營,想用美人計從內部禍亂威北軍。
他明知我娘已有孕,仍要利用她的美貌深入敵營。
我娘心灰意冷,找到陸振榮和盤託出,隻求一S。
恰巧此時威北軍大勝,朝堂內外呼聲過高,將軍府需要一個被人詬病的汙點。
幾番權衡之下,夫人和我娘做了交易,將她帶回了京都。
將軍府給她容身之所,她作為將軍府讓人辱罵的汙點。
此事隱秘,府中隻有將軍和夫人知道,連我也是三年前娘病逝之際才知道。
表面上,將軍府人人皆可欺我,實則人人護我愛我至深。
這其中,以陸恆為最。
三年前卓格離開後,我被追兵發現,生S之際,是陸恆出現救了我。
他沒有指責我擅自出京,隻將我擁在懷中說:
「沒事就好,我們回家。」
人前不苟言笑的玉面小將軍,幾乎將所有的柔情都給了我。
可我從來不敢提及我的身世。
也不敢讓他知曉我這份見不得光的心思。
但夫人發現了。
出徵前,夫人將我叫到跟前,說陸家有意隱退,待此次凱旋,會為我安排假S,重新換一個身份。
到時,我可自己選擇喜歡的夫婿。
夫人說得隱晦,但我知道,她說的是我和陸恆不用受身份限制。
我跑到陸恆的屋子,故作神秘的說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他。
陸恆收劍回鞘,笑得溫潤。
「剛好我也有個秘密要告訴元元,不如等我凱旋,我們一起說可好?」
我真後悔,後悔沒有在那時將身世說出來,後悔沒有讓他知道那份隱晦又酸澀的愛意。
我自以為利用身世可以更好的將人救出來。
可最後,他還是S了。
就S在我面前。
17.
「卓格,你好狠。」
指甲陷入掌心,我隻恨此時不能S了他。
「元元別忘了,碎骨可是你為他選的,若比狠,元元比我自是更上一層樓。」
我抽出枕下的匕首,撲向卓格。
「我S了你!!!」
卓格輕易卸掉我手中的匕首,語氣森然。
「元元,承認吧,你是我的,往後都是我的。」
「你會是我的往後,我們生兒育女,攜手白頭。」
「你做夢,我就是S都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卓格挑眉,「是嗎,元元不在乎自己,威北軍裡那些人呢?都不在乎了嗎?」
彩林已經暴露了,其他人都被卓格扣下了。
他用所有人的命威脅我,偏偏,我隻能妥協。
淚水從眼角滑落,被卓格吻淨。
「元元,三年前扎進我心裡的不止那一刀,還有你這隻狠辣的小兔子。」
「我好不容易再遇到你,怎會輕易放你走?」
傷口迸開,當晚我就發了高熱。
失去意識之前,我隻聽到一群人在高呼王子妃。
可是,王子妃是誰呢?
她很重要嗎?為什麼大家都那麼緊張她?
18.
我是北戎的大王子妃,我的父親是北戎前大將軍桑巖,我的夫君卓格是北戎第一勇士。
大汗早些年徵戰沙場落下一身舊疾,如今北戎軍中都是我夫君主事。
他們都說我很有福氣,腦袋不靈光,卻獨佔了卓格的寵愛。
我不懂,是在說我不聰明嗎?
可卓格今早剛說過我是世上最聰明的姑娘。
父汗老了,我的夫君是最有可能接任王位的人,不久後我就是北戎王後了。
今天王帳有宴會,侍女為我穿戴完後贊揚出聲。
「王子妃穿這身衣裳真好看,比草原上那群粗莽的女人好看多了。」
我眉頭剛一皺,彩林就將人趕了出去。
我不喜歡別人誇我好看。
彩林是我的貼身婢女,可惜不會說話。
她做錯事惹怒了卓格,被割掉了舌頭。
她很了解我,我的飲食起居都是她在照料,離了她,我大概會活不了。
我有時會覺得奇怪,她是衛國人,怎麼會當了我的貼身婢女呢。
可我每次仔細深想時腦袋就會很疼,時間久了,我就不愛想那麼多了。
宴會上,我趁著沒人注意偷溜出來解悶,遇到了闕巖將軍的妹妹,闕蘿。
我正要和她打招呼,她卻撿起石子砸向我:
「衛女,你怎麼還有臉待在王子身邊,你怎麼還不去S?」
鮮血模糊了我的視線,此地僻靜,沒人能來救我。
我和她無冤無仇,為何傷我?
我捂著傷口,緩緩跪了下去,眼前隻剩闕蘿氣憤的臉。
我昏睡了一夜,聽說闕蘿被卓格挑斷手筋,扔到最下等的馬場喂馬去了。
侍女都說,卓格愛極了我。
可他越愛我,我就越愧疚。
成婚快一年了,我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其他王子妃見到我,都在暗諷我生不出孩子。
一月後,我看著逐漸寬敞的腰身陷入了沉思。
「彩林,我怎麼覺得我好像瘦了呢?」
有女奴端了吃食進來,我一看到是烤好的羊肉,歪頭一口吐了出來。
聯想到我的小日子遲了好些日子,我和彩林對視一眼,大概猜到了原因。
不知是不是太高興了,彩林眼睛一眨,竟落了淚。
19.
我懷孕了,卓格高興得日日將我帶在身邊,晚上睡覺時,還會將頭貼在我的肚子上。
我嘲笑他太緊張了,現在才幾月哪裡能聽到聲音。
他深深的凝視我,將我攬進懷中。
「待我攻下衛國,將迦南關送給我們的孩兒當禮物。」
北戎又和衛國打仗了,聽說衛國出了個女將軍,勇猛無敵,屢戰屢勝,北戎軍隊已經在她手裡吃過好幾次敗仗了。
也正是因此,卓格近幾日都回來得很晚。
「孩子說,隻要爹爹平安,就是最好的禮物。」
卓格要親去前線,我曾經跟著他出入軍帳,接觸過不少軍務。
此次出徵,卓格將糧草後方都交給了我。
「雲娜為我撐住後方,我手裡的刀才不會抖。」
其他王子虎視眈眈,他不放心手底下的任何人,唯獨信我和他夫妻一體,我當然不能辜負他的信任。
大軍出營,我一邊小心安胎,一邊費心操持著糧草辎重等大事。
後方安定,卓格在前線打了幾場勝仗,傳話回來讓我等著大軍凱旋。
我看著一道送回來的印信,詳密的做了計劃接應。
兩軍糧草短缺,我從王帳調令護送兩隊糧草。
為了防止衛軍劫掠,其中一隊裝的全都被水泡壞的粟米和草料。
三王子見卓格屢建戰功,怕他搶了所有軍功,半路抽換了車隊。
卓格打開一看,全是不能吃的東西。
不到三日,餓急眼的士兵們將三王子當眾斬S,和三王子的下屬們起了衝突。
兩方在衛軍面前自相殘S,不戰而敗。
卓格帶著殘兵回到王帳時,我剛喝下安神湯。
他看著我手中的安神湯眼神瑟縮了一瞬,隨後拉起我的手要帶我逃走。
還沒跨出大帳,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王子這是要帶我妹妹去哪呢?」
卓格將我擋在身後,眯眼看著眼前的人。
我掙脫卓格的手,朝對面的人緩緩走了過去。
她伸手拉住我,哽咽的說:「元元,長姐來接你回家了。」
20.
闕蘿砸傷我時,昏迷中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我不敢輕舉妄動,暗中聯系上了長姐。
長姐自幼聰慧,排兵布陣毫不遜色於男兒。
出嫁前夜,我劃破她的臉,將她丟到了陸家祖籍青輝城。
隨她一同扔下的,還有大軍出徵前留在將軍府的半塊兵符。
她拿著兵符,帶領陸家舊部查出了將軍府兵敗的真正原因。
威北軍出徵從無敗績,狗皇帝怕自己S後,新皇掌控不了這支軍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外賊勾結,用雲輝九城和財寶美人換威北軍敗。
這一年,長姐擁立新帝,推翻了老皇帝的政權,請命收復曾經割讓的九座城池。
我煽動三王子偷換糧草,鼓動北戎人內部的鬥爭,和長姐裡應外合,讓卓格吃了敗仗。
卓格自知已到末路,慘淡一笑:
「輸在元元手裡, 我心甘情願,隻是往後,元元能不能好好善待我們的孩子?」
「那畢竟是我們的骨血。」
我笑得幾乎站不住。
「卓格,你怎麼會覺得, 我會為你生兒育女呢?」
「你什麼意思?你把孩子怎麼了?」
「哪有什麼孩子,為了讓你徹底信任我做的戲罷了。」
長姐問我要怎麼處置卓格, 我想起了當日樊籠裡響起的銅錘聲, 蜷了蜷手心。
「割下他的舌頭, 綁在馬後, 繞著草原讓他多看看這些風景吧。」
馬匹拖行,身上的皮肉會被砂礫磨掉,接著是骨頭,直到最後痛苦而S。
21.
長姐找到了陸恆的遺骸,我看著碎裂得拼不出形狀的骸骨哭到昏厥。
遲來的悔恨如細雨般浸透我身上每一寸血肉。
我拉著長姐問,是不是我把這一切都搞砸了。
長姐那麼聰明,如果是她來,定能將人平安帶回去。
長姐將我抱在懷中, 不住的安慰。
「如果是我,卓格可能剛見到我就將我S了,怎會放著三千威北士兵不動。」
「這些都是元元的功勞。」
長姐將陸恆的骨灰交到了我手中,讓我帶他回家。
迦南關是衛國要塞, 她要在這裡, 替父兄守住衛國。
臨出行前,她為我系好披風。
「元元,有些秘密, 或許眾所周知,送兄長回家吧。」
我隻當她在打啞謎,緊了緊懷中的骨灰壇,踏上了回京的路。
同樣的路,三年前是他和我一同回去。
如今, 還是他陪著我一起。
將軍府和我走的時候一樣,隻是如今新買了些下人,熱鬧了些。
陸家祠堂裡又多了三個牌位,我坐在一旁, 迷迷糊糊之間好像看到了陸恆。
他扯起一旁的桌布蓋在我身上, 這時, 夫人也來了,她打趣道:
「你小子, 畏畏縮縮連句話都不敢說, 害我都沒得兒媳婦一聲娘聽過。」
我才想起來, 這些年一直喚她夫人, 連母親也沒叫過。
陸恆看著我, 溫聲說:「我當初給她留的書,她沒看。」
母子二人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些什麼,我已聽不清了。
待醒來時, 看到身上的桌布, 我有些恍惚。
陸恆出徵前,送了我一本兵書解悶。
我不愛看這種費腦筋的東西,一直放在案頭沒看過。
我奔向院子, 翻出了那本兵書,直翻到最後一頁,上面赫然是一句話:
等我娶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