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快腳步。
他很著急地想要吧。
09
賓客雲集。
我在人群中迎來送往。
有長輩交口稱贊我這場宴會辦得漂亮。
有年輕的貴女們頗有些同情地看我:
「顧清茉,你真的不介意蕭小侯爺娶季如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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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若有所思:
「以前你剛來京城的時候不知禮數,我們捉弄捉弄你就算了,可現在看你受別人的欺負,我怎麼還難受了呢。」
其中年歲稍大的安慰我:
「顧娘子別氣,男人嘛,都是那麼回事,見一個愛一個,不值得我們生氣,我們過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逐一道謝,然後在眾人的目光中落座。
蕭牧塵旁邊的位置。
季如婉一襲火紅嫁衣,在侍女的攙扶下娉婷而入。
向我敬茶。
「還望以後姐姐多多照拂如婉。」
我不躲不避,接受了她的行禮。
茶杯蓋子緩緩拂過杯壁,我眉眼含笑:
「論親戚你是侯爺的表姐,論先後你和侯爺是青梅竹馬,這聲姐姐我實在擔不起。」
季如婉聞言,眼角露出得意的笑,看向蕭牧塵。
蕭牧塵輕咳一聲。
一口茶剛剛下肚,我忽然捂住肚子。
一口血噴得老遠。
我眼中驚疑,似無限哀痛地看著季如婉:
「你在茶裡下毒了?」
季如婉原本的喜色瞬間一僵,連連否認。
我又一口血吐出,艱難地看向抱住我的蕭牧塵:
「那是你下的毒?」
蕭牧塵愣住。
我眼中淚珠滑落:
「我都已經同意了你娶做了J女的表姐為平妻,早就把後院的管家權讓給季姑娘,你們……你們為什麼還這麼容不下我?」
我眼中哀婉無限。
像極了被情愛折磨得遍體鱗傷的女人。
蕭牧塵瞳孔漸大,瘋狂大喊請大夫。
季如婉也吃驚般看向蕭牧塵,喃喃:
「牧塵,你當真愛我到如此……」
我腦中漸漸混沌。
嘴角輕彎。
走之前,就送你們一口鍋吧。
沉沉睡去前,隻聞何雲厲聲高呼大罵。
10
假S藥已經生效。
我再次醒來時,人已經進了棺材。
意識清醒,卻不能睜開眼。
隔著木板,外面吵鬧異常。
我仔細聽了會兒。
何雲要將我的棺椁送回嶺南。
卻被蕭牧塵攔住。
他高聲怒斥:
「茉茉是我的妻子,她的後事憑什麼由你來處理!」
何雲氣勢絲毫不弱:
「就憑我是她最好的姐妹,而你隻是一個變了心的男人。」
她冷嗤:
「蕭牧塵,現在你想起來茉茉是你的妻子了啊,你為了一個罪臣棄婦,將茉茉變成全京城的笑話時,你有想過她是你的妻子嗎?
「或許你忘了,茉茉不隻是你的妻子,他還是你和你母親的救命恩人,可你們母子是怎麼對她的?」
我靜靜聽著,心中悲涼平靜。
哪怕回京成親後,婆母也並不喜歡我。
她覺得我出身寒微,本不配嫁入侯府。
我和蕭牧塵大婚後,京中貴女們一同奚落我。
一開始,我毫不在意。
誰欺負了我,我就要捉弄報復回去。
和何雲成為好友,也是這個時候。
她偶然見到我把禮部侍郎家的小姐綁在樹上,拊掌大笑。
「顧清茉,你有點意思啊,和其他那些矯揉造作的嬌女們不一樣。」
蕭牧塵也並不拘著我學禮節。
我得罪了人,他便幫我做好善後工作。
可我能不在意外人的言論,沒辦法不在乎婆母的數落嫌棄:
「娶了你這樣一個鄉野村婦,日日讓塵兒顏面盡失,他以後還如何在官場立足?」
我開始改變。
禮節、管家、作畫、繡花……
那些我曾經最討厭的東西,我都強迫自己去學。
蕭牧塵不忍心,勸我不要繼續了。
可我執意不放棄。
我不想讓他娶了我,就低人一等,受人嘲笑。
可當我把這些所謂的高門大戶禮節學Ŧū⁷得十足時,季如婉回來了。
好像,這些東西也沒用了。
如今,聽了何雲的話,圍觀的人忍不住紛紛勸道:
「蕭小侯爺,你還是放手讓何姑娘帶茉茉回家吧。」
「對啊,顧娘子的S是你和季如婉設計下毒造成的,你還有什麼臉面攔著她呢?」
「不行!」蕭牧塵SS扶著木棺。
他已經不再解釋下毒的事了。
隻固執地不允許任何人將棺材抬起。
人群議論紛紛。
我人躺在裡面,跟著心急。
蕭牧塵這人有病!
有大病!!
尚書府送棺材的隊伍和蕭牧塵帶來圍堵的人越吵越亂。
到後面我幾乎聽不到蕭牧塵的聲音了。
忽然,一聲巨響,隨之是一片安靜。
何雲的聲音再次傳來:
「蕭牧塵,你和茉茉大婚前,曾有一個約定,你還記得嗎?」
隔著棺材,我不知道蕭牧塵的反應。
有人詢問何雲是什麼約定。
我神思恍惚,也仿佛回到了大婚那夜。
我爹本不同意我和蕭牧塵的婚事。
是他百般作保,挨了我爹數次驅逐的馬鞭棍棒,才終於讓我爹點頭。
可我爹並不看好我和他在京城的生活。
所以在大婚那夜,我要蕭牧塵向我保證:
如果有一天我想離開這,他必須放我走。
有了這條保證,好像也不需要假S藥來折騰一番。
可我不敢賭。
我不想以後還活著,給他念想,留日後更多的糾纏。
何雲大概拿出了那晚蕭牧塵親手立下的字據:
「蕭小侯爺請看,一張是茉茉留給你的信,一張是你親自寫ţů⁾下的承諾。
「今日你若繼續攔,那便是要茉茉S了也不得安寧。」
外面忽然安靜。
最先響起的是我的侍女春桃的哭聲。
「侯爺,你放夫人離開吧,她在侯府最近真的好難過好痛苦。
「每天都在哭,每晚都睡不著。
「侯爺你也有了新的娘子了,求您,放夫人離開吧。」
眼淚悄然滑落。
如果蕭牧塵現在打開信封,就能看到我留給他最後的話。
【蕭牧塵,之前騙了你。
【毒藥是我自己下的。
【因為我要永遠離開你,S生不復相見。】
棺材再次被抬起,緩緩顛簸移動。
我緊繃的心,終於放松了下來。
11 ţũ⁰
五年後。
阿爹又從鎮上幫我拿回何雲寄來的信。
妞妞跟在阿爹的身後,兩人一會兒躲一會兒藏,玩得不亦樂乎。
我舂好新米,洗洗手,拆開信來。
入目的第一句,卻令我瞬間撒開扔掉了信紙。
何雲熟悉的字跡掉落地上:
【茉茉,我一不小心給暴露了。】
【蕭牧塵發現了你還活著。】
我的心瞬間一緊。
深呼吸,安慰自己不要慌張。
本來也是,發現就發現唄。
都五年了,他發現了又能如何。
反正他早就有了新的妻和子了。
我抬眼,想看看妞妞去了哪裡。
卻不想,忽一人青衫綠玉,挺拔立在門口。
目光對視一瞬,我立刻背過身。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
直到那道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茉茉,原來你真的還活著……」
蕭牧塵聲音喑啞,帶著激動的哽咽聲。
我心裡默默嘆氣,抬頭看他:
「公子,你認錯人了。」
他滿臉苦笑:
「我知道你還沒原諒我茉茉……」
恍如前世般的記憶忽然排山倒海襲來。
原本早就平淡的心,波濤陣陣。
我站起身,朝房間走去,緊緊關上房門。
隔著木板,我平靜地告訴他:
「請你現在就離開,不要打擾我的生活。」
蕭牧塵在門外站了很久才離開。
再開門時, 我爹帶著妞妞正從外面回來。
見到我,阿爹眉毛輕皺:
「他來找你了?」
我無聲地點點頭。
「你怎麼想的?」
「早就了斷的事了。」
阿爹點點頭, 把妞妞高高舉起,玩笑著朝廚房走去:
「我們去給你娘這個小饞貓做好吃的。」
「羞羞羞, 阿娘這麼大了還是小饞貓。」
妞妞朝我做鬼臉, 我故作兇狠地撲上去。
一個時辰後,我們一家三口在夜色燭光中用晚飯。
頭頂月色溶溶。
一切都很好, 不需要改變。
12
我是隔了幾天才知道, 蕭牧塵自請調任嶺南的。
五年的時間,改變了很多。
蕭牧塵的母親已經離世。
他說:「母親走之前,一直喊你的名字。」
他說:「我知道不是季如婉給你下的毒, 我卻選擇了默認, 這是你留給我和她的懲罰,讓我們被千夫所指, 我不會逃脫。」
我恍若未聞。
靜默很久之後,蕭牧塵似是萬般痛苦地將臉垂進手掌。
「茉茉,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錯。
「我沒臉乞求你原諒, 我隻要你別趕我離開你的身邊好嗎?」
我不答。
「就算看在妞妞的面子上, 至少,讓她認我, 這樣以後她就是縣令之女,以後長大了議親……」
「妞妞現在很快樂。」我打斷他。
「妞妞自己也沒覺得做個鄉野女孩有什麼不好。」
我認真地盯著他, 一字一頓:
「所以,也請蕭大人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母女了。」
但蕭牧塵並不聽勸。
隔三岔五, 我家門外會有一些吃的、玩的。
我通通扔掉。
後來碰巧有次被妞妞看到,她想玩裡面的小玩意,我便留了下來。
他出現在我家門口的次數太多了。
連妞妞都發現了異常:
「娘親,那個伯父為什麼總來給咱們送東西。」
我淡笑:
「那是咱們這兒的父母官, 送東西很正常。」
妞妞似懂非懂地點頭, 又問:
「那他怎麼不給李奶奶趙爺爺家送啊。」
阿爹拿雞毛掸子和她玩笑:
「當然是因為我們妞妞可愛啊。」
妞妞被撓痒,和阿爹打鬧起來。
阿爹抱著妞妞離開前, 悄悄回頭看了我一眼。
仿佛在說:「茉茉別擔心,有阿爹。」
鼻子莫名一酸。
除了阿爹和妞妞, 其他的人和事真的都不重要。
13
蕭牧塵再次在嶺南為官的三十年間。
百姓們生活安居樂業, 鎮上政治清明。
蕭牧塵為民思慮,案牍勞形。
終於在五十一歲生辰前去世。
為他送最後一程的百姓們擠滿道路兩旁。
人人都說,他是個好官, 一生未成家,無子無女。
兩袖清風,功德無量。
妞妞和我也在人群中。
她攙扶著我, 微笑地問:
「娘親,你覺得蕭大人是個好人嗎?」
紙錢漫天飄灑, 有幾片落在我的面前。
似蕭牧塵的注視、嘆息。
我的眼睛早已渾濁,看著裝著他遺體的棺材在嗩吶聲中漸遠。
夕陽西下,染紅半邊天。
蕭牧塵的功與過,我並不想評說。
14
我去世時的法事, 是當年的小道士做的。
妞妞問他,為何不遠千裡趕來送我最後一程。
他說:「我曾經也是嶺南人,北上京城的路上遇匪徒, 差點S去時,是顧姑娘救了我一命,如今隻當報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