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讓所有人像看傻子或者看猴子一樣地觀察她嗎?
「她是人,不是你們唾手可得又隨手可丟的玩意兒。」
我爸爸生氣道:「周寧越,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一個自私的兒子?我跟你媽媽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嗎?
「我們倆做基因研究或者醫療研究,難道僅僅就是為了我們自己嗎?」
「往小了說,我們是為了能夠給你們提供優渥的生活條件;往大了說,我們是為了人類的進步啊。
「我們手握別人沒有的天賦,自然要承擔比別人多的社會責任,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你就是沒格局!白瞎了我和你媽給你的天賦和智商。」
我哥哥還是那副四平八穩的樣子,不疾不徐地說著讓人跳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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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哥哥說話可真難聽啊。
罵過他們可就不能再罵我了啊,我SS拽著口袋裡那張八分的英語試卷在心裡默默祈禱。
「我當然自私,我是你們倆的兒子,各方面都繼承的很到位,怎麼可能不自私?」
「優渥的生活條件?我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寄宿,沒有收到過零花錢。
「人生第一次摸到鈔票,是中學的第一次全科獎學金三百塊。」
「一個連家庭責任都承擔不了的人,也敢大放厥詞說自己要承擔社會責任?不就是為你們姓名前那些可笑的 Title 嗎?
「這次項目做完是升教授還是院長呢?還是說有更高的職位在等你們呢?」
8、
其實我對小時候的事情沒有很多印象了。
我從小記性就不怎麼好,學過的知識會忘,發生的事情也會。
各方面的發育好像也比一般人遲緩一些,說話晚,走路也慢,連個子都不高。
但好在我也比較遲鈍,對別人的善意也好,不懷好意也好,我不怎麼察覺得到。
我哥哥說這是我唯一的優點。
誰能想到呢,遲鈍竟然是我周寧安被官方認證的唯一優點。
我爸媽再一次被我哥哥 KO。
他倆垂頭喪氣地走開了。
我發現我跟他們之間還是有相似之處的,比如被哥哥刺噠之後,都是一副S樣子。
再哥哥投來目光前,我趕緊揣著口袋裡那張驚天大密卷跑回房間了,不然等會該裝S的人就是我了。
哥哥敲門的時候,我正在銷毀試卷,被嚇了一跳,聲音自然就顫抖了一下。
他立刻就察覺出不對,問我在幹嘛。
我不會騙人,隻好委委屈屈地拿著那半拉試卷出了房門。
沒想到他看到是試卷,反而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他應該是被爸媽氣糊塗了,沒有想起來看分數。
他摸了摸我的頭,用難得溫和的口氣說道:
「哥哥不會不經過你同意進你的房間,但你也不可以在房間做危險的事情,懂嗎?」
哥哥說這話的時候,一直頻頻望著我的手。
我這稀巴爛的記憶力,忽然發揮了功力。
「是說像哥哥一樣在手腕上刺青,然後不小心流了很多血嗎?」
這件事我記得很牢,大概是鮮血的顏色很刺眼,哥哥的眼淚也很燙。
我趕緊拿我的卡通創可貼想幫他貼住傷口,可不知道為什麼越貼血流的越厲害。
我一邊貼一邊哭,後來幾乎哭得要斷氣。
最後是我哥哥自己打了 120 去了醫院。
總之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得握著哥哥的手才能睡得著。
我捏了捏哥哥的手腕,看著那一條長長的疤痕說道:
「我不會的,哥哥說了,女孩子有疤不好看。」
那天晚上哥哥坐在我床前陪我,像小時候一樣讓我握著他的手。
半夢半醒間,我聽見哥哥的呢喃聲。
「謝謝你救了我,安安,千萬不要丟下哥哥。」
9、
我收到了電話手表作為生日禮物。
我興奮地手舞足蹈,搞得本來想拒絕的哥哥也隻好妥協。
不過他還是跟我約法三章。
不跟陌生人添加聯系方式。
不仗著有電話手表獨自一個人出門。
不可以帶到學校去。
從那以後,我爸爸媽媽幾乎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發信息。
他們詢問我的學習進度,也關心我的身體健康,有時候也會讓我給他們拍照片。
但有時候也會很煩地對我提要求。
哥哥教過我,要懂禮貌,所以我一般會禮貌地拒絕,因為我覺得很麻煩。
有一天晚上十二點,家裡的門忽然被敲響,有警察叔叔站在門口。
我瞪大眼睛看著我哥哥穿著外套,對旁邊的警察說:
「我可以配合,但我妹妹在家裡我不放心。」
有人拿著個像相機似的東西對著我拍了下,我哥哥立刻伸手擋了一下。
那警察說道:「她都五年級了,不能自己一個人待一晚上嗎?」
「你確定我明早六點能出現在這個家裡嗎?」
對方猶豫了一下,道:「行,那我們留個人下來。」
「麻煩留個女警,我妹妹膽子小,說話聲音大了會嚇到她,無論如何要等到我回來。」
這些人來得快走得也快,臨走前哥哥才對我說道:
「乖乖在家等我,明天我幫你請假不用去學校,我會幫你訂餐的,在家看電視可以嗎?」
「可以的。」
一直站在門口的那個姐姐果真沒有走開。
可我問話她並不怎麼高興搭理我,隻是敷衍道:「例行問話,沒問題就會回來了。」
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她不耐煩地回我:「你是不是哥寶女啊?一直哥哥哥哥的,現在已經快一點了。
「你快點進去休息吧,我還要在這守著等人交班呢,沒功夫陪你嘮嗑啊。」
10、
我躺在床上根本睡不著,在我的印象裡,警察上門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可哥哥看起來很淡定。
但我哥哥什麼時候看起來都很淡定啊。
我打開電話手表才發現,我爸爸媽媽給我發了很多信息。
他們倆看起來是不和諧,可卻又在很多做法上出奇的一致。
外面忽然響起了電話鈴聲,在深夜裡顯得特別尖銳,讓我在隔著一道牆的房間裡都嚇了一激靈。
「已經接到了嗎?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她家長都來了,我還在這幹嘛啊?我回去睡吧,我真的困S了。」
「那行吧,我再等二十分鍾。」
這個晚上真熱鬧啊,我爸媽竟然又回來了。
這距離他們上次一起回來,好像也沒過去多久。
他們看起來風塵僕僕的,客氣地跟那個警察姐姐道謝,然後目送她離開。
爸爸朝我招了招手說道:「來,安安,跟爸爸走。
「你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一個人在這裡也不方便。」
媽媽白了他一眼道:「憑什麼跟你走?女孩子肯定是跟媽媽在一起更好。」
這種話題一旦起,就一時間停不下來。
尤其沒有哥哥,他們倆簡直像個永動機。
你一言我一語,把我講得昏昏欲睡。
最後,他們還是達成了一致。
爸妥協道:「那行,先去你那邊觀察一個月,然後再去我那邊。」
我又不是病人,也不是小動物,為什麼還要被觀察?
我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我爸爸笑了一聲。
「安安難道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其實跟別人不一樣嗎?」
11、
沒有。
我哥哥告訴我,這世界上沒有完全兩片相同的樹葉,那自然也不會有一樣的人。
人跟人之間有所差異,才會讓這個世界更精彩。
我隻要能夠不給別人添麻煩,我就是好樣的。
我爸爸蹲在我面前對我說:「從小我和你媽媽就發現你和別人不一樣,方方面面,我相信你也有所感覺。
「不過這都沒關系,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小朋友是跟你一樣的。」
「但是他們也許沒有哥哥,也許沒有愛他的爸爸媽媽,就因為跟別人有所不同,所有就被欺負、被歧視。」
「爸爸媽媽要做的事情就是要研究這些孩子,從基因和醫療手段方面給予他們幫助,讓他們更好的融入社會。
「或者從源頭上就解決掉一些問題。安安,爸爸這樣說你能聽懂嗎?」
我點了點頭。
我媽媽欣慰地摸了摸我的頭:「那你要幫助爸爸媽媽嗎?」
在他們倆充滿希望的眼神中,我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要,哥哥說了,大人是不會尋求小孩的幫助的,有什麼事情他們自己就解決了。」
我媽媽循循善誘道:「哥哥把你教得很好,但爸爸媽媽跟別的大人不一樣啊,而且我們需要幫助的事情也不一樣。」
「那就更不行了,很多一樣的事情我都做不好,更不要說不一樣的事情了。
「哥哥說讓我不要給別人添麻煩,不然會被討厭的。」
我爸爸繼續說服道:「我跟媽媽怎麼能是別人呢?我們不怕麻煩,更不會討厭你。」
12、
除了哥哥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別人。
這是這麼多年的生活裡早已被我參透的真諦。
任誰來也不能夠被打破。
「哥哥呢?他說很快就會回來的,我在這裡等他吧!
「你們快回去工作吧,還有很多孩子們等著你們幫助呢。」
我爸媽面面相覷,我爸小聲問我媽:「她不是在陰陽怪氣我們吧?」
我媽搖了搖頭:「應該不是,她沒那腦子。」
哥哥到家的時候爸媽正準備帶我出去吃飯,打開門的瞬間,他眯著眼看著我們仨。
他把手上鑰匙扔在桌上,兇巴巴地問我:「幹什麼去?」
他應該一夜都沒有睡覺,眼睛裡都是紅血絲。
我不想給他添麻煩,立刻道:「準備去吃飯的,現在不去了,哥哥給我點外賣吧。」
我爸有點無奈道:「你覺得你現在這樣子能帶好安安嗎?那個小孩的事情解決了?」
什麼小孩?哥哥又有新的妹妹了嗎?
我豎起了耳朵。
「解不解決也不是我說了算,隻是去例行問話而已,小孩子還在醫院。」
「好好的孩子怎麼會跳樓?要我說現在孩子心裡真的太脆弱了。
「我們以前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也沒像他們這樣尋S覓活的。」
我哥哥抬頭看了他一眼。
「每一個問題學生背後都有一個問題家長,您也是搞教育的,難道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我媽接了句:「也不全是這樣,很多孩子一出生就是有劣根性的,所以基因研究真的很重要。
「要不然國內外為什麼都投入這麼多錢、這麼精力做項目呢?」
「難道就沒有人故意做手腳,讓肚子裡的孩子開啟困難模式以便於他們的研究嗎?」
13、
我爸爸忽然從板凳上站了起來,衝著我哥哥罵道:「周寧越,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知道你這麼些年一直不滿意我跟你媽媽,覺得我們忽視了你和妹妹。
「但我們倆本來也不是那種整天圍著孩子轉的庸碌的人,我們是有理想有抱負的,這樣講你能明白嗎?」
「那為什麼要生孩子?你們既然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孩子,為什麼要生?」
我哥哥冷眼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道:
「因為你們需要研究樣本,總是收集別人的資料不方便,不如自己生一個好,能夠從每一個源頭控制量變。」
「生一個不行,抽煙喝酒蹦迪都沒能影響到腦子,那就再生一個,再把難度提一提。
「這次感覺還行,感覺可以出研究報告了,發育是否良好、行為是否正常、智力是否合格,都要一一記錄在冊。
「很偉大的一本書,你們倆準備撰寫到什麼時候?」
「本來這也沒什麼大問題,就是觀察嘛,就當自己生活在動物園唄。
「可是你們怎麼忍心讓她那麼小去參與骨髓配型,明明有更好的供體,為什麼要讓她來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