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從不給我過生日,因為我的生日就是姐姐的祭日。
她在姐姐生日時,逼我穿姐姐的衣服,吃姐姐喜歡的海鮮。
我過敏休克被送去搶救,媽媽卻淡淡地對醫生說:「她自己嘴饞偷吃海鮮。」
我考上大學,她發瘋要我去派出所改成姐姐的名字。
「你姐都沒活到上大學,你憑什麼去!」
我哭著跑下樓,撞見正在抽煙的周沅。
他向我伸出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日落?」
我做了這輩子最離經叛道的決定,騎上了他的摩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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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消失後,媽媽卻後悔了,她給我打電話:「嵐嵐回來吧,媽媽給你補過生日。」
1
媽媽從廚房端出一盤熱氣騰騰的螃蟹,她笑容滿面地催促我:「快吃吧,都是你喜歡吃的。今天你生日,咱們好好慶祝一下。」
我的額頭沁出冷汗,分不清是桌上的螃蟹,還是身上過小的連衣裙讓我窒息。我小心窺她的臉色,試圖提醒她:「媽媽……我海鮮過敏。」
媽媽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她抽掉身上的圍裙摔在桌上:「如果不是你,你姐今年還能吃上螃蟹。」
我的胸口像被無形的大手攥緊了,窒息感如潮水淹沒過頭頂,無法呼吸,也無處可逃。
姐姐已經S了七年,這種被當成替身贖罪的日子,我也過了七年。
我不肯吃螃蟹,媽媽憤怒地掀了桌子,菜餚撒得一地狼藉,她還用菜刀去砍牆上的生日氣球。
嘭嘭嘭的爆破聲,像無聲的恐嚇,讓我頭皮緊繃。
媽媽把家裡砍得破破爛爛後,忽然痛哭出聲,好像全世界都辜負了她,她抱著姐姐的遺照,哭得要S要活。
就像在無聲地指責我,如果當初S的是我就好了。
我幾步走到她面前,壓著顫抖的嗓音質問她:「是不是我吃了螃蟹你就高興了?!」
媽媽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低下頭輕輕摸姐姐的遺照。
我從地上撿起一隻螃蟹,拔下螃蟹腳,一把塞進嘴巴裡,連殼帶肉嚼得滿嘴都是血,最後蟹肉混著尖銳的硬殼硬生生地吞下去,從喉嚨到胃,一路刮得我鮮血淋漓。
我滿嘴血地問她:「你滿意了嗎?」
媽媽冷眼看著我,不為所動。
我抓著連衣裙的領口用力一撕!嘶啦一聲,緊緊捆住我七年的連衣裙被我撕成兩半!敞開的領口讓我終於能暢快地呼吸!
媽媽震怒地看向我,我太開心了:「今天我把命賠給姐姐,你滿意了吧!」
我逐漸呼吸困難,裸露的皮膚浮現大片大片鮮紅的風團。
媽媽眼裡閃過慌亂:「過敏藥呢,你怎麼沒吃藥!」
她放下姐姐的遺照,快步走到藥箱前翻找。
我嘲諷地看著她,隻覺得她十分虛偽,明明這是她期望的,裝什麼呢?
我的意識有些模糊,是要S了吧?這破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過了!
我身體往後一倒,直接休克暈S過去。
2
再次恢復意識,我已經在醫院了。
還沒睜開眼睛,就聽見醫生責怪地說:「你家孩子海鮮嚴重過敏,以後一定不能給她吃了。這次能救回來,下次就不一定了。」
媽媽淡淡地說:「她自己嘴饞偷吃海鮮,我也沒辦法。」
醫生提高聲音:「那就家裡不要買!不要做!」
媽媽訕訕地點頭,接著她發現我醒了,疾步走到我床前:「嵐嵐你醒了。」
她表現得像個很擔心孩子的媽媽,我直接扭過頭,一眼都不想看她。
媽媽有些尷尬,醫生又跟她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她似乎怕我戳穿她,每當醫生要跟我問話,她總要搶過話頭。
直到醫生忍無可忍地呵止她:「我在問病人,你別搶話!」
媽媽訕訕地住嘴。
醫生問完走後,她就默默坐在床尾,跟我隔出無聲的距離。
我嘴巴幹裂喉嚨疼痛,很想喝口水,但隻能默默忍耐著。
媽媽待了不到半天,就忍受不了醫院的氣味,對我說:「我聞這味道很不舒服,你自己點外賣吧。」
媽媽說完,提著包匆匆走了。
隔壁床的阿姨探出頭,難以置信地說:「你這剛搶救過來你媽就走了?怎麼有這麼不負責任的大人!」
「妹妹你家裡是不是還有個弟弟?」
我壓下滿腔的苦意,禮貌回答:「她工作忙吧。」
晚上,我接到外公打來的電話,他關懷地問:「嵐嵐,你怎麼又住院了?你這孩子要體貼你媽點,住一次院要多少錢啊,你媽一個人掙錢不容易,別一點小事就跑醫院。」
我面無表情地說:「姐姐生日,媽媽讓我替姐姐吃海鮮。」
外公哽了一下,全家都知道我海鮮過敏,媽媽卻逼我吃海鮮。他沒責怪自己的女兒,反而說我:「你不會不吃啊?」
我平鋪直述:「我說了不吃,媽媽拿菜刀把家裡都砍爛了。」
外公再次哽住了,他沉默了半晌,低聲勸我:「嵐嵐你不能怪你媽,你媽心裡難受,她那麼愛你姐姐,你姐姐卻走了。白發人送黑發人,誰都受不了。」
「你要多體諒你媽媽,多關心關心她。」
瞧瞧,媽媽的嘴裡都是姐姐,外公的嘴裡都是媽媽,而我孤零零地躺在醫院病床上,卻沒人來問我一句。
我看著手上冰冷的滯留針,嘲諷地勾起嘴角,我都休克搶救了,還要怎麼體諒她?
誰來告訴我,我還要怎麼體諒她!
3
我一個人熬到出院,這期間媽媽沒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空無一人且亂糟糟的屋子。
沙發上堆滿了穿過的髒衣服,地上都是沒吃完的外賣,無數蒼蠅圍著酸臭的殘羹飛,廚房的碗筷已經堆到發霉。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咬牙彎腰收拾。
我經常覺得,我跟媽媽的角色對調了,她有外公外婆全心全意的疼愛,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圍著她轉,包容她的情緒,為她服務。
但我不願意做其中之一了。
我告訴自己,再忍耐一次,等拿到錄取通知書,就能脫離這個地方。
我拖著虛弱的身體收拾好屋子,媽媽直到深夜都沒回來。我對她去哪裡不感興趣,無非就是打牌唱歌。
小時候還會給她打電話,但往往第二天就會被她找理由打一頓。
現在我直接關門睡覺,睡到半夜忽然聞到濃烈的酒氣。我驟然睜眼,看到媽媽坐在床邊,她目光幽幽地盯著我,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我瞬間毛骨悚然,總覺得她下一刻就會S害我。
我慢慢地坐起身,不著痕跡地退出一點距離:「媽,你回來了。」
媽媽忽然抱住我,她溫熱的眼淚流到我的脖頸:「小嵐,媽媽對你是不是很過分?」
我渾身僵硬,全身細胞都在尖叫排斥她的懷抱!
媽媽像在真心懺悔:「媽媽知道不是你的錯,可是媽媽控制不住,對不起……對不起……」
她打了幾個酒嗝:「小嵐你會原諒媽媽的對不對?」
我不敢回答,麻木地任由她哭鬧。
媽媽漸漸不哭了,她夢遊似的走出我的臥室,看到陽臺掛的衣服,嘴裡喃喃的說:「該買衣架了……」
我心頭咯噔一下,後背的舊傷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
「別怕!別怕!」
我抱住自己,雙手緊緊握住銀行卡,裡面有我存下來的一萬四千塊錢。
有錢就能脫離這裡。
4
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媽媽比我先一步拿到它,她滿臉陰沉地坐在沙發上,盯著錄取通知書,在沉默中醞釀著風暴。
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故意考了離家最遠的大學,這下要被發現了!
媽媽把錄取通知書砸到我臉上,她像個彈簧從沙發上跳起來,抓起茶幾上的衣架就朝我衝了過來。
我如獲至寶地把錄取通知書抱在懷裡,熟練地轉身弓背,一手護住後腦勺。
衣架抽在後背上的劇痛就像雷劈,從肉體蔓延到靈魂,我麻木地咬住嘴唇。
媽媽瘋狂地用衣架抽我的後背,她大叫著:「你姐都沒活到上大學,你憑什麼去!」
我心頭一震,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為自己感到悲涼。
媽媽不是因為我考了遠方的大學發瘋,而是因為姐姐沒活到上大學,我卻上了。
我SS地抱緊錄取通知書,白色的 T 恤很快就洇出鮮紅的血跡。
媽媽一口氣抽斷了四五個鐵衣架,她氣喘籲籲地停下,我疼得差點暈S過去,還沒慶幸暴風雨終於停歇,媽媽抓著我的肩膀,把我像S狗一樣提起來:「跟我去派出所!把你的名字改成你姐的!」
我僵在當場,幾乎不敢相信她說了什麼!
她可以在姐姐生日那天,逼我穿姐姐的裙子,逼我吃姐姐喜歡的海鮮,可為什麼連我的名字都要奪走!
媽媽要抹去我的存在,把我完完全全變成S去的姐姐!!
我心底的惡意在這一刻化作怒火,我不願意再被她當成姐姐了。
我睜開通紅的雙眼,一手扣住媽媽的手腕,冷淡而堅定地告訴她:「我不改名。」
媽媽驚奇地看向我,不明白對她百依百順的小女兒,怎麼有膽反抗她。她憤怒地抄起衣架要繼續打我,我搶先一步把衣架拿到手,當著她的面掰折,狠狠砸到地上。
鐺~的幾下,衣架在地上彈了兩下,磕在媽媽的腳面上。
媽媽憤怒極了:「反了!反了你!」
她左右張望,迫切地想找個新武器。
我從廚房拿了把尖刀:「天天這麼打我有什麼意思?」
媽媽看著我手裡的刀,驚懼地後退了一步。
我幾步逼近她,把尖刀塞進她手裡,刀尖對準了我的胸口:「你不是一直恨我恨得要S嗎?!」
「咱們今天一次性解決問題!」
我抓著媽媽的手,用力往我胸口捅,媽媽又驚又懼地往後縮。
我心裡生出一陣報復的快意,衝她喊:「怎麼了,你不是恨我害S姐姐嗎?我讓你S啊!」
「我給姐姐賠命!」
媽媽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一直哭著搖頭。
我高興地,滿懷惡意地說:「怎麼不S啊,你不是一直想給姐姐報仇嗎?S了我,你就能S兩個女兒了!」
媽媽哭得崩潰,用力把刀丟到一邊。
哐當一聲,尖刀砸到了牆邊。
我冷眼看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是在這一刻,我忽然認清了她的懦弱。
因為懦弱,她無法承擔悲傷,隻能化作怨懟都發泄在我身上。
媽媽推了一把我,爆吼一聲:「你滾!你給我滾出去!」
我扯了扯嘴角,沒帶走家裡任何東西,抱著錄取通知書,穿著拖鞋走出家門。
關門前,我對媽媽說了最後一句話。
「這是你最後一次能傷害我的機會了。」
5
說來可笑,第一次離家出走,我蹲在小區的花圃邊,竟然不知道該去哪裡。
旁邊飄過來刺鼻的煙味,我皺眉看過去,一個黑影跨坐在摩託車上吸煙。
周沅半張臉隱在路燈下,忽明忽暗的看不清神色,他注意到我的視線,連忙掐了煙:「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你。」
他看了我兩眼,有點驚訝:「是你啊。」
我沒說話,總覺得他比我記憶中消瘦消沉了很多。
我跟周沅曾是同一個愛心組織的志願者,不過我去了幾次就沒去了。
我本來就搖搖欲墜的人生,實在無法負擔其他小生命的悲苦。
周沅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
我想我此刻的樣子一定很狼狽,渾身亂糟糟的,白 T 恤上也都是血跡。
周沅什麼都沒有問,這讓我心裡升起一絲對他的感激。他伸出手對我發出邀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日落?」
我做了這輩子最離經叛道的決定,把手放到他的手心。
周沅一把將我拽起,拉倒他身前,我腿一跨,直接坐上了他的摩託車。
周沅擰動了油門,我抱著他的腰身,閉上眼睛奔向了未知。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