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八年,西涼王一句和親,我就從一國之後成了人皆可辱的女奴。
他為我換上嫁衣:「盈盈,朕沒辦法,是西涼王指名要你。」
兄長為我出頭,卻被當眾施了宮刑,風骨盡折。
父親帶病爬過三千長階,碰S在他腳下,隻得了一句「對不起」。
哭聲滿城中,我的花轎與父親的靈柩擦肩而過。
永平十八年,大破西涼,我成了皇室的恥辱。
論功行賞時,我隻要了一座邊境小城。
後來,千裡奔喪,城門緊閉,他在雪裡跪廢了雙腿,換不回一個已S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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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永平八年,我朝大敗。
西涼王提出和親,羞辱般地指向了我。
「貴國的皇後貌美如花,不知陛下可否割愛啊?」
我抬眼,那膘肥體壯的西涼王對著我露出淫邪的笑容。
一片寂靜,我聽見身邊的夫君說:「西涼王想要,朕沒有不給的道理。」
我就這樣被夫君送了人。
十年。
如今已是永平十八年,兄長大破西涼,我終於回到了京都。
京都不是西涼。
在西涼,我是女奴,要嬌媚,要放浪,要忍得住痛。
可在京都,我是皇後,要端莊,要賢淑,要體體面面。
可我哪還有什麼體面呢? ṭų⁺
宮中妃嫔依舊向我請安。
貴妃笑吟吟地請我教她陛下最愛的驚鴻舞。
眾妃捧著舞衣,扒開我的衣服,露出那些駭人的鞭痕,烙印。
我平靜地告訴她:「我早已不會跳了。」
貴妃惋惜地嘆氣,護甲劃過我的傷疤帶來一陣顫慄:「想來也是,娘娘在西涼隻怕是學了更好的舞呢!」
「是啊,西涼舞娘天下聞名,娘娘也跳給我們瞧瞧吧?」眾人惡意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了又掃,恨不得下一刻就將我扒光遊街。
「聽說西涼王室父子同妻,娘娘這豔福,便是青樓裡最淫蕩的妓子也比不得。」
眾人三言兩語,逗得貴妃笑得更嬌。
她站起身,被女人們簇擁在中間,美豔的面龐突然冷了下來。
「娘娘當初,不是答應了不再回京嗎?」
我輕聲道:「放心,我不會擋你的路。」
從我回京開始,幾乎每一個人都在想:「謝盈,你怎麼還不去S啊?」
2
十年之後,貴妃依舊視我如仇敵,但她不知道,我快要S了。
我被喂了十年的西涼秘藥,養出了嬌媚動人、不會衰老的面容,也損了根基,活不過今年。
我本想告訴他。
可自我回京那日之後,便再未見過陛下。人人都說,陛下已經厭了我。
可明明從前,我們țŭ̀⁹舉案齊眉,約定好一生一世一雙人。
彼時他是京城聞名的沉璧公子,無數貴女芳心暗許;我是京城第一才女,當世大儒的獨女。
父親不願我嫁給他,我卻鐵了心要與他一同走過奪嫡的血路。
沉璧登基那日,我與他同受百官朝拜。那時,我以為我們是天生一對。
沉璧執著我的手,含情脈脈地說著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騙了我。
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謊言將我困在金籠裡,從謝盈變成了皇後。
我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名字。
3
從西涼回來以後,我便開始夢魘。
一時是父親撞S在金殿上的慘烈,一時又是兄長身下的一灘血,一時又換成陛下溫柔地喚我「皇後」,將我送上西涼和親的花轎。
我不讓宮中熄燈,整夜整夜地坐著,便再也夢不到了。
貴妃不知何時得知了此事,專挑了夜半帶著人上門來。
「有人報我說椒房殿揮霍奢靡,夜夜亮如白晝,妹妹便來瞧瞧。」她說著,身後的嬤嬤帶著宮女就開始一盞盞地熄燈。
我起身欲攔,胸中卻氣血翻湧,跌在榻上。
「姐姐莫氣,這也是陛下定下來的規矩。徵戰西涼,後宮嚴禁奢靡浪費,姐姐身為皇後,更要以身作則啊!」
幾個粗壯的嬤嬤架著我,不讓我動彈。
我眼睜睜看著最後一盞燈在我眼前熄滅。
兩個嬤嬤終於松了手,將我砸在榻邊,嫌惡地擦了擦手。
「姐姐且安眠吧!」
她們把我拋下,趾高氣昂地走了。
我的額角撞在榻上的玉雕扶手上,似乎是破了,潺潺地淌著血。
「瑪瑙!瑪瑙……」我呼喚著貼身侍女的名字。
椒房殿太大,太空,沒人聽見我的聲音。
好痛……父親當年,也是這樣痛嗎?
4
我再次蘇醒之時,外面噼裡啪啦地,像是下著大雨。
頭上的傷口已經被包扎好,陛下就坐在我床邊,面露憂色。
「皇後,你醒了。」他伸手將我靠在他懷中,輕柔地給我喂藥。
「瑪瑙呢?」
陛下親昵地擦拭我唇邊的藥漬,討好似的回答:「你身邊的那群奴才辦事不盡心,朕已經下令杖斃,新換了一批機靈的。」
「那兩個婆子害你受傷,朕已經下令絞S。」
原來那不是雨聲,而是木板打在皮肉上的悶響。
我匆忙走到廊下,貴妃跪在院中,形容狼狽。
陛下指著她對我說:「崔氏以下犯上,朕已經罰過了。」
我瞧著貴妃身側,一同跪著的還有她的貼身侍女阿青。
那夜,就是她一盞盞滅了我的燈。
她還好好的。
可我的侍女瑪瑙卻在另一邊被打得沒了聲息。
「罰也罰了,此事便揭過不言。」陛下對我道,「皇後,你是後宮的表率,前朝事多,你要懂事。」
我明白了。
我甩開他的手走進院中,扶起貴妃:「妹妹隻是無心之失,本宮自然不會計較。」
寬大的衣袖下,貴妃的手指戳進我身上未愈合的傷口中,鑽心的痛。
她柔媚地起身告罪:「妾知錯了。」
貴妃挽著他連聲喊痛地走了,獨留我在原地。
血一滴一滴沿著指尖落到地上,那群機靈的宮女卻無一人發現。
5
我一日比一日虛弱起來。
我開始安排後事。
貴妃在宮中根基深厚,又盛寵不衰,崔氏勢大。若不是兄長勉力支撐門庭,謝家早就散了。
我做不到其他的,隻能利用自己僅有的皇後身份,多為家中謀一份安穩。
在貴妃的推波助瀾下,宮中傳遍了皇後囂張跋扈、目無國法的傳聞。
陛下請我到御書房問話。
他痛心疾首地問我為何要幹出這樣不體面的事情。
他對著我嘆息:「皇後,你變了。」
我看見他的眼中並無半點愛意,隻覺得荒唐。
「陛下可還記得從前?」
「陛下提親時口口聲聲對妾的父親發誓,會愛妾一生,保謝氏三代榮華。」我慘然一笑,發現自己竟流不出一滴眼淚。
「可現在呢?妾的父親已經躺在地下,若不是兄長棄文從武,京都如今還有謝家的位置嗎?」
陛下從未見過我這樣咄咄逼人的樣子,皺眉道:「皇後,你知道的。今時不同往日,謝家如今除了你哥哥,朝中無人,朕有心無力。」
我抬眼,「永平八年,我父S於金殿之時,陛下心中是否有愧?」
陛下不願看我,沉默良久道:「朕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陛下有那麼多不得已,不得已娶了崔氏,不得已逼S我父親,不得已將發妻拱手送人?!」
我掀開衣袖,第一次主動將那些烙印展示給人看,卻是為了逼我的夫君退步。
陛下眸光一震,低聲道:「皇後,是朕對不住你。」
他沒有再說什麼。
他早已經不是我的沉璧了。我分明知道,可還是忍不住在回憶裡找曾經的那個他。
陪我整夜看星星的他,為我洗手做羹湯的他,低聲給我唱著情歌的他,還有新婚那夜信誓旦旦的他。
他說:「盈盈,我必不負你。」
6
侍女小翠是最先發現我得病的,便想著法子幫我治。
可椒房殿被宮中遺忘了,我又將所有嫁妝變賣換給了謝家老小。
小翠掏空了庫房也隻得了一兩銀子。
沒有太醫願意往椒房殿來,她便去宮外買了些藥回來。
一兩銀子隻能配到最便宜的傷寒散。
我就看著她折騰,乖乖地喝下藥。
就算活不了了,我也不願辜負她。
最後三個月,我不再喝藥,與小翠大吵一架,把她打發到了冷宮。
這是我唯一能幫她的事——保住她的命。
我獨自往御書房走去,緩慢但堅定。
今日兄長回京,西涼王歸順我朝,陛下實現了他夢想中的河清海晏。
眾人論功行賞,直到我闖入御書房,陛下才想起大破西涼,也有我的功勞。
「妾隻求一座邊境小城。」我輕聲道,「妾的身份,如今已經不適合做皇後了,請陛下放妾出宮。妾願在汝城為我朝祈福終老。」
陛下愣住了,他似乎從來都沒有想到,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謝將軍和謝家還在京都,皇後為何要走?」
我抬頭:「謝家舉家遷回祖籍,兄長辭官。」
陛下看向沉默的兄長:「謝將軍並未提過要辭官。」
兄長跪到我身側,將肩膀給我倚著:「臣請辭官。」
陛下神色復雜,看著我似有不舍,又似有果決。
良久之後,他嘆了口氣:「罷了,朕允了。」
7
我終於來到了汝城,這個我曾經日思夜想卻難以到達的地方。
從西涼王庭向東望去,最近最高的那座山是汝山。
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想回家,無時無刻ẗū́ₛ不等那面我朝的戰旗升起,帶我回家。
我在汝城買了一間小院。
左邊的人家是一戶寡婦,連年徵戰,家裡的男丁都S光了,寡婦帶著年幼的女兒過活。
陛下送我到汝城的車駕豪華,聲勢浩大。整個汝城都知道,這個小院裡住著謝皇後。
我本以為他們會厭惡我,害怕我,或者攀附我,可一切都沒發生。
在這裡,我隻是謝盈。
在最後的日子裡,我難得地感到安心。
汝城陽光很好,我躺在躺椅上曬太陽,兄長黑著臉讀陛下寄來的信。
「崔氏懷孕已有六個月,朕一時脫不開身,沒法去看你。」
「朕本想將崔氏的孩子過繼給你,但崔氏寧S不肯,朕隻好作罷。」
我半闔著眼對兄長笑:「崔氏好福氣。」
兄長冷哼一聲:「若不是她,你怎麼會沒有自己的孩子。」
我搖搖頭,不欲多說。
他繼續讀下去:「陛下說,西涼王身上搜出了與朝中的密信。」
「當年和親之事,是朝臣中有人與他提了你的名字。」
「可查到是誰了?」我看著兄長匆忙將幾封信都翻出來,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盈娘娘!」隔壁的小姑娘一溜煙地跑進來,熟門熟路地去拉我,「盈娘娘要不要去看猴戲?」
「安平來了。」我坐起來,被她牽著慢慢地往外走。
「哎呀,大哥哥,你也別看了!」安平一把奪過兄長手中的書信,三兩下就撕成了碎片。
兄長又氣又急,也不好和孩子生氣,臉色更不好了。
「不必看也知道是誰。」兄長冷著臉,被安平拉走了。
8
年末,我身體愈發不好,好幾日才能醒上一回。
陛下寄來的書信積了厚厚一摞,我再也沒有打開過。
兄長漸漸也不再出門,一心一意守著我。
我離開的那一日無比寧靜。
汝城下著大雪,安平趴在我床邊睡著了,兄長紅著眼握緊我的手。
我實在是太累了,以至於S亡來臨時竟有些迫不及待。
我的靈魂一直在升高,升高,直到高高地俯瞰Ṱŭ₋著整個汝城。
大雪紛飛,全城人都跪在我的小院前。我看到他們捧著一尊尊神像,祈禱,痛哭,無聲地生怕吵到裡面的人安息。
「那是你。」冥冥中有人這樣告訴我。
我看著他們將白幡掛滿城,將神像送回簡陋但用心妝點的神龛。
我的S訊被迅速傳回京都。
9
傳信人快馬加鞭進了皇城,抬頭卻隻能看見滾滾濃煙。
陛下的紫宸殿起了大火,貴妃和陛下都困在火中。
我穿過匆忙救火的宮人,走進了火場,聽到了他們的爭吵。
原來,西涼王本不會選我。
那個將我推出來的人,是崔春眠。
她告訴西涼王:「陛下此生最在乎的人,是謝皇後。王上可知,何為強奪人妻?」
沉璧掐著她的脖子,猶如惡鬼:「賤婦!是你害了她,是你逼得我們走到這一步!」
崔春眠脖頸發出「咯咯」的聲響,面色也青紫了,可她還在笑:「陛下……和親,不是你答應的嗎?」
沉璧如遭雷劈,狠狠將崔春眠甩在地上。
崔春眠喘息著譏諷他:「陛下,承認了吧,你與我,都是同樣的卑劣。」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崔春眠身下淌出一灘暗紅色的血。
可她卻像絲毫感覺不到一樣,起身抱緊了沉璧。
「陛下,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她松開一直緊握的另一隻手,火油落到地上,卷起更高的火焰。
可她被推開了。
沉璧將她推向了火焰,在崔春眠的哀哭聲中,他一步一步踏過火舌。
由跑,變成走,再變成爬。
他爬到殿外,正倒在傳信人的腳下。
傳信人惶恐地跪下將他扶起,卻聽得他喃喃自語:「我不能S,我得去和她道歉,求她原諒。我不能S,我不能S……」
「陛下,皇後薨逝了。」
沉璧一頭栽在地上。
我看到他那半張被火燒壞的臉上淌下來血紅血紅的淚。
原來,我S了,他也會為我哭。
他推開了所有人,搖搖晃晃地走,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竟赤著腳跑起來,向著城門的方向。
「盈盈,我來殉你。」
10
到達汝城的時候,他幾乎是從馬上滾下來的。
汝城下了三日大雪,如今雪已經及膝,馬走不動道。他就在雪地裡連滾帶爬地跌到城門口。
汝城城門緊閉。
他用盡全身力氣拍著城門,大喊著我的名字。
「盈盈,我來了,我來接你回家。」
城門緊閉。
我站在雲端俯視,城門的這一邊,是千裡奔喪的帝王;另一邊,是滿城百姓。
他們沉默地站在城門後,沒有人動。
一路守護沉璧的御前侍衛冷聲道:「汝城郡守何在?為何不開城門?」
「永平八年,汝城郡守S於西涼鐵蹄,此後,汝城再無郡守。」一個老人淡淡道。
我認得他。
西涼人S了他的孫子,他的兒子S在戰場,他的妻子和兒媳被西涼人虜去,再也沒有回來。
事實上,汝城大半的家庭都是一樣的。
侍衛不滿於他的冷淡:「你個老匹夫,你可知這是陛下親臨!」
老人道:「草民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跪在了城門口,卻依舊沒有開門。
沉璧哀哀地和他們商量:「盈盈是我的發妻,我總要見她最後一面。」
「我知道,是我對不住她。盈盈怨我,不願見我也是應該的。」
「可她畢竟是我的皇後,我要接她回京大葬。」
鄰居的寡婦抬眼道:「草民鬥膽問陛下一句,盈娘娘是否是陛下親手送出?」
「是。」沉璧默然,「是崔氏挑撥離間,將盈盈推到了西涼人手中。」
他SS地咬著腮幫子,眼中似要噴火。
「我會S了她。」
寡婦搖了搖頭:「陛下,草民家中男丁皆戰S,就是為了不讓妻兒老小落入西涼人的手中。」
「我們什麼也沒有,隻能握緊刀保護妻子。」
「陛下富有天下,卻將娘娘送到西涼受苦。」
沉璧聽懂了。
他不再拍打城門,而是絕望地跪在雪地裡,以一種贖罪的姿態。
11
雪下得越來越大,我坐在城牆上看著他,想起了許多往事。
我從小嬌生慣養,此生吃過最大的苦不過是學女ṭů⁰紅時扎破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