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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魂

第115章

發佈時間:2024-11-01 20:5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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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背面那一排“鎮生者之魂,安死者之心”的字跡早就蕩然無存。


兩人飛快地離開原地,在上蹿下跳地撤離過程中,沈巍竟然還能死死地皺著眉,小心地擦去鎮魂令上面的黑灰,對趙雲瀾沉下了臉:“你知不知道你本是不容於輪回的,鎮魂令主的身份相當於你的護身符?這是大神木雕成的,關鍵時候保你一命都不成問題,你……”


原來盡管他端方君子的表象大多是裝出來的,但這點特質居然是真的,沈巍果真一罵人就詞窮,最後隻好退而求其次地選了個最相近的,脫口說:“你、你簡直敗家!”


身後是窮追不舍的黑影,濃稠如同化不開的墨跡,這次可不是陰兵斬召喚出來的,而是玩真的了,黑影經過的地方什麼都不剩,一切的一切……甚至連虛空都仿佛能被它吞噬了,那是真正的混沌,從來橫行的兩個人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這麼狼狽的一天,跑得簡直是生死時速。


在這樣的生死時速裡,趙雲瀾於逃命的百忙之中,竟然還能撥冗翻了個大白眼給沈巍:“一邊去,動不動就斷手挖心,你以為你是壁虎嗎?我看你才敗家。”


沈巍頓時驚覺自己果然是近墨者黑,竟然這時候了還有心思跟趙雲瀾拌嘴,簡直二百五得不像自己了,當即閉了嘴。雙手摟住他,斬魂使巨大的黑袍就像是空中騰起的黑雲,他的雙腳同時離地,抱著趙雲瀾貼著地面一瞬間飛掠出了幾十米,腳尖輕輕地點在地上,而後往下一墜,徑直鑽入地縫裡,躲過地裂引起的各種崩裂的石塊,身形快得像一隻漆黑的燕子。


此時,地面再一次微微地晃動起來。


從更深的地下,一瞬間湧出了一大群關鍵時刻總遲到的鬼差,比較悲劇的是,鬼差們沒弄清狀況,剛一露面,就被那無堅不摧的黑影給吞噬了一半。


判官驚叫一聲,整個人化成大球,二話不說地又要重新鑽進土地裡,被牛頭馬面一邊一個像拔蘿卜一樣地給拔了出來:“大人使不得,地下不是躲避之處。”


然後一群奇形怪狀的陰差也加入了撒丫子狂奔的隊伍,仿佛他們出現就是為了打這一壺不甚體面的醬油。


這時,沈巍和趙雲瀾終於距離那黑影有一段距離了,沈巍猛地從地縫裡蹿出來,用力把趙雲瀾往前一推,趙雲瀾瞬間會意,順著他的力道往前蹿出了十來米遠,雙手敏捷地一撐地,穩穩當當地站住了。


而沈巍已經到了半空,雙手掐了一個手印,嘴裡無聲地念起來自遙遠時空的咒文,黑影正在一點一點向他逼近。


就在黑影堪堪地觸碰到他飄到了身前的袍角時,突然,一陣刺眼的白光從沈巍手印中噴薄而出。


時間掐算得幾乎分毫不差。


黑影硬生生地貼著沈巍停了下來,而後猛地一抖動,竟然一點一點地被那白光吸了進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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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有四五分鍾之後,鋪天蓋地的黑影終於全部被吸進了越來越熾烈的白光中,沈巍臉上的冷汗這才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判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趙雲瀾籲了口氣,緩緩地松開了把手心掐出了印的拳頭。


灼眼的白光開始在沈巍手中收縮,一切看起來已經塵埃落定。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個身影突然像是撕開了空氣,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了沈巍身後,然後不知埋伏了多久的鬼面在電光石火中,把手中一根三尺長的冰錐從背後一下戳進了沈巍的心窩裡。


第99章 鎮魂燈 …


判官等人還沒從這突發的事件裡回過神來,就看見一條長鞭像毒蛇一樣地向鬼面卷了過去,鎮魂鞭精確無比地纏在了鬼面的脖子上。


那一鞭“呼”地一下揚起凌厲地勁風,刮到人臉上生疼,一邊的鬼差簡直覺得自己是被集體抽了一個大耳光,暴露在空氣裡的地方火辣辣的,不約而同地扭臉退避。


判官心裡的苦水都快要逛蕩得吐出來了——大封的動蕩越來越無法忽視,可眼下各路勢力全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退避。


所有到了能知道後土大封這些上古秘聞級別的,眼下要麼已經是千年萬年的老妖,早成了一族之長,要麼已經歷經千劫百難,修成正果、與天體同壽。


五百年前大封第一次表現出松動跡象的時候,由地府牽頭,曾經把各路勢力都集中在了一起,共同討論了這件事,當時一呼百應,各路仙長群情激奮,一個個大義凜然,開口蒼生閉口天下,紛紛表示要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可是自昆侖山巔一戰之後,這些人就像是商量好了,集體失蹤了。


他們都是修行中人,都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很威風、很有前途的事。修行是一個無比漫長的過程,要經歷別人所不能想象的艱險,旁人所難以理解的寂寞,本人先天資質要好,已經是萬中無一,能心性堅定、踽踽獨行,不急功近利或半途而廢的,更加是百萬之一,這還不算,哪怕天資再好,後天再努力,欠缺了那麼一點運氣,最終也是功敗垂成——這樣歷盡滄桑修成的正果,誰能不愛惜羽毛?


如果不是大封受損,地府首當其衝,不得不站出來,那麼判官捫心自問——他覺得自己一定有多遠躲多遠,不說他一個小小判官,就是十殿閻王,他們敢看準了斬魂使自持身份不和他們計較,搞出不知多少的小動作,但萬一真的玩脫了,哪一個敢站出來直面鬼王?


更不用提那陰陽怪氣、喜怒無常的鬼面。


判官神色復雜,目光落到了趙雲瀾身上——大概隻有當年洪荒破碎前,那些真正的先天神魔,才有那樣大的手筆,那樣為死不顧的胸襟吧。


……哪怕他現在隻是個凡人,也敢毫無顧忌地伸長鞭子勒鬼王的脖子。


判官心裡一時有些不是滋味,他難以理解那樣死生一擲的豪情,難以想象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飛蛾撲火,更加難以企及他們開天闢地、無所畏懼的大荒往昔。


已經銷聲匿跡在輪回裡的昆侖君姑且不論,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分明隻是個油嘴滑舌的凡人,他又憑什麼敢不畏懼、不驚恐?難道已經喪失了大荒山聖的權柄和力量,僅僅憑借一點被輪回洗練過無數次的魂魄就可以麼?


沈巍在最後一刻,十指收攏,手中白光驟然泯滅,方才的混沌徹底被吞噬,隨後,他的身體突然劇烈地抽動了一下,插在他胸口的冰錐驟然冒出蛛絲一般絲絲縷縷的黑線,眨眼的工夫,就好像一個巨大的蠶繭,把他整個人包在了裡面。


鬼面一隻手攥著冰錐的一角,一隻手正好在鎮魂鞭纏上他脖子之前塞了一隻手進去。


而後在空中,與下面的凡人遙遙對視,感覺那男人的眼睛裡有一團比當初點燃了整個大不敬之地的魂火還要灼人的火光。


“如果鎮魂令沒有被損壞,”鬼面的聲音在趙雲瀾企圖把他活活勒死的長鞭下顯得沙啞而支離破碎,“我的脖子現在說不定已經被你扒掉了一層皮,嘖嘖,真是可惜……”


趙雲瀾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放、開、他。”


鬼面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與我同為鬼王,盡管境遇所致,性情不合,可我依然不願意傷他,是他一步一步地逼得我走投無路。你想要人,也可以,拿鎮魂燈來換。”


趙雲瀾對這種類似“交換人質”的條件充耳不聞,英俊的眉宇間驟然呈現出了某種沉靜至極的陰鬱:“那我奉勸你,如果你夠聰明的話,最好也給我一錐,否則我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鬼面聽了,沉默了片刻,縱聲大笑:“如果是昆侖君,我今天就算舍命,也絕不讓你獨活,至於……”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失去了神木庇護的鎮魂鞭一瞬間碎成了無數節,趙雲瀾的手心被震出一道幾乎見了骨的血痕,脫手而出:“我的令主你,唉……我感激你借火之恩,又受他的影響,不得已……實在有一點喜歡你,留著你也無礙。”


鬼面說完,帶著尖銳的笑聲,黑霧升起,一瞬間他與被黑繭包圍的沈巍同時不見了蹤影。


趙雲瀾原地站了不知多久,手心幾乎已經被鮮血糊滿了,判官終於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令主,你……”


趙雲瀾驟然被他的聲音驚醒,極緩極緩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角處斜斜飛起,帶著一絲說不出的不祥的殷紅顏色,漆黑的瞳孔深得嚇人,他抬起自己的手,輕輕地舔了一下手心的傷口,上眼皮顯得深邃極了,濃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珠裡打下一片看不見底的陰影。


判官本能地一哆嗦。


“我得勞煩判官大人一件事。”趙雲瀾用一種平靜得詭異的聲音說,“請您帶我去見見幽冥中真正的輪回。”


一時間判官竟然覺得他有些陌生,良久,才驢唇不對馬嘴地說:“我、小人還以為令主想問問鎮魂燈……”


“鎮魂燈?”趙雲瀾左眉輕輕地、如同顫動一樣地挑了一下,左手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右手的傷口,不過片刻,指尖已經一片嫣紅,有那麼片刻的光景,判官膽戰心驚地以為他要說出口的是某一句讓人驚懼的話,然而趙雲瀾卻隻是兀自帶著他詭異的平靜,眼皮微垂,最終連一絲也沒有露出來,隻是簡簡單單地說,“請前走帶路吧。”


“趙處!”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趙雲瀾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祝紅。


“嗯,”趙雲瀾既沒有發火,也沒有什麼大反應,隻是仿佛隨口應了一聲,好像他已經忘了自己已經把祝紅派遣走了,她是不顧命令私自回來的,隨後,趙雲瀾腳步一頓,“碰見楚恕之和大慶,讓他們繼續找林靜,我有點事,先離開一會。”


祝紅:“我跟你一起走!”


趙雲瀾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用了,帶著你不方便,再多修煉幾年吧,小蛇。”


祝紅簡直七竅生煙:“小蛇?我是小蛇?那你是什麼?我們族人裡像你這麼大的還在啃自己出生的蛋殼呢!你這個凡人。”


趙雲瀾頭也不回,隻是嘴角無聲無息地露出一個冷冷地笑容,如耳語一般幾不可聞地說:“別急,很快就不是了。”


被眾人搜尋的林靜正在艱難地打坐,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什麼地方,等他恢復了自己的五官六感,就發現已經被人綁在了這裡,背後是一塊形狀詭異的大石頭,石頭旁邊有一棵抬頭看不見樹冠的樹,周圍仿佛是由水,然而他本人好像身處在了一個透明的大罩子裡,並沒有受水的影響。


他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全都是奇形怪狀的幽畜……有些是典型的幽畜,有些更像人,有些簡直是一灘爛泥,這一群“幽畜”密密麻麻地圍在他周圍,幾乎立刻引發了某神經纖細的男人的密集恐懼症。


林靜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開始念經。


可惜剛開了個頭,念了兩句,林靜就不幸地發現,佛經似乎激怒了周圍這些本來就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的“芳鄰”,幽畜們騷動起來,大大小小的嘶吼四下響起。


林靜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擠出了一個難看地笑容:“那……那什麼,我不知道咱們這有不讓念經的紀律,我這人素質不高,立刻改正、改正。”


距離林靜最近的幽畜眼神貪婪地黯了黯,忍不住往前湊了一步,聳起鼻尖,細細地聞著男人身上新鮮血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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