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輕巧的飛身,我攀上了牆沿。
「秋娘,秋娘——」見秋娘路過,我忙輕聲喚她。
她看見我,立刻興奮地不得了,忙要給我搬梯子。
我擺擺手,從牆頭一躍而下。
這下可把秋娘看呆了,她愣愣地望著我:「你在監獄裡還學會武功了?」
我笑了笑,把她拉到角落,跟她說了我的計劃。
我問她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從軍,打仗。
她的嘴巴張了又合,就在我以為她要拒絕我時,她說:「我跟你走。」
「胡大天天打我,他說我今年要是再生不出兒子,就打S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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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就是他的丈夫,也是何府的管家,我想起上一世秋娘不明不白地S去,心中了然又酸澀。
「在你很小的時候,你娘就常說,她的孩子,以後一定會有大出息的。我信她,也信你。」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也不眨地望著我。
一個女子的希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閃耀。
我輕輕地把她攬入懷中。
她有些愣住,問我道:「那我先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去找你?」
「不用了,」我想起她那可惡的丈夫,「你的一切我都準備好了。」
我們深夜潛行,月亮在身後追逐,何家庶女和秋娘,從此就不存在於這世間了。
11
建立軍隊,招兵是大問題。
何況還是個女子軍。
我想了又想,決定從監牢裡的女人們開始。本朝的女子被各種規訓,原是幾乎沒有任何參與犯罪的機會的,因此,大牢裡關著的,大多數都是一些因為不從夫君,不事家務而被糾察沒有德行的普通女人。
隻怪這世道過分苛刻,將所有不順的罪名都莫須有的加在女人頭上。
太子允了,這種級別的犯人安排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我在牢裡,又見到了何妙妙。
她衣衫褴褸,蓬頭垢面,眼神呆滯地望著天窗。
隔壁監牢的女子被我們帶出去,發出的聲響刺激到她,她猛地探頭看了看,眼神似有不解。
我讓秋娘去給她送了點衣物和吃食。
「二小姐,這是府裡給您準備的,你收著,保養好自己。」
其實何府現在自身難保,根本無暇顧及她。
「……秋娘?」她愣了許久,才顫顫巍巍喚了一聲。
「二小姐,是奴婢。」
「秋娘!」她的眼神忽而灼熱起來,「齊庸是不是已經被判了?他們家是不是沒事了?」
「判了,流放。」我壓低聲音,在暗處輕聲道。
她滿臉欣喜,「太好了,很快故事線就要回到正軌了。姐姐也S了,沒有人能阻擋我了!」
她撫摸著肚子說:「寶寶,再堅持一下,我們很快就要享福了。」
「誰說你姐姐S了?!」
「流放去嶺南。」
我和秋娘的聲音同時響起。
「嶺南?怎麼是嶺南?哦哦,嶺南也好,隻是熱了些……」她隻抓住了這倆個字,眼睛瞪得老大。
「嶺南那邊,要打仗嗎?」沒頭沒尾的,她又問了一句。
我嘆了口氣,轉身去了下一個監牢,再不願理她。
12
何妙妙是大著肚子踏上去嶺南的路的。
何家本已傾盡財力,為她打點好一切,想把她悄悄撈回家。
結果她的肚子越來越大,這下,再也沒有回旋餘地了。
未婚先孕,名節盡失,不判入罪已是恩賜。
齊庸全家帶上她,走過城門時,百姓朝他們扔了無數的臭雞蛋。
再次見到她,是在五年後。
我一手創立的軍隊在塞北創下巨大戰功,一時間聲名鵲起,人人都說今世出了個戰神女將軍。
錦傘鐵騎的娘子軍有了正式的編制,皇後賜名「錦軍」。
此番來嶺南我帶兵平定了當地盤踞了數十年的山匪,返程途中當地最大的官茶商一定要留我們作客。
茶商帶我參觀專為皇室供奉的茶地,茶園千頃,我一眼就看見了何妙妙。
她背著一個娃娃,腰早已被壓得直不起來,因為常年暴曬,她看起來完全不似二十出頭,反而像個四五十歲的老妪。
茶商告訴我,她流放過來的時候背著一個襁褓中的娃娃,大人小孩都快S了,他看著不忍,留了他們在茶園裡做做活,勉強活命。
「她夫君也是個病秧子,甚至還不如她,幹點活就三天兩頭的喊病,這不,已經在家病了幾個月都不出門了,我差大夫去看,說這次是真病了,恐怕活不了幾天嘍。」
我讓茶商把她喊進來,屏退了所有人。
她本來是卑微的神色,見到我之後卻立馬變成了癲狂。
「你是不是偷了齊庸的人生?」
「成為大將軍的,本該是他!」
我皺皺眉,「你與他日夜相處五年,當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德行?」
她像被一道閃電劈了般,「不可能……不可能……」
「我重生了,我是要改命的!我知道所有事情的走向,我怎麼會……怎麼會選錯?命運,命運是不可能更改的啊!」
「確實沒改。」我接著道。
「上一世的將軍是我,這一世,也是我。」
「時間可以改變,故事可以重來,但人性,是不會改的。」
她張大嘴望著我,眼裡徹底失去了神採。
末了我問她,齊庸要是S了,你怎麼辦,要不要加入我的軍隊,可以回京城,還能有份養活自己的營生。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說:「這一世,人人都在稱頌女將軍,我一直在猜,這個女將軍是誰,為何是不一樣的人去重復上一世的故事,我猜到了但不敢信。沒想到,真的是你。你的命運就是拿起刀槍,拯救河山,可我的命運是什麼,我不知道。」
「如果你學著凡事靠自己,而不是靠別人走捷徑,你大概就知道了。」
她有些茫然,可我分明看見她的眼睛裡又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離開時,她忽然喊住我:「姐姐,你還記得趙喆嗎?」
13
我當然記得。
年少情誼,尤其珍貴。在塞北苦寒的夜裡,我也曾夢到那樣一個少年,笨拙地踢落牆上的磚瓦。
隻是醒來時,聽到的卻是鐵蹄踏破沙地的聲音。
敵人兇狠且殘暴,我一個疏忽,就是無數同胞在喪命。
我隻好遮掩情緒,給自己套上厚厚的鎧甲,投入你S我活的戰場。
「當年風烈震殘雲,十郡齊呼女將軍。
流盡英雄多少淚,萬家祭祝遜釵裙。」
我戰勝歸來那天, 全城的百姓都在唱著這首詩。他們整齊的分列道路兩旁,歡迎我們凱旋。我看了又看, 沒有看到那個人。
想來他是真的以為我S了。
這點微小的遺憾我很快就釋懷了。
皇後賜名之後,女子參軍的熱情空前高漲。不僅如此, 我發現很多事情都潛移默化地發生了變化。
比如除了皇室女學外,京城中漸漸批準了各種女學建立,大多數女子都有了讀書的機會;律法再也不能隨意汙名化女性, 監牢裡女性數量大幅度減少;家暴的男子會被扭送官府,官府若是不做主, 就在將軍府門前喊冤。
她們說, 若有不平,就去找女將軍。
我哭笑不得, 不知是不是當時從監牢裡招募的被家暴的女子們聲張出去的。
「我們女人就是得自己厲害,才不讓男人小瞧了去。」
「就是,看看咱們女將軍,一點也不比男兒遜色。」
重活一世, 我終於做成了我想做的事。
14
大雪紛飛,今年的冬來得格外早。
一個身披黑裘的男子,頂著風雪, 往京北的巷口深處走去。
他看起來似乎極為羸弱, 時不時裹緊身上的長裘。
巷子的深處, 是一個道館。
男子進屋,忙不迭坐臥在火爐邊, 烤了好一會身體才漸漸停止抖動。
他對面,正坐著一個鶴發紅顏的老道士。
「趙公子, 你又來了。」
「青雲道長, 我還有多少壽數?」他急迫的問。
老者掐指道:「不足十年。」
趙喆本該是青年人, 但他現在面容難掩皺紋,眼角耷拉,比起對面道士更像個老人。
「那……我還有機會嗎?」
道長沒有回答, 隻是問他:「你後悔嗎?」
這臭名昭著的齊世子,仗著母族有貴妃撐腰,乖佞紈绔,已經有兩位妻子S的不明不白了。
「「「」「這是她的命運,我不後悔。」
「你既知道命運無可更改,又何必苦苦追尋。」
「可你說過路徑難改, 結果可改。」趙喆突然坐直身子,眼中似有火光,「今早宮裡鳴了三聲鍾聲, 旁人不知道, 可我知道, 那是何月S了。」
「每一世,她都S的突然、悽慘、不明不白。」
「我求她重生, 不是求與她長相守, 而是求她平安終老, 不要把靈魂獻祭在冰冷的道壇裡。」
每一個尋求重生和被動獲得重生的人,若是沒有順利老S,靈魂便會被收入這道長的道壇, 永世不得超生。
道長的臉上浮現一個詭異的笑容。
「那趙公子是還要試試了,你隻有最後一次機會了,在所不惜嗎?」
「在所不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