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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歸期

第1章

發佈時間:2025-05-09 15:38:11

我是教坊司人人皆可輕賤的妓子。


 


犒賞三軍,我和太子寵妃穿了同款衣裙。


 


太子暴怒。


 


「扒光她。」


 


衣裙落地,露出橫貫腰腹的傷疤。


 


太子驟然慌了神。


 


他終是憶起,當年大漠千裡逃亡。


 


是我一步一血印,將他從漫天黃沙中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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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膽賤婢,意圖勾引太子,拉下去砍了。」


 


太子良娣精致的眉眼中,布滿狠厲。


 


話落。


 


很快便被有人捂住鈴鐺的嘴,將她拖了下去。


 


我將頭埋得更低。


 


教坊司日復一日的折磨,終是摧毀了一個世家女子的傲骨,鈴鐺迫切地想要借太子的勢來擺脫困境。


 


可她忘了。


 


這天下間的女子,怎會甘心和旁人分享自己心愛之人。


 


何況良娣崔鶯乃太後侄女,向來跋扈。


 


「你,抬起頭來。」


 


我聽話照做。


 


卻在抬頭的瞬間,尖叫聲驟起,一盞熱茶毫無預兆潑到了我的臉上。


 


透骨之痛直戳心髒。


 


我疼得翻滾在地,卻隻能SS咬住下唇,不敢發出聲。


 


坐於上首的崔鶯平靜後,隨即暴怒。


 


「教坊司前來慰軍,竟然帶了如此醜陋之人。」


 


軍帳內明亮如白晝,右臉被烈火灼燒過的地方,隻餘蜿蜒凸起的傷疤,我雖用了大量脂粉遮蓋,可燭光映照下,看起來依舊詭異可怖。


 


我顧不上臉上劇痛,忙伏跪求饒。


 


「娘娘饒命,奴婢容貌被毀,所以被編入了掌樂司。」


 


掌樂司,裡面皆是擅長彈奏樂器的罪奴。


 


頭頂傳來幾聲嬌蠻冷哼,崔鶯譏諷道:「剛被打S的賤人倒是聰明,借你這醜陋不堪的樣貌來襯託自己,直接S了可真便宜她了。」


 


我不敢作聲,攥緊的手心裡潮湿一片。


 


崔鶯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轉而道。


 


「怎麼?你也想攀太子這兒的富貴?」


 


我將頭磕得砰砰作響,誠心實意地回答。


 


「奴婢惶恐,世人皆知,娘娘與殿下青梅竹馬,又情投意合,奴婢羨慕娘娘,更傾慕娘娘才華,斷不會有攀高枝的想法。」


 


她似乎心情極好,頗為耐心地同我多說了兩句。


 


「你明白便好,有些福氣,可不是你這種卑賤之人可以肖想的,仔細自己小命。」


 


我唯唯諾諾地應了。


 


腦中卻驟然浮現,太子那張清雋蒼白的臉。


 


他也曾與我十指緊扣,在大漠的長生天面前,鄭重許下諾言。


 


「芙娘,跟我回長安吧,東宮為聘,許你一世長安。」


 


彼時,我滿心滿眼都是對他的信任。


 


可他終歸是騙了我。


 


若我知道,他在長安亦有心上人,斷然不會義無反顧和他逃離漠北。


 


2


 


帳內的金絲炭發出嗶的聲響。


 


一陣寒風驟然湧進帳內,太子李承澤裹挾著寒意闊步而入。


 


我心頭一跳。


 


玄色鞋尖一閃而過,崔鶯面帶嬌媚迎了上去。


 


「殿下。」婉轉動聽。


 


饒是身為女子的我,也難免意動。


 


李承澤解開披風,寒意頃刻驅散,長臂伸展將人抱至腿上,柔聲問:「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


 


眉眼間滿是化不開的柔情。


 


隨行伺候的人紛紛低頭避讓。


 


隻有我一人傻傻愣在那裡。


 


李承澤變化太大了,三年未見,他從一個清澈少年,長成了陰鸷弄權的上位者,眉眼也愈加鋒利。


 


兩人旁若無人地親熱了一會兒。


 


事畢,崔鶯柔弱無骨地掛在他懷裡,口脂暈染,明眸裡蕩漾著水意,輕飄飄看了我一眼。


 


可我卻沒忽略她眼中一閃而過的S意。


 


李承澤充滿情欲的聲音驟然響起。


 


「是這賤婢惹了鶯鶯不高興嗎?」


 


我內心酸澀,身體卻顫抖得厲害。


 


幻想中的重逢,喜悅、厭惡或憎恨,一概沒有,他認不出我了。


 


涼透的熱水順著發絲滴落脖頸,徹骨冰冷。


 


崔鶯慵懶抬手攏住大開的領口,答非所問。


 


「殿下忙碌了一天,傳膳吧?」


 


李承澤被轉移視線,兩人甜甜蜜蜜用好晚膳,終於想起跪在角落裡的我。


 


崔鶯大發善心。


 


「滾出去。」


 


我如蒙大赦,倉皇逃離,生怕慢一步,窒息在李承澤陌生的目光中。


 


「等等。」


 


下一瞬。


 


李承澤滿是探究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孤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我瞬間如芒在背。


 


好在,崔鶯藕臂一伸,拉著他倒向紅鸞疊被,共赴沉淪。


 


我這才躲過一劫。


 


等我出了營帳,塞外寒風一吹,這才發覺,後背早已濡湿一片。


 


3


 


我渾渾噩噩回到教坊司的營帳。


 


甫一進去,掌事李姑姑迎面就是狠狠一巴掌。


 


她恨鐵不成鋼地憋著嗓子罵:「那賤婢鈴鐺作S,你也不要命啦。」


 


我摸著臉,努力扯出笑臉。


 


「讓李姑姑擔心了。」


 


她最終什麼都沒說,隻心疼地拿出傷藥。


 


「咱們這種人,在權貴面前就跟隻螞蟻一樣,鈴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可你不一樣,明明是不爭不搶的性子,怎麼今日就突然這麼冒失。」


 


帳外北風呼嘯,雪粒子爭著搶著往屋裡鑽。


 


清涼的藥膏敷到臉上,明明緩解了疼痛,可我卻覺得渾身無一處不疼。


 


這麼想著,便落下淚來,啞著嗓子道。


 


「姑姑,我疼。」


 


李姑姑軟下神色,紅著眼眶攬我入懷。


 


「阿芙,聽姑姑一句勸,趁這次犒賞三軍,尋個有軍銜的小兵嫁過去,讓他幫你跳出這火坑,人總歸是要想辦法活下去的。」


 


李姑姑說得沒錯。


 


這次隨軍,教坊司的女子大多數存了這樣的心思,倒也正常。


 


我垂下眸子,遮擋住眼中晦暗。


 


正要開口,帳子被大力甩開,崔鶯身旁的大宮女冷臉而入,趾高氣揚地看過來。


 


「你這賤婢倒是好命,良娣心善,賜你傷藥,用上吧。」


 


瓷瓶被重重扔下。


 


李姑姑瞬間變了臉色,但礙於人還在,不動聲色扯了下我的衣袖。


 


然後快步上前,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塞進大宮女手裡。


 


下一瞬,銀簪被揮落。


 


大宮女眼皮都未抬,譏諷道。


 


「什麼腌臜玩意也敢往咱們良娣身邊湊,把藥用了吧,我好回去跟娘娘復命。」


 


我按下還欲再說的李姑姑,恭敬取過藥瓶,仔仔細細將藥膏塗抹到臉上,一股辛辣直衝眼皮,嗆到淚水漣漣。


 


我知道。


 


太子那句似曾相識,終歸是讓崔鶯入了心。


 


所以,這根本不是什麼傷藥,而是混著鹽粒的辣椒水。


 


擦完以後,我的臉已腫得沒眼看。


 


大宮女以手抵唇,滿意地撂下幾聲嗤笑,轉身步入風雪中。


 


4


 


次日,我頂著滿臉潰爛,來到排舞房。


 


三日後犒賞三軍,教坊司眾人皆要獻藝,而李姑姑為我安排的是一曲漠北宮廷舞——《流螢》。


 


她將早就準備好的舞裙遞給我。


 


「本來是鈴鐺跳這支舞的,現在你來吧,好在這舞本就是戴著面紗,你的傷不影響。」


 


我點頭應下,接過舞衣。


 


紅紗織就的長裙,摸起來卻並不柔軟,和漠北宮廷的那件柔軟原衣相差甚遠。


 


「《流螢》名雖靈動,卻是漠北戰舞,傳聞是漠北小公主親自編的舞曲,氣勢如虹,你多加練習,爭取博得上頭人的青睞。」


 


其實這舞,沒有人比我更熟悉,而跳這支舞,需要同時敲擊戰鼓。


 


不過,我還是遵照李姑姑的吩咐,練到深夜。


 


塞外苦寒,南晉雖大捷,仍免不了有零星塞外人會冒險前來搶東西。


 


李承澤近幾日都不在城中,我從排舞房出來,頂著風雪往住處走,腳下湿滑,深一腳淺一腳朝前邁,眼見前方燃起火光。


 


天旋地轉,一股汗臭從後而來,SS捂住了我的嘴,隨即沉重地壓了下來。


 


身後是冰涼透骨的雪水,眼前是精壯矮小的黑影。


 


這人我認識,不是別人,正是軍營的伙夫,覬覦我多日。


 


我驚懼躲避,呼哧帶喘的濁氣盡數噴灑在臉上,腥臭難聞,令人作嘔。


 


我奮力掙脫,抬手甩了對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湮滅在衣衫破裂聲中。


 


眼前一燙,猩紅噴濺。


 


伙夫猙獰的頭顱,頃刻間滾落雪地,滾至一雙玄色鞋尖邊,方才停下。


 


視線流轉向上。


 


李承澤星眸低垂,雪白的臉攏在銀灰色的披風下,眉心微蹙,戾氣翻湧復歸於平靜。


 


「孤是不是見過你?」


 


他問這句話時,手中長劍還在滴著血,語氣平淡,就如尋常寒暄。


 


我眼睫輕顫,視線被血液覆蓋,北風呼號中記憶被拉遠。


 


我想起了我們的初見。


 


5


 


李承澤是被我那荒唐大哥擄到漠北來的。


 


他長得漂亮,細皮嫩肉的,甚至比我們塞北所有姑娘加起來都好看。


 


大哥打算將他當作禁脔養在帳中。


 


卻被我給撞破,當場將人給搶了回去。


 


彼時,他雖滿身狼狽,卻不忘向我道謝,就連我最討厭的素衫穿在他身上,都莫名其妙地令人心動。


 


所以當他問我叫什麼名字時。


 


我突然忐忑,自欺欺人般略過姓氏,告訴他。


 


「我叫……」


 


我張了張嘴,思緒頓收,剩下的話湮滅在匆匆趕來的崔鶯臉上。


 


她赤著足撲進李承澤懷中,桃花眼中盛滿了傾慕。


 


「承澤哥哥,鶯鶯等你好久了。」


 


李承澤俯身,大手握住崔鶯雪足,神色溫柔繾綣,連斥責都像情人間的呢喃。


 


烏泱泱的人群瞬間如潮水退去。


 


天地間,似乎隻留下滿地泥濘,還有一個我。


 


風雪迷人眼。


 


我低下頭,砸落一滴晶瑩,那聲「阿芙」,終歸消散在唇齒間。


 


6


 


伙夫換了一個憨厚老實的年輕人。


 


他說他叫寧亦,沒事總是圍著我轉,還給我送來最好的傷藥。


 


收下傷藥的時候。


 


周遭士兵調笑。


 


「土包子配醜八怪,天作之合。」


 


寧亦一張黝黑的臉,詭異地透出幾縷粉紅,我也故意逗他:「你喜歡我?」


 


他笑容腼腆,扭扭捏捏塞給我一瓶脂粉,轉身跑開。


 


我收斂笑意,挖出藥膏仔細塗抹到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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