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都是癱在路邊等S的人。
我的眼淚又多起來,走到哪裡哪裡就會下一陣雨。
民變四起,國家將傾,苦無對策的皇帝聽說竟然有我這樣的人存在,立刻派出隊伍尋找。
葉長齡不準我進京去,擔心會是更大更難劫的官府。
我就問他,「長齡哥哥,咱們吃了那麼多苦,也許就是不應當躲。
「天下人都在受折磨呢,總不會人人都是昏官壞蛋,都如姐姐那般該S。
「多少哥哥也不願意失去妹妹?我眼瞅著不管,世上就隻剩咱們幾個嗎?」
「可你去了便管用嗎?」葉長齡決斷不下,「自出來後掉了許多眼淚,隻解一時之困。天下都熱旱著,哭S未必能解。」
Advertisement
「S了就解脫了。」我告訴他,「無愧。總有那麼多好人該活下去,多救一個是一個。」
葉長齡久久不言,最後走到我身邊來,伸手捧起我的臉。
「寧兒,我陪著你。活不成的時候咱們一起走,誰也別丟下誰。」
我踮起腳,親親他被奔勞奪走了幾分好看的唇,微笑著答應。
「一起活,一起S。」
24
進了京城,始終無法面見皇帝的哥哥趕過來會和,說什麼也不同意我拋頭露面。
「沒有一起S的哥哥,」他說:「多留你一天,我也盡到了做兄長的責任。」
「多留下一脈生息。」我勸哥哥,「我也盡到了生而為人的責任。哥哥,你們這樣護著我,是想天下皆亡,隻剩我自己嗎?」
哥哥疼極了。
我輕聲說:「造反、推翻皇權,或者都能做到,但能擋住老天爺的責罰嗎?
「處處焦土,沒有莊稼,救我出來這些人都很年輕,還能熬多久呢?
「等到徹底沒了食水,再青壯的身體也會變成白骨。S掉了,就分不出誰是哥哥誰是兒子……」
「妹妹!」哥哥不準我說:「你要怎麼做啊?」
我搖搖頭,「不知道。朝廷裡面總有人傑,或者就能想出辦法來呢?
「即便沒有,要切手腳來哭,我也得幫天下百姓熬過這酷夏去。
「那道士說十八年後天有大災,今年就是期限,大災已經來了,哪怕隻能活住幾千幾百口人,也不算亡國滅種。」
哥哥幾乎捏碎了拳,「要切手腳,先切哥哥們的。」
25
皇帝以國師之禮迎我入宮。
細問情形之後他喊來欽天監的官員問計。
欽天監的首官思索良久,「皇上,聖姑之淚如符水般,隻奏一時之效,不能長久克制災情。
「可當年的道士舍S去說她是避禍之丹,必有道理。老臣想著會不會是聖姑哭的場合不對,用處受束縛了?」
皇帝也想了想,而後問他,「依你看,該在什麼樣的場合?」
「天地之怒。」欽天監說。
「自該去祭臺上泣告。如今災情緊迫,現建自然來不及了……」
「便去御山!」皇帝立刻下令。
「速去準備。朕親自陪著聖姑為天下生民請命。」
沐浴梳妝,我穿了身最華美的長袍。
哥哥負手凝望著我。
葉長齡則走上前,「寧兒,你真像個天女。」
我對他笑,「那該能救人的。」
葉長齡不言。
26
欽天監的動作非常快,翌日一早皇帝就陪著我登上了御山。
晨陽熾烈,我站到臨時搭建的高木臺上,苦苦醞釀了一上午,想過世的祖母,想摔S的爹爹……
想娘,想姑姑,想與哥哥和葉長齡分別的日子,心裡酸得泛洪水般,卻沒一滴眼淚。
火球般的金輪把我曬暈在高臺上。
葉長齡第一個衝上去,將我救回傘陰下去。
皇帝看著人給氣若遊絲的我喂水,嘆口氣說:「聖姑怕是哭太多了,一時難得,也不怪的。好生歇歇,再謀明日。」
可我一連在御山上站了三天,暈倒了許多回,就是哭不Ṭûₛ出來。
最後那個傍晚熱浪如沸,太陽眼看要下山了。
我終於走下高臺來,對皇帝說:「請賞臣女一把刀劍。」
「妹妹!」哥哥立刻撲到我的身邊。
「皇上!」葉長齡則給皇帝跪了下去,「我們來京城前,聖姑曾經說過便是自切手腳也要為天下哭出一絲安寧來,她這是要自傷。」
皇帝驚訝地看向我,「聖姑良善。」
「可傷損她……」葉長齡仍搶著說:「若更激生天怒……」
「長齡哥哥!」我呼喚他,「咱們不是說好了嗎?」
「說好了!」葉長齡點點頭,「要切手腳,先切我的。」
27
哥哥也跪到皇帝面前去,「小民來切,小民是聖姑的親兄,必動肝腸。」
皇帝震驚地看著他倆,「這……聖姑……聖姑?」
九五之尊欣喜地盯住我。
我已涕淚滂沱。
天果然下了雨。
可惜,這裡不是祭臺。
那雨大概隻能潤澤御山。
文武百官陪著我們沐在那雨下面,太陽隻剩殘影,眼看要不見了。
「不然……來日再祭?」皇帝猶豫地說。
「寧兒!」葉長齡仰起頭。
「我是下人出身,看不得貧民受苦,但也舍不得你……
「如今搶著血祭御山不為別的,是覺得自己是你最心愛的男人,必然能幫助寧兒把這災殃化了。
「我不是嗎?我比你的哥哥差嗎?多拖一日多S些人,就讓這般噩夢快過去吧!
「讓老天爺,快點兒放過我的寧兒……」
心緒急速翻湧,胸口又悶又痛,全是辣乎乎的熱流,我想說些什麼,剛一張口就噴了血。
葉長齡和哥哥齊齊過來抱我,「寧兒……」
天空突然陰雲密布,狂風席卷炸雷不斷。
瓢潑般的大雨砸了下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向蒼穹。
太陽完全看不見了,天色混沌未分般地黑沉,風猛烈得似要把人卷下山崖。
許多人去攙扶皇帝,皇帝魂飛魄散,「聖……聖姑?」
我傻愣愣地站著,突然有了說話能力,喃喃地問:
「我的血才是避禍丹嗎?老天爺啊,寧兒到底有什麼錯?
「為一捧淚,為這口血,已經家破人亡,隻剩哥哥和葉長齡了!
「若我無罪,請你饒過這天下無辜的人吧!若我有罪,請你立刻罰下天譴,我自己受……」
烏雲突然散了大半,風也住了,雨還在下,不再如水柱般,細密如絲地落著。
近在咫尺的皇帝聽清了我的話,眼見著天地間變化神奇,不由長跪下去,高聲祈禱。
「天降災殃,是朕之過。即日便作罪己詔,上奉九霄,下詔黎庶。
「此後定會勤政愛民勵精圖治,同時尊養聖姑,以承天恩。」
天際又有一道驚雷劈過,直接燒了搭好的高臺。
文武百官皆一激靈,跟著跪下去,向天祈禱。
28
細雨連著下了七天,七天後天晴了,燙人的熱氣卻沒重返。
接連有好消息傳進京來,先是哪裡哪裡的江河湖泊不再枯竭,井口裡也蓄滿了水。
而後又是哪裡哪裡有雷劈開了墨吏黑商們暗藏的糧庫,被動賑濟了災民。
遍地焦土的四野逐漸潤澤起來,迅速長了草和野菜,一撥一撥的流民草寇和造反的隊伍很快就消散了,百姓們自發性地尋法子活,人間很快有了生氣。
末世般的景象很快看不到了,S者被安葬好,小孩子們又開始捉魚捕蟲,不知憂慮地笑。
沒了傾覆之憂的皇帝喜不自勝,「都是聖姑之德,該受天下供養。朕會命人好好為你建造府邸,聖姑就安心留在京,被百官們恭敬。」
我搖搖頭,「哪裡有什麼聖姑啊?臣女隻想回家鄉去,為爹娘並骨,守著祖母留下來的宅院過日子。
「可惜好山好水的地方總沒好父母官,以致人心浮動兇惡欺壓良善,皇上若願垂顧,就給我們派個好大人吧!」
皇帝思忖良久,而後說:
「朕必整頓吏治,務求Ťŭ̀ⁱ祛腐生新。聖姑大德,必可澤被一方,聖姑之兄文武全才, 危難之際不離不棄, 足見卓品,便請屈就管理家鄉,為百姓謀福。」
29
我們終於回了物是人非的家, 沈宅門楣破落,滿庭灰土。
我站在大門口, 卻看見皓首慈顏的祖母站在院裡, 隔著層空氣對我們笑,無聲地說:「好孩子!」
一個道士般的人影兒走過來, 伸手牽住祖母。
祖母稍稍轉身,眼睛依舊望著我們。
「哎!」我大聲喊。
「那臭道士,你可害了我們家呢,好好照顧我的祖母和爹娘!」說著總難滾落的淚撲簌簌地拍在地上,一抹眼間,什麼都已看不到了。
哥哥輕輕攥住我的手掌。
我哽咽說:「誰是避禍丹啊?避禍丹是祖母, 是爹, 是娘,是姑姑,還有哥哥和長齡哥哥同我的苦攢在一塊兒。」
哥哥點頭笑笑, 「也許。不管怎麼都過去了,長輩們總希望咱們好好地活。
「寧兒,你和長齡該成親了。」
番外
三年後,修葺一新的沈府已然成了沈知府的祖宅。
哥哥又去省城上任了,剛剛起身,還沒來得及接走嫂子和小侄女。
知府小姐沈新新才滿兩歲, 路還走不利索就會繞柱子跑。
我疼愛地望著她,又是喜歡又是豔羨,噘著嘴說:
「我和長齡哥哥先成親的, 卻沒嫂子的肚皮爭氣,隻沒動靜。」
嫂子是皇帝的遠房表妹,人很漂亮, 又極通情達理。
她笑著安慰我, 「寧兒不要著急, 總是妹婿太疼愛你, 又忙著去鎮守邊關,耽誤了團聚,很快就會有的。」
成親滿一年的時候,遠北的異族覬覦我朝魚米,意圖染指。
戰事初起時哥哥和葉長齡一起上書皇帝,爭著要為國家效力。
皇上思索過來後, 留下哥哥鎮境安民, 隻把長齡派了出去。
我當然要跟著,葉長齡覺得邊境環境惡劣, 不帶著我。
臨別那日好生難受, 葉長齡說:「寧兒!天災早過去了, 咱們不哭。」
我仰著臉望他,「那你快些回來。」
葉長齡走了整兩年,戰地上書信不便, 難通音信。
我隻是聽哥哥說他很快就從百夫長變成了小將軍,又從小將軍變成了統帥一方的大將。
那是很榮耀的事情。
可我太想他了。
「寧兒!」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我回過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