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遠山在我與他的帝後大婚之日,以牽機斷我性命。
他說,我既已知曉他是替身,便隻能去S。
可我S後,他又日夜為我招魂。
當我借旁人屍身重生,我慢條斯理地勾起他的臉,語若輕鴻。
「既是借著別人身份得來的東西,就該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1
段遠山正在親吻一具石像。
堂堂大燕帝王,此刻如巴兒狗般,蜷縮在石像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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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搖曳,映出他卑微又虔誠的臉。
「寧寧,魂兮歸來。」
他低聲呢喃,將引魂符燃得熱烈。
這是大燕的招魂術,以逝者石像為媒,輔以符篆。
相傳隻要施術者足夠虔誠,就算屍身成骨,也能召回S者魂魄,再借他人之軀復生。
瑤姬雙眸晶亮,見狀立刻閃出,嫋嫋婷婷落到石像邊。
燈火映襯下,人與石的相似面孔,宛若石像有靈,受帝王感召,落地成了人。
「四郎,是我。」
「得你眷顧,我又重生了。」
她淚盈於睫,翩跹身姿消瘦,仿佛魂體還沒凝好。
「寧寧......」我聽到段遠山驚喜地喟嘆。
再睜眼望去,他已將瑤姬抱進懷裡。
很快,他的眼神迷離起來,眸底卷著失而復得的歡喜。
我心下一松。
我與瑤姬都是間者,被送進宮來,就是為了迷惑段遠山。
在前赴後繼的間者中,瑤姬不但面容最似「寧寧」,舉止做派也有七八分像。
也因此,她勢在必得。
可就在她送近香唇時,段遠山忽然抬手,一把勒住她的脖頸。
瞬間清明的眼神,更變得狠厲。
瑤姬沒來得及再開口,脖頸處便傳來「咔嚓」一聲。
軟掉的腦袋歪斜下來,帶著S不瞑目的眼。
段遠山嫌惡地丟開手,認真擦拭幹淨每一根手指,才又轉身抱緊了石像。
「寧寧,這些人真討厭,都沒將你學透,就敢來裝模作樣。瞧,就連被我SS,都沒你堅持得久。」
我惡寒,仿佛又回到了自己S亡的那一天。
七載青梅竹馬意,三月同生共S情,他用一場盛大的帝後婚儀做了了斷。
合衾酒中被他注入了足量的牽機藥。
等我藥效發作疼痛難忍時,他用盡全力將我摟在懷中,語調歡快又詭異著:「你且忍一忍疼,等你不再恨我,我再來好好愛你。」
呵呵,是S人的身份嗎?
2
很快,暗處有人閃出,默不作聲地清理幹淨現場,再悄無聲息離開。
段遠山也重新起身,他步履闲適,向我的藏匿處走來。
「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朕動手。」
他慵懶地開了口,眯起的眼角,有濃得化不開的S意。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本來,因著這副軀殼的面容,隻與「寧寧」有五分相似,我隻是作為瑤姬婢女而存在。
如今瑤姬作S冒進,我要是不能在其他地方足夠像「寧寧」,怕是性命也難保。
危險當前,原先打算的藏拙之技,便不再適用了。
想到此,我深吸了口氣。衝出的瞬間,大膽地捧住他的臉。
八指抵在他的下顎,兩拇指摩挲在他的唇畔。
這個動作,早已刻入我的肌骨裡。
六歲時第一次捧起,得他一臉羞惱;至十六歲時情竇初開,被他反握進手心;以及二十歲的大婚夜,隻捧到一手的虛無。
如今我再次重復這動作,他一下子僵住。
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清明,轉而扼住我的喉嚨。
「學得確實比方才那位好些,可惜......」
他冷笑著,手指不斷地收緊。
我不躲不避,歪著腦袋看向他。
「我雖是間者,但自認除容貌外,神態舉止皆像足了您那位的十分。我這樣的替身,你確定不要?」
自我S後,聽聞段遠山痴情附體,到處搜集我的替身。
容貌、身量、舉止、性情,皆可。
我又彎了彎眉眼。
即使沒有酒窩,也笑出了從前的弧度。
他的手,慢慢松了開來。
怔忡的眼底,都是不可置信。
也對,就算他日夜為我招魂,也不會相信,我真能回來。
當下的我,就隻是一個,最完美的替身。
呵呵,真可笑。
我在給自己當替身。
我嬌笑著吻上他的側臉,眼波流轉,一如當年。
他連眼珠子都不會轉動了,直直地看著我。
一絲水霧起,彌漫起追憶與迷惘。
慌亂間,也不隻是誰碰倒了蠟燭。
突如其來的黑暗,叫他方寸大亂。
他拼命拽住我,將我推到石像旁。借著月光,視線在我與石像間,一遍遍地逡巡。
看石像的臉,看我的眸。
瘋狂半晌,終究是箍緊我的腰,在我的耳邊一遍遍地確認。
「寧寧?寧寧!寧寧......」
「皇上,我是。」我附和著。
他猛然抬頭,近乎厲喝,眸底閃著瘋狂。
「不要叫朕皇上,叫我子狸。」
3
子狸是段遠山的小字,非親近人可喚。
自幼,我們金童玉女。
他是大燕皇庭裡的太子,我是丞相府裡的嫡長女。
門當戶對的親事,在我們不過總角時,便被先皇定下。
我由此時常進宮小住,遇上他總是順理成章。
可即使相見,我們也都恪守著禮儀。他端方著頷首,我矜持著回禮,似熟悉又陌生。
這般和睦相伴著長大,我本以為,我們貌合神離。
直到他要去往邊疆,為國迎戰北狄。
送他出京的那天,我折了一柳,想祝他馬到功成,可話到嘴邊,卻化成了哽咽。
細雨紛紛中,我眼眶莫名酸脹。
他遞過帕子,俯身在我耳邊輕嘆。
「在孤出京的日子裡,可否好好念一念孤。」
我錯愕抬頭,正見他眉眼含笑,滿臉溫柔。
「孤想你喚孤子狸,太子殿下,太見外了。」
微風乍起,吹蕩開我手中柳條。
毛茸茸的枝葉輕撓著我的手臂,酥麻的痒意便蔓延進心底。
我偷看到了他紅透的耳根,也在他的眸子裡,見證了自己的羞澀。
原來這場情之所動,是一場十足的雙向奔赴。
後來的每一天,我懂了什麼叫相思。
可就在相思最濃時,邊疆出事了。
太子身陷疆場,不知所終。
我不知從哪裡鼓起了勇氣,偷偷瞞了家人,千裡奔赴北疆。
我想去找他,我要找到他!
也許是蒼天憐我,我真的將他從S人堆裡背出。
我傾盡心力照顧了他三個月,在他瑟瑟發抖時擁緊他;在他心情燥鬱時安慰他;在他寂寞彷徨時陪伴他。
可他與從前,還是太不一樣。
冷冽仿佛焊在了他身上,除與生俱來的疏離外,他對任何人還多了幾分審視與懷疑。
這些人中,也包括我。
後來,懷疑變成了厭棄。
他丟掉我送的所有東西,還罵我無規無德,敗壞皇家名聲。
他不允許我的靠近,眸光狠厲視我如陌路。
他還當著我面攬別人在懷,肆意調笑我的無趣。
我以為他隻是歷經多番磨難,心緒未穩,依舊默默相陪,期待他能有和緩過來的一天。
可等回了京,他做的頭一件事,便是以我私德敗壞為由,要取消我們的婚約。
我的百般挽留,都被他嘲諷是無規無矩的浪蕩行徑。
就連子狸這個名字,都被他狠狠踩在腳下。
他好像被奪了舍,被抽換掉了芯。
後來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子狸。
我的子狸早就因為旁人的算計,徹底S在了戰場上。
一抔黃土,將真相掩了個幹幹淨淨。
當時明明能救子狸的他,卻選擇了冷眼旁觀。
4
癲狂的一夜,叫驟雨卷了滿園的海棠。
我被封為才人,賜居滿芳閣。
貴妃很快就派人送來了賞賜,並命我前去拜見。
如今的後廷,皇後足不出戶,她是實際掌權人。
我欣然前往,伺候我的宮婢們卻愁眉苦臉。
「小主,是否要去請皇上一同前去。」
我知她們的意思,貴妃是宮中,唯一一個不是我替身的妃子。
她是北疆王的女兒,自降身份入後宮為妃,隻為了能陪在段遠山身邊。
闔宮皆知,貴妃愛皇上甚深。與此同時,她也醋意甚大。
得帝臨幸後的替身,都會被她整治。
「不用。」我擺了擺手,做出無所畏懼的張狂模樣。
我這次進宮,本就意在貴妃。
我想在瞞過段遠山的情形下,悄悄告訴貴妃真相。
她的身後是北疆王,以北疆王之勢,定能悄無聲息找回子狸的屍骨。
大燕皇族的傳說中,子孫的屍骨隻有歸於皇陵,才能使得靈魂皈依。
更何況,北疆王功高震主,早有反意,隻是苦於師出無名。
我便給他這個名。
那冒牌貨,既是借著別人身份得來的東西,就該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推段遠山下這燕帝之位,是我給子狸的交代。
思緒翻飛間,轎輦落在了貴妃宮門前。
她坐在圈椅裡等著。
我甫一進門,便被眾人押跪在廊下。
貴妃得意地笑著,嫉妒使她面目猙獰,吐出的話語如簇了毒。
「姜寧,從前我能贏,如今我亦能。」
囂張姿態一如既往。
當年她來京時,對我的子狸一見鍾情,自此展開猛烈追求。
子狸不勝其煩,當著她的面將我攏進懷中。
她倔強地揚著頭,說我們尚未大婚,一切皆未成定數。
後來在邊疆,她靠在逃生歸來的段遠山身側,對我龇牙冷笑。
如今,她更加笑得怡然,染了豆蔻的手指點了點我的眉眼,淡漠地吩咐:「她那對眼珠子看著滲人,毀了。」
段遠山給了她囂張的資本。
隻要不傷替身最形似我的那部分,他素來對貴妃懲治的手段,睜隻眼閉隻眼。
而我如今這張軀殼,最形似的在於櫻唇。
於是,得令的狗腿子們,利落地拿來了刀。
刀刃逐漸逼近,仿佛轉瞬便能剜出我的眼珠。
我佯裝害怕,心底卻平靜無波。
我算計的時機正好,段遠山及時趕來。
他步履匆忙,眼中驚恐未散,額間冷汗滾滾。
我略略翹了翹唇角,看來昨夜我的表現叫段遠山滿意。
即使我的眼再不是從前的潋滟水杏樣兒,他依然在我刻意的眼波流轉裡,淪陷。
「貴妃,放肆。」段遠山握緊了我的手,十指相扣,像極了當年模樣。
貴妃一口氣差點兒沒提上來,目光怨毒,如陰冷的蛇。
我知道,她這是要加倍報復我的前兆。
5
段遠山為了我斥責貴妃,闔宮哗然。
一時間,我風頭無兩。
闔宮妃嫔們幾乎踏破我滿芳閣門檻,湊在一起叫罵貴妃的同時,又紛紛向我示好。
隻是有人心思淺,情緒收斂不到位,嫉妒與不甘便透了出來。
「那臉也並不如何肖似,怎就入了皇上的眼。」
「說白了還不是沾的皇後娘娘的光,隻是可惜了皇後娘娘,若是醒不過來......」
在世人的口口相傳裡,燕帝與姜家阿寧青梅竹馬。雖相處後期多有摩擦,但好在終成眷屬。
隻是帝後大婚當日,風雲突變,竟有人膽敢刺S燕帝。
姜寧以身護主,後雖經全力搶救,仍昏迷不醒。
時逢北疆王進京,以從龍之功與邊疆安穩,為其女求鳳位。
燕帝卻不允,執意讓活S人姜寧入主鳳儀殿。
至今五載光陰,無論貴妃如何橫行霸道,都不敢找上鳳儀殿。
燕帝也是依舊痴情不改,除了日常照拂,這後宮妃妾,皆比照姜後尋來。
我冷笑出聲。
帝後情深被聲聲歌頌,卻無人知曉,那夜根本沒有什麼刺S,隻有段遠山灌我的一杯毒酒。
更不會有人知道,傳說中的痴心人,連身份都是偷來的。
我草草應付了幾日便閉門謝客,隻待貴妃尋來。
果然,貴妃不負我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