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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歸來以後

第2章

發佈時間:2025-05-08 15:04:26

可我為了沉璧吃盡了世間百苦。


沉璧母妃早逝,他被過繼給皇後膝下。


 


皇後性情古怪暴戾,總是天不亮就召我入宮侍候,時有不悅便是罰跪。


 


夜裡回府,沉璧給我按著青紫的膝蓋,承諾我:「待我登基,便沒有人敢罰你了。」


 


登基之後,他轉頭就娶了崔春眠。


 


他說:「盈盈,朕在朝中根基不穩,娶崔氏隻是權宜之計。」


 


無數妃嫔分走了他的目光,而我坐在他身側,再也沒有被看見。


 


直到那日西涼王指著我。


 


兄長衝上去打了西涼王,被人壓著要杖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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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他腳邊苦苦哀求。我告訴他,放了我哥哥,我願意去和親。


 


他眼底映著卑微的我,口中卻吐出了:「S罪可免,活罪難逃。」


 


兄長被當眾施了宮刑,險些被西涼王一並收入帳下。


 


這一天,我忽然發現他不再叫我的名字,而是喚我「皇後」。


 


「皇後,你要懂事,要體諒朕。」


 


「皇後,朕是不得已。」


 


因為和親之事,父親氣得大病一場。可他還是帶病上朝,一路從階下磕到沉璧面前。


 


「陛下,自古以來,就沒有皇後和親的道理!」


 


「西涼人辱我大晉,請陛下出兵!」


 


父親說了那麼多,可他隻回了七個字:「小不忍則亂大謀。」


 


父親悲痛欲絕,一頭碰S在金階上。


 


我後來在西涼常想,若是我不選他,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雪又下了起來。


 


沉璧跪在雪地裡,眼睫和嘴唇上都帶著白霜。那些火燒過的傷口淌出的血結了冰,將他牢牢地凍在原地。


 


12


 


沉璧最終被救入了城中。


 


由於跪得太久,他再也站不起來。


 


汝城沒人在意他的腿,連他自己也不在意。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是來找我。


 


或者說,找我的屍身。


 


在我那個小小的房裡,他隻找到了高高堆著的一沓信。


 


那是幾個月裡他送來的,我後來再也沒有拆開一封。


 


沉璧沉默著一封封地將信打開,鋪得平整。


 


他如今不良於行,桌上鋪不下,他就掙扎著滾到地上鋪,直到這間小小的屋子裡到處都是信。


 


他拖著傷腿伏在那些信上看了又看,反復確認。


 


從前,我尚未出閣時,他總給我寫信。


 


一天一封,有時還不止。


 


我看得厭了,便丟在一邊,也是這樣,堆得高高的。


 


他偶爾會來拜訪父親。


 


裝作不經意地溜到我的書房,將那些亂七八糟丟在一邊的信全翻出來看,根據信紙的折痕判斷我到底看了沒有。


 


若是沒看,定是要把那些說了一遍又一遍的話再親口對我說一遍。


 


「盈盈,京城下了大雪,汝城呢?」


 


「微末時,我們總說要讓外族臣服,要河清海晏,百姓安居。」


 


「如今,西涼歸順,我多年的籌謀總算沒有辜負。」


 


「盈盈,我已經選了良辰吉日,待我辦完最後一件事,便到汝城接你。」


 


沉璧伏在那一張張信上一遍遍地讀著,讀到嗓音沙啞,喉嚨出血,無法出聲。


 


這一刻我忽然慶幸,幸好我已經S了。


 


我知道他的壯志未酬,知道他初登基就被西涼血洗邊境的不甘與憤恨,也知道他的隱忍與籌謀。


 


他總說,他是不得已。


 


我也明白,他是皇帝,他心裡放了天下,我的位置就少得可憐。


 


可我沒法釋懷,也沒法騙自己原諒,更沒法再和他一起走下去。


 


「盈盈,原來掌握天下的代價這麼大,我悔了。」他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毀了我妹妹一生,如今倒想著殉情了?」兄長悄然從博古架後踱出來。țū́₌


 


他冷眼看了許久,卻又在此刻出聲,是為了我。


 


「是我負她,我該贖罪。」


 


兄長揪住沉璧的衣襟,一字一頓:「盈盈不願見你,你不該去礙她的眼。」


 


沉璧愣住了。


 


兄長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我想見她。」沉璧突然攥住兄長的衣擺。


 


兄長嫌惡地將他的手掃開:「你不配見我妹妹。」


 


「若不是我妹妹在西涼,我不會出徵。你這個做夫君的不要她,我要!」


 


「你走吧。」兄長嘆息。


 


「自此以後,盈盈便與你沒有一點瓜葛,我就當她從未嫁給你。」


 


「可她是我入了玉碟的發妻!是皇後!合該享受萬民供奉!」


 


沉璧嘶聲道:「我總要給她S後的榮華!」


 


兄長停步,回頭淡淡道:「這本就是盈盈應得的。」


 


沉璧最終拿到了我的骨灰。


 


他捧著那個小壇子放在心口,露出與十年前一般的珍重。


 


12


 


沉璧在汝城養傷。


 


安平邀請他去寺廟裡為我祈福。


 


我已經許久不曾回過神龛。


 


不知何時,那小小的神龛被建得莊重而肅穆,我的塑像坐在裡面,和一邊的神佛並無二致。


 


沉璧執著香抬頭,才發現那是我。


 


安平跪在另一個蒲團上說:「盈娘娘是英雄,應該受萬民供奉。」


 


沉璧凝視著我的塑像。


 


安平認真地走到他面前跪下:「你是皇帝,你下一道旨,讓大家都供奉盈娘娘。」


 


「她是皇後,入了太廟,此後香火不斷。」沉璧告訴安平。


 


安平搖頭:「阿娘說,做神仙有長生。盈娘娘應該長生。」


 


「你們京都沒有西涼人,沒被屠過城,不知道汝城的過去。要不是盈娘娘舍身和親,西涼人退出汝城,我都沒有出生的機會。」


 


「汝城會世世代代供奉她。」


 


沉璧扯出個苦澀的笑容:「我聽說,你一直陪著盈盈,你想當公主嗎?」


 


沉璧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


 


小姑娘靈敏地躲開。


 


沉璧說:「朕封你為公主,你去當盈盈的女兒好不好?」


 


安平搖頭:「盈娘娘說她本該有個公主的,我不想佔了公主的位置。」


 


「你說什麼?!」沉璧目呲欲裂,面色煞白,吐出一口血來。


 


安平道:「盈娘娘說那是個沒福氣的孩子……」


 


在安平的細聲細語中,我輕輕撫上小腹。


 


這孩子沒福氣。


 


和親西涼的路上,我發現了她。


 


可那時,我清楚地知道我會面對什麼。


 


我留不住她,我不能讓她和我一樣悽慘,屈辱地S在西涼。


 


所以,在邊境的小驛館內,我親手S了她。


 


自此之後,我再也不會有孩子。


 


13


 


沉璧回到京都已經是幾個月後。


 


那日紫宸殿大火,貴妃最終被救出火場,可分娩提前了。


 


她難產了三天三夜,最終生下一個S胎。


 


沒有人敢提那個孩子。


 


貴妃將她丟給了野狗,然後像沒事人一樣翹首以盼地等著沉璧歸京。


 


可沉璧恨透了她。


 


小翠,那個被我藏到冷宮的小宮女最終活著走到了沉璧的面前。


 


其餘的人,在這幾個月裡或是失蹤,或是失足,崔春眠一條命也沒留下。


 


隻有小翠,在聽聞我的S訊之後為我痛哭一場,然後跑出冷宮。


 


在沉璧回京的第一天,她跪在了他上朝的必經之路上。


 


「求陛下為我家娘娘做主!」


 


沉璧在她面前停步。


 


小翠說:「貴妃崔氏害娘娘性命,求陛下做主!」


 


「早在幾個月前,娘娘就已經病了。崔氏代掌宮務,竟不給娘娘發分例錢!娘娘病重,奴婢去太醫院請御醫,無人願往。」


 


「是他們害S了娘娘!求陛下做主,嚴懲重罰,讓他們給娘娘賠命!」


 


沉璧仔細地瞧著她,突然道:「沒有醫,沒有藥,她便是這樣過的嗎?」


 


小翠點頭,叩首道:「奴婢想到宮外請大夫,被貴妃找人攔下。奴婢隻得偷偷叫同鄉帶了些藥進宮。」


 


小翠交出了那份蹩腳的傷寒藥方。


 


她到現在還以為,我是因為傷寒過重病逝的。


 


傻姑娘。


 


可沉璧不傻。


 


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S意。


 


他來到貴妃宮中時,崔春眠打扮得極其豔麗。


 


薄如蟬翼的紅紗衣透出瓷白的肌膚,容色嬌豔欲滴。


 


她欣喜地迎上沉璧的冷臉。 ṭų₍


 


「啪!」沉璧身邊的嬤嬤將她按倒在地上,一個清脆的耳光招呼了上去。


 


崔春眠就穿著那身紗衣,被拉到石子道上跪著。


 


一個耳光接一個耳光,直打得她面腫如豬,哭都哭不出來。


 


她問:「陛下為何如此對我?」


 


「皇後已逝,陛下應珍惜眼前人啊!」


 


沉璧暴怒:「你怎麼有臉提她!若不是你,她怎會心灰意冷,自請出宮?」


 


「若不是你,她怎會無醫無藥,病入膏肓,再難回天?」


 


「若不是你,我與她怎會走到今日的田地?」


 


「崔氏要貴妃之位,我給了;要孩子,我也給了。可你們呢?你們逼S了我的發妻!」


 


沉璧將崔春眠一把提起,血紅的眼睛看得她心驚。


 


崔春眠顫抖著嘴唇:「陛下愛她,為何不能愛我?」


 


「那個女人,她早該S了!這就是她的命!」


 


沉璧脫力般地松開她,搖著頭,拖著兩條廢腿後退:「若是她能早點告訴我,我為她尋訪天下名醫。我不信我們會陰陽兩隔。」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崔春眠冷笑:「西涼秘藥,服過的女奴均活不過十年。從陛下答應和親的那一刻,你就親手把她送進了墳墓。」


 


沉璧跌坐在原地。


 


次日上朝,沉璧將崔氏勾結外族的證據昭告天下,崔氏抄家滅族。


 


他將崔春眠打入冷宮,並在冷宮裡養了許多野狗。


 


那些野狗無人喂養,便盯上了細皮嫩肉的崔春眠。


 


因此,每到夜半,冷宮就會傳出貴妃的尖叫聲。


 


那是野狗在撕咬她,就像撕咬那個孩子一樣。


 


等到了白日裡,沉璧便派太醫去給她醫治,用最好的藥,保她不S。


 


崔春眠求生不得,求S不能,漸漸地便有些瘋了。


 


起初是在冷宮罵沉璧無情,活該永失所愛。


 


然後是整日地尖叫,叫破了嗓子。


 


最後便是沉默、柔順、認命,像侍奉沉璧那樣恭敬地用自己去喂養那些野狗。


 


西涼成ťů⁾了天承的屬國。西涼人提出和親,用西涼第一美人換西涼王的性命。


 


沉璧拒絕了,他將西涼王五馬分屍,將那頭顱懸吊於汝城城門上,讓他世代為汝城,為我贖罪。


 


他用自己的方式一個個地向欺我辱我的人復仇,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他用那把匕首反復刺傷自己,流出半身的血,又將傷口縫起來,留下一道道長如蜈蚣的傷疤。


 


他偽裝得很好,瘋癲得很隱秘,前朝依舊風平浪靜。


 


除了紫宸殿的宮人,沒人知道紫宸殿每夜都是滿地血。


 


14


 


白日裡,沉璧依舊上朝。


 


在朝堂上,除了政務,他提的最多的便是給謝家和我更多的恩賞。


 


他給兄長封了一字並肩王,不顧滿朝文武的勸誡,給了他五十萬大軍的兵權,請他回京繼續為官。


 


聖旨送到汝城,兄長卻消失了。


 


連帶著整個謝家都找不到了。


 


沉璧無處安放的愧疚便全用在已逝之人身上。


 


他給我封了許多谥號,三天兩頭便加封幾個。


 


我的谥號變成極其荒誕的一大串溢美之詞。


 


這種行為直到靈位上再也寫不下才停止。


 


後來,沉璧提出要給我父親追封國公,重新以厚儀下葬。


 


可上天並不給他補償的機會。


 


永平十二年,大水衝走了父親的墓地。兄長那時從邊境趕回,找了三個月也沒找到。


 


過了幾個月,京中忽然傳起了護國寺靈驗的消息,沉璧聽聞後,決定去護國寺為我與我父求往生,為我與他求一支籤。


 


他穿著麻衣,從皇宮一步一拜,虔誠地拜到了護國寺。


 


護國寺建在山頂。


 


上千階臺階,他一步步磕過去,頭破血流,毀了容的半張臉上淌著血,猶如惡鬼。


 


長階染血,一如十年前我父S於金殿的場景。


 


住持給他解籤,籤籤都是下下籤。


 


住持說:「陛下與皇後八字不合,必有一人會害了對方。」


 


「我不信。」他一遍遍地搖著籤筒。


 


一籤是「香消玉殒」,一籤是「妻離子散」,一籤是「夫妻不睦」……


 


他固執地說:「我與盈盈成婚時,月老廟的主持算過,我們姻緣天合,是會長長久久的。」


 


那一卦是我去算的。


 


住持告訴我:「遇人不淑,應速速離去。」


 


沉璧問我解籤的結果,我一邊笑著告訴他:「天賜良緣」,一邊把籤文塞進衣袖。


 


原來,到底是強求不得。


 


果真是遇人不淑。


 


沉璧不眠不休地搖著籤筒,隻為求一個上上籤。


 


三天三夜……


 


他終於昏厥過去, 被侍從抬到廂房休養。


 


夜半,他似乎是夢魘了, 睜開眼睛便喊著我的名字,一邊喊,一邊哭。


 


「盈盈,我錯了。」


 


「盈盈, 別不要我。」


 


「盈盈,你回頭看看我。」


 


若是從前的我,定是一步三回頭,願與他長相守,不分離。


 


可現在的我不會再回頭了。


 


十年前,我的至愛將我狠狠摔碎,讓我卑微如塵埃。


 


可還有人將我高高舉起, 盼我平安,盼我長生。


 


但那個人卻不是他了。


 


15


 


沉璧的瘋病越來越重,他也不再掩飾, 赤裸裸地流露出S意。


 


他想S,想著與我來世再續前緣。


 


可他不敢S,生怕擋了我的輪回路, 再害我一生。


 


他忘記了曾經犧牲我換來的天下太平,忘記了要勵精圖治做個聖君、明君, 忘記了何為王者。


 


他逐漸不再上朝, 日日窩在椒房殿,點著西域送來的阿芙蓉醉生夢S。


 


永平二十年,各地揭竿而起。


 


京都腐敗,不堪一擊。


 


義軍攻入京都時,沉璧還在椒房殿吸著阿芙蓉。


 


宮門被破,S聲震天。他推翻了火爐,點燃了帷幔, 抱著我的骨灰壇, 躺進了火海。


 


「盈盈,我來殉你。」


 


新帝是我父親的門生, 出現在他身邊的, 還有我的兄長。


 


在紫宸殿, 兄長發現了許多畫卷。


 


裡面畫著我和一個長得很像我的小姑娘。


 


畫卷記錄了一個長長的故事。


 


小姑娘在春日裡出生, 有母親的愛護,日日陪伴。


 


畫中一時是我與小姑娘放風箏, 一時是我們在捉蝴蝶,一時是在唱歌、跳舞, 一時又是在雨後的窗邊讀書。


 


那是沉璧畫的我和她。


 


畫卷裡沒有他。


 


他隻在角落寫上一句「某年某月某日, 思之如狂。」


 


兄長看了許久,不知是看我還是看那個未曾謀面的外甥女。


 


最後,新帝將這些一把火都燒了, 幹幹淨淨。


 


16


 


幾千年後, 我依舊活著。


 


在汝城百姓世世代代的供奉中,我真的獲得了長生,成了盈娘娘。


 


新帝將那個屈辱的和親皇後從歷史上抹去,隻留下大義凜然的謝家貴女。


 


很多年後, 沉璧的墓重見天日。


 


人們在他的棺椁裡不僅找到了人的骨灰,還找到了豬的。


 


這便是兄長隔了幾千年的報復了。


 


那個骨灰壇中,裝的從來就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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