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來,掌櫃的立馬清場,而後跟在我身邊賠著笑。
「大娘子來得真是巧,我們這鋪子剛趕制出來一件成品嫁衣,要不您試試?」
我自然想試試。
我不習慣旁人伺候更衣,所以後院隻留了一人在外把風。
隻是這嫁衣實在難穿,後面有條帶子根本無法系起。
不得已,我叫了外頭的人:「勞駕,幫我系一下。」
那人應了一聲,片刻之後推門進來。
我等著那人幫忙,背後卻遲遲沒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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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一股寒意忽然貼上我的後背,我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感覺實在詭異,我捂住胸口慌忙回頭,瞧見衣冠整齊的陳熠禮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我身後,與衣冠不整的我形成鮮明對比。
他的視線毫不掩飾在我赤裸的背上遊移,像是一隻勾魂的妖。
隨著他的步子,我本能向後躲,最終被他逼進角落。
他傾身,湊在我頸間輕嗅。
聲音喑啞:「了了,永遠陪在哥哥身邊不好嗎?為什麼要看別人?」
我拼命掙扎,依舊不是他的對手。
他將我抱起,放在身後小案上,強勢擠進我的腿間。
有烙鐵似的東西抵住我。
我難堪地撇過頭:「陳熠禮,別逼我恨你。」
他繼續蠱惑著我:「了了不會恨哥哥的對嗎?可憐可憐哥哥,好不好?」
10
那日,陳熠禮還是沒有做到最後一步。
我滿身狼狽從成衣鋪逃出來。
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安平王府的馬車,但隻是一瞬間,馬車便消失在轉角,像是在躲避著什麼。
因為是嫁給王爺。
我少不得進宮。
每到此時,陳熠禮便人模狗樣地與帝後站在一起,與我闲話家常。
陳熠行站在我身邊,與我交頭接耳:「我以前瞧皇兄們成親,也沒有這樣麻煩。」
我看著他不說話。
他本能摸著自己的臉:「你幹什麼這麼瞧本王?爺臉上有東西?」
我問他:「前段時間你可曾去過上京成衣鋪?」
他皺眉,一臉嫌棄:「爺沒事去那個地方做什麼?那是你們婦人才去的。」
我按下心中不安,安慰自己是我想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我曾與陳熠禮糾纏過深的原因,皇上為我和陳熠行的賜婚很是匆忙。
眨眼大喜日子將至。
府上遍布紅綢,喜燈籠隨著夜風微微搖曳。
大婚前一夜。
外面靜得像是被一張無形的網罩住。
陳熠禮一改常態,至今都沒有任何動作,這著實不太像他。
我坐在鏡前,怎麼也靜不下心。
正想著,一陣微弱的聲響從牆角那邊傳來。
來了。
我忙過去將門闩插S。
可來人比我更快一步。
他閃身進屋,SS捂住我的嘴。
「噓,你要害S本王。」
是陳熠行。
我松了口氣,方才的恐懼頓時變成了怒火。
我衝著他低吼:「你瘋了?」
他端詳我半晌,嬉皮笑臉問我:「你在等人?」
我心虛:「沒有的事。」
「哦。」
他在我屋裡踱步,忽然問我:「我哥沒來?」
我皺眉:「他為何要來?」
陳熠行點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從他的表情中看到了惋惜。
片刻之後,他拍拍我的肩:「爺怕你緊張,特意來看看你,怎麼樣?爺這夫君還算稱職吧?」
我心煩意亂,不願意搭理他,幹脆把人往外推:「趕緊走吧你。」
他也沒有強留,臨走時告訴我:「不要害怕,再有一個時辰爺便來接你。」
被他這麼一攪和,我更是睡不著。
眼見也快到了接親的良辰吉時,我幹脆叫人來為我梳妝。
我有些心不在焉。
為我上妝的婢女問我:「娘子,您在等人?」
我一愣。
這才發覺自己一直從鏡中向大門看。
我是在等人嗎?
應該不是吧。
11
陳熠行之前說迎親時有王府的暗衛護送,且城中必經之路都是皇上加派的人手,不會出任何問題。
他向我保證。
「隻要花轎抬出安國公府,便不會再有任何問題。」
你看,其實他都懂。
我SS攥著喜帕。
直到坐上花轎。
我這心才算是安穩了一些。
安國公府離安平王府不遠,至此,也確實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外面鑼鼓聲喧天。
不時有人道恭喜恭喜。
我問跟在轎邊的婢女:「走到哪了?」
婢女回:「娘子,快到了。」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語氣有些僵硬。
從人聲鼎沸到萬籟俱寂,隻用了一刻多一點。
我被拉著完成繁復的禮節,最終被送入洞房。
坐上喜床,我算是徹底松了口氣。
這輩子我總算沒有走上一世的老路,陳熠禮他應該沒理由再記恨於我了吧。
不多時,門被推開。
透過蓋頭,我瞧見一雙銀絲暗紋錦靴停在我身前。
我又等了會兒,這廝遲遲沒有動作。
我不耐煩,直接扯下蓋頭:「你怎麼如此磨……」
後半句話消失在陳熠禮陰沉的眼神中。
幾日不見,他越發憔悴,幾乎可以說是形容枯槁。
他緩緩向我靠近,將我壓在喜床上,右手輕輕撫上我的脖子,像是一條毒蛇在我身上遊移。
他說:「怎麼辦?哥哥還是離不開你,一直陪著哥哥不好嗎?明明上一世你那麼喜歡哥哥。」
我這才發現自己被他帶來了太子府,可我卻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還在說著:「上一世你脫光了衣裳爬上了哥哥的床,這一次為何不要哥哥了?嗯?你知道當我得知自己可以再次擁有你的那刻,有多麼高興嗎?」
想起我為了嫁給他做的那些下賤事被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巨大的羞恥感忽然化作憤怒。
激動之下,我拔下頭上的金簪,想也不想刺進他的肩膀。
他愣住了,呆呆看著被我刺傷的地方,紅了眼眶:「了了,你……」
我說:「你知道嗎?上一世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現在想來都讓我感到無比惡心。」
我穿著大紅的喜服,從太子府穿堂而過,沿途有不少侍衛,但無一人敢攔我。
我一步一步走回安平王府。
不知道陳熠行做了什麼,此時賓客早已散去,偌大個王府空蕩蕩的,隻有滿目的大紅色提醒著我今日王府有喜事。
行至回廊,盡頭的屋子裡有人在說話。
走過去一看,是陳熠行。
他似乎是在訓斥下人。
但面上卻帶著笑,是我不曾見過的模樣。
他譏笑說:「本王這些年算是養了一群廢物。」
跪在他腳邊那人面色羞赧:「王爺,王府刺S那一次,確實是屬下失手。」
陳熠行又問:「賑災那次亦是失手?」
那人頭垂得更低了。
他一腳踹開那人。
「皇上最痛恨奪人妻一事,這一次陳熠禮必S無疑。」
皇上的發妻並不是當今皇後,而是他微末時陪在他身邊的一個農女,後來為了能奪得皇位,他不得已將妻子拱手讓人以拉攏勢力,所以平生最恨奪人妻。
我隻覺全身血液倒流,四肢更是僵得失去了知覺。
剛要轉身離開,一把鋒利的短刀便帶著凌厲之勢從屋中而來,將我SS釘在廊柱上。
須臾,陳熠行負手從屋中踱步而出,笑眯眯在我身前站定。
「陳熠禮有今日,多虧有本王的好王妃。
「念在你有功的份上,這一世,本王便不送你全家流放,你意下如何?」
陳熠行的話帶來的衝擊遠遠大過肩膀傷口帶來的疼痛。
我大驚:「是你?」
他呵呵笑了一聲。
「所以你也是重生的?」
回應我的是一張浸了藥的帕子。
我再醒時,已經被吊了起來,而身前不遠處,是渾身是血的陳熠禮,他此時被五花大綁,根本動彈不得。
見我醒了,陳熠行過去,一腳踩上他的臉,在地上狠狠摩擦。
「瞧瞧本王的好大哥,為了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竟要S要活!」
我嘴裡塞了東西,所有的髒話出口都變成了嗚咽。
陳熠禮並沒有看我,隻說:「我依你所言來了,你該說話算話把人放了。」
大約是陳熠禮的淡然刺痛了陳熠行的神經。
他忽然照著陳熠禮的臉用力踢去:「誰他媽跟你說話算話,一個S人,居然還端著儲君的架子?
「在這演伉儷情深是吧?那本王便成全你倆。」
我被從半空中放下來,狠狠摔在地上。
顧不上肩膀的疼痛,我拼命爬到淺度昏迷的陳熠禮身邊,用力推著他:「陳熠禮,你醒醒!」
陳熠行拖過馬扎,好整以暇蹺著二郎腿。
「嘖嘖嘖,讓本王好生感動,不如本王留你們個全屍吧,也算全了你們兩世的情誼。」
我一邊解著陳熠禮身上的繩子,一邊譏諷道:「難怪陳熠禮在外走失多年,皇上都不扶你坐儲君位,難怪皇後寧可抱養皇子,都不願替你添一句美言,你自以為是藏拙,其實你是真的平庸。」
我這話正戳中他的肺管子,但見他面色一變,提著刀大步向我走來。
光線極暗的屋子忽然透進一絲光亮。
原本在昏迷中的陳熠禮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SS按住陳熠行,向我吼道:「快走!」
我自知留下是拖累,便向著光的方向拼命跑。
等我跑出暗道,回頭的那一瞬間,滔天的火光從夜的深處炸開。
12
我又回到了初次與陳熠禮見面的地方。
那是一個亂葬崗,離陳熠行囚禁我倆的地方不遠。
那日過後我曾去密室找過。
裡面焦黑一片,可見當日火勢之大。
偶爾我也會進城,採買東西,也順便打聽陳熠禮的行蹤。
街頭巷尾,大家提到陳熠禮,都是一臉惋惜。
陳熠禮至今杳無音信,但我始終堅信他沒事。
至於陳熠行,有人說他S了。
他確實該S。
寒來暑往。
一晃我在這小院中生活已有一年, 皇上已立新儲。
這一年, 我依然沒有陳熠禮的消息。
這日,我照常在河邊漿洗衣服, 等再回到院中時, 發現院門大敞四開。
我眉心一跳,推門進院。
果然見院中立著一道筆挺的身影。
聽聞聲響,他緩緩回頭。
隔著三百多日的思念,我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我忙放下手中的衣服向他走去。
分明有千言萬語想問他,最終出口隻得一句:「你餓不餓?」
他亦跟著我笑, 他說:「商了了, 你讓我好找,我竟沒想到你一直在這沒有離開。」
這語氣……
我頓覺不對, 想要甩開他時已經來不及。
鋒利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我刺來,千鈞一發之際, 一支箭矢破空而來, 瞬間爆了他的頭。
溫熱的血漿濺了我一身。
等他倒下, 緩緩露出身後屋檐下站著的人。
我呆呆站在原地看著那人, 他卻吝嗇得沒有分給我半分視線。
見陳熠行S透, 他收了弓, 轉身便走。
我這才發現他有些跛腳。
我忽然有些心慌,憑本能追了過去。
他的名字就在我嘴邊, 我卻不敢叫出來。
我跟在他身後邊走邊無聲掉眼淚,直到走到大門口,他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 隻是依舊沒有回頭。
她之所以在這個時辰出現在東宮偏殿,是因為我上輩子被豬油蒙了心,恨不能把我自薦枕席的事昭告天下。
「我我」聲音嘶啞如破風箱,哪像之前那般朗如珠玉。
我鼻子一酸。
動作比思維還要快。
我緊緊抱住他, 終於放聲大哭。
他身子一僵, 良久, 艱難開口:「我配不上你了, 你走吧。」
我隻當沒聽見他的話,用力把他往院裡拽:「你怎麼瘦這麼多?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我現在會做很多吃的,我給你做飯。」
他紋絲不動,隻是一直說:「你走吧, 我放你走。」
我被他惹惱了,一巴掌扇在他臉上:「你閉嘴。」
他低頭不語。
好一會兒,一點水滴落在我手背。
不同於他的體溫, 他的眼淚是滾燙的, 一如他對我的心意。
我說:「我想好了,以後我們不進城了, 就隱姓埋名在這生活。」
他像根木頭, 一句話都不說,隻是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
我說:「陳熠禮,有一句話我一直沒跟你說。」
他忽然捂住我的嘴:「不要說。」
「嗯。」
我應了一聲:「那我們以後再不分開了,行不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 大概像是一輩子那麼久吧,他終於點頭。
微風起,落英繽紛。
在春的深處,我又聞到了熟悉的桂花香。
初春微涼, 唯有掌心傳來一點暖意。
我牽著他,一步一步向院中走去。
我想,這點暖意已足夠支撐我們走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