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我,我媽又忽然軟了語氣,甚至帶了哽咽,「向燭,媽媽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
「媽媽隻有你一個孩子,隻要你足夠爭氣,你爸外頭的那些個私生子才不會搶了咱們娘倆的位置……」
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是她一貫的作風。
可我已經習慣了,甚至變得麻木了。
……
回到家,江岫白早已經回來了,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直到我經過,他的聲音帶著隱忍的怒氣,「這麼晚才回家,江太太去哪裡了?」
「是不是去找紀懷澈廝混了?昨天我就發現他對你不一般!」
「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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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一涼,猛然發現眼前的這個人好陌生,他不會問我臉上的巴掌怎麼回事,隻會懷疑我。
「時刻記住你自己的身份,別丟了我江家的面子!」
說著,他的唇就朝我壓了過來,像野獸一樣嘶啞著,我的嘴裡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我掙扎著,用力推開了他,「要發瘋,出去找雲瓷去!」
我的聲音冷若寒冬,語氣冷漠而直接,今天在宴會上的恥辱,已經讓我的心變得僵硬。
江岫白看著我眼中的冰冷,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眼睛頓時拉滿了紅血絲,惡狠狠道,「溫向燭,那你呢,你又在為誰守身如玉呢?」
江岫白仿佛瞬間沒了興致,起身離開了家,門被重重地甩上。
那天晚上,我睡得極其不安穩,渾身冒著冷汗。
「喵嗚——」
直到鼻子裡嗅到東西燒焦的味道,我瞬間清醒,猛地坐起了身。
映入眼簾的,是客廳隱隱約約的火光,燭臺倒了,微小的火焰燃燒著棉質的布料。
幾乎是一瞬間,整個桌臺被火苗舔舐著,大火四起,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我渾身僵硬,強忍著慌亂去臥室翻找滅火器,可是火越燃越旺,越來越大。
情急之下,我的手指不受控制般地撥打了江岫白的電話。
「嘟嘟——」
那邊好久才有人接起,卻是雲瓷甜膩膩的聲音,「岫白哥哥剛洗完澡,有什麼事嗎?」
我強忍著鼻腔裡的煙霧,「咳咳咳……家裡失火了,我被困住了……」
話音剛落,我清楚地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江岫白不耐煩的聲音。
「少找借口了,煩不煩啊,這麼差勁的理由都能編得出來。既然著火了,那就S在火裡吧,一了百了,也省得天天找我不痛快!」
「小瓷別理她,哥哥哄你睡覺。」
電話被掛斷,傳來嘟嘟的聲響。
我心如S灰,徹底失望。
火勢越來越大,客廳的火光逐漸向臥室蔓延,我的腦海裡湧現出江岫白嘲諷的表情。
「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少自作多情,我永遠不會愛你。」
「不要像舔狗一樣關心我,賤不賤啊?」
「溫向燭,撿起你可憐的自尊心吧,少來惡心我!」
一滴淚落在慢慢變熱的地板上,啪嗒一聲。
突然,臥室的門被拍得震天響,模糊中,有人從火光中走來,聲音急切。
「向燭姐——」
「再堅持一下,千萬別閉眼!」
意識消失的前一秒,我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我想。
如果能活下來。
我一定要與江岫白就此兩清。
5
頭腦昏昏沉沉,記憶卻逐漸清晰起來。
十六歲那年,我剛被溫家從鄉下接了回來,溫家出了場意外,男丁相繼去世。
他們才想起,還有我這個從小被遺忘在鄉間的唯一孫輩。
剛被接到大院時,年齡相仿的少爺千金們都排斥我這個外人。
年少輕狂,又一腔孤勇,他們成幫結派地逗趣我、捉弄我,故意讓我在老師面前出糗,甚至捉S老鼠來恐嚇我。
「鄉下來的土包子,也配跟我們住在一個大院裡?」
「溫家S的S,沒的沒,這才想起她了吧,還真是個小可憐呢!」
「反正溫向燭爹不疼,娘不愛,沒人給她撐腰,被欺負了也不敢吱聲,受氣包!窩囊廢!」
我瑟縮著自己自卑的影子,低著頭,不敢反抗,也從來不會回懟他們。
因為媽媽說了,不要惹事,能忍就忍,否則爸爸生氣了,就會再把我送回鄉下去。
直到我遇見了江岫白,少年那時候雖青澀,但上位者該有的氣質,他學了個十成十。
有人把我的課本故意淋湿,他就當著全班人的面,將那人的書本連帶著課桌,一同從六樓扔了下去。
有人說我有人生沒人養,土包子進城,又蠢又笨,他就悄悄錄了音,光明正大地拿給那人家長聽。
有人尾隨我,故意找小混混來嚇唬我,他就以牙還牙,將那人SS地摁在地上,道歉個不停。
慢慢地,大院裡的人都明白,我是江岫白護著的人,他們再也不敢明面上欺負我。
可能是因為看不慣他們,也可能隻是順手搭救,江岫白從來沒有真正地記住過我這個人。
而我,在這情竇初開的年齡,不可避免地喜歡上了那個救我於水深火熱中的少年。
我的暗戀悄無聲息,卻持續了整整十年。
我開始接受母親的嚴苛標準,學習姿態儀式、社交風範、知識課程……
為了配得上優秀耀眼的江岫白,我勤奮刻苦地堅持了整整七年,才從醜小鴨蛻變成了白天鵝。
當與江家聯姻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高興得幾乎要發瘋。
夙願終於實現,我以為那是幸福的開始,卻未曾料到,江岫白身邊早已有了一個嬌俏黏人的小青梅。
他們才是從小一起長大,對彼此最為了解的青梅竹馬,而我,隻是一個半路上S出來的第三者。
可我別無選擇,我爸在外面養著幾個私生子,他們虎視眈眈,隻有與江家聯姻,我們娘倆的地位才能不被別人搶走。
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努力,早晚有一天能夠打動江岫白。
可是十年了,從校服到婚紗,我始終藏著心底的愛意,從一而終地追隨著他。
盡管我們結了婚,他冰冷冷的內心,卻從來都沒有我的位置。
我努力了很久很久,而現在,我徹底累了。
江岫白,愛是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在不知不覺中就會被消磨殆盡。
我對你的愛已經耗盡了,就像薪火燃盡,再也沒了。
6
病房裡,鼻腔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我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
小護士為我調節著吊瓶的速度,忍不住感慨。
「幸好那個小伙子及時把你給救了出來,再晚一步啊,後果不堪設想……」
我隱約記得暈過去前,那個冰涼的懷抱和一聲聲急切的呼喊,以及模糊的側臉。
護士走後,我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久好久。
經歷火場一遭,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我這短暫的一生,好像都是在為別人而活。
前二十年,為培養我,卻一直利用我的溫家而活。
後面幾年,為娶了我,卻一直傷害我的江岫白而活。
我好像從來沒有為自己而活過。
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紀懷澈的聲線不穩,像是在強忍著巨大的疼痛。
「……醫生說,你胸腔裡還有煙霧的殘留,隻能喝些流食養養胃。」
他說著,將電飯煲裡的白粥慢慢倒了出來,噴香撲鼻。
「謝謝你,阿澈。」
眼前的這個少年逐漸與十年前跟在我後面跑的小孩重合,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
紀懷澈已經長到了二十歲,是個可以保護我的大男孩了,我心裡多了幾分慰藉。
一滴淚落在我的肩頭,我一驚,抬眼看。
紀懷澈哭了。
「醫生還說,你得了血友病,已經好久了。」
「怎麼會,好端端的,怎麼會得這種病……」
他哽咽著,肩膀一抽一抽的,臉上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
我平靜地放下小瓷碗,擦幹他臉上的淚珠,「你都知道了啊……」
「阿澈,你別哭,我還有好幾年的活頭呢。」
看到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此刻如此地崩潰,我有些手足無措。
最終還是輕輕地抱了抱他,什麼也沒說。
再次抬眼,我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男人,他的臉色發冷,隱隱約約掛著慍怒。
是江岫白。
我松開了紀懷澈的肩膀,眼神逐漸變得清明,眸底一片冰冷。
……
紀懷澈出去了,病房內隻剩下我和江岫白兩個人。
我真的很想開口問問他。
昨晚我在火裡求生的時候,你在哪裡?
火勢漸大,絕望充盈在我心頭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可我隻是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
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江岫白看著我,神情第一次帶了焦灼,他抿了抿唇,聲音發啞。
「為什麼昨晚不多給我打幾個電話?」
我瞬間感覺有點可笑,忍不住還是笑出了聲。
「可是,你不是說了嗎,既然著火了,那就幹脆S在火裡,一了百了。」
「可惜了。」我輕嘆一聲,「沒S成,又讓你失望了。」
他攥了攥拳頭,放在身側,手指有些顫抖,「我……我那時以為你在開玩笑。」
「第二天看到新聞報道,我立馬就趕過來了。」
「溫向燭,你還要讓我怎麼樣啊?」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恰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
看了一眼備注,他忍了忍,沒再看我,聲線卻變得溫潤,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小瓷。」
「糯米沒了,我們再養一個好不好,別哭別哭……」
「治療師說了,不能影響心情,你是不是又想被送去國外治療啊。」
哦,原來那隻打翻燭臺的野貓S在這場火災裡了啊。
雲瓷的聲音哭到發顫,江岫白揉了揉眉心,他又要去哄她了。
毫無疑問,他這次又會將我拋下。
腹部的疼痛陡然加劇,喉間湧上一股腥甜,隨手扯過一張紙擦了擦嘴,上面的猩紅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將紙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
在江岫白轉身的那一刻,我叫住了他。
「抽個時間,我們把婚離了吧。」
他的步子猛然頓住,急遽地轉過身來,似乎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你……你說什麼?」
病房裡寂靜一片,我聽到自己清晰的聲音響起。
「我說,離婚。你聾了嗎?」
江岫白肩膀顫了顫,他薄唇輕抿,背對著我,臉上看不出是什麼神情。
「溫向燭,你懂點事。糯米S了,小瓷快哭到昏厥了,我必須要過去看看她。」
「收回剛才的那句話,我就當沒有聽到。」
他還是走了,背影決絕,似乎又覺得是我在無理取鬧,隻留下一句話。
「離婚,你想都別想!」
我側過身,看向窗外,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殘陽如血。
野貓S了,雲瓷傷心落淚,哭到昏厥。
江岫白。
如果我有一天S了。
你會不會這麼難過?
7
出院之後,平日裡早出晚歸的江岫白,不知怎麼的,回家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平安夜那天,我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看著手中薄薄的單子,細細核對所有的信息。
自從那次火災之後,我的身體大不如前,時常頭腦一陣發暈,關節骨陣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