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混亂地點點頭。
回到昏暗的樓道,隻感覺這一天都很魔幻。
頭頂響起開門聲,我以為是我媽,三兩步跑上去,還不等站穩,就被猛地拉住胳膊,抵在了牆上。
我慌張地抬頭,差點撞上付南的鼻尖。
他兩手撐在我身側,將我圈在牆壁和他的懷抱中。
距離近到我能看清他濃黑的瞳孔,以及根根分明的纖長睫毛。
他緊緊盯住我,眼神中壓抑著某種情緒,宛若盯住了獵物,下一秒就要將我拆吃入腹。
我緊張的嗓子幹澀,心髒不可自控地亂跳。
「付南,你做什麼?」
Advertisement
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他閉了閉眼,克制的牽起嘴角,目光懇切的問:「阿紓,這麼多年了,你有什麼氣都告訴我……
「別不理我了,好嗎?」
嗓音低啞,竟透露出一起委屈。
他在向我示弱。
與年幼時相比,我和他的位置好像反了過來。
可看到他溫柔的神情,我腦子閃現出的,全是他說撕毀我的信,與校花站在一起的畫面。
心髒像被戳爆的幹癟氣球,冒出一股難耐的酸澀。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他,冷冷開口:「付南,有女友還來招惹我,你什麼時候變成這種人了?」
我繞開他,打開我家的門。
聽到他在我身後低聲喃喃:「什麼女朋友?」
對,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
躺回床上,我抹了抹眼角的湿意,恨自己不爭氣。
他以前那樣對我,我怎麼還能因為他的靠近而心動?
而且他都要結婚了。
我必須,一定得離他遠點……
10
可他實在陰魂不散,去拜年時,我又遇到了他。
在外婆家吃完午飯,表妹拉我去小公園闲逛,隔著一個花壇,我看到了付南和田恬。
他們隔桌對坐著,付南面無表情地抱著雙臂。
田恬也神色嚴肅,正在說些什麼。
氛圍劍拔弩張,看起來是在吵架。
我心裡咯噔一聲,扭頭想走,表妹卻衝他們揮了揮手:「田恬姐!诶,姐,那不是你竹馬嗎?」
「……」
我想捂臉,可他們已經看了過來。
付南猛地站起來,唇角揚起好看的弧度,朝我跑了過來。
他抓住我的手腕:「阿紓,一起坐會兒吧?」
他是真的敢。
我嚇得一把甩開他,回頭找我表妹,她已經湊到了田恬跟前。
迎上田恬打量的目光,我向她解釋:「別誤會,我……」
田恬卻忽然笑了一下,伸手去拉付南,付南側身躲開,她摸摸鼻子,笑:「介紹一下,這是我哥,親哥!」
她抱住我的胳膊,漂亮的臉上堆滿笑:「柳紓姐,你別誤會!我哥單身,守身如玉二十幾年了!」
她把付南扯到我身邊,拉著表妹跑了。
我在原地愣了好一陣。
反應過來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們竟然是兄妹!
「阿紓……」付南蹲在我眼前,小心翼翼碰了碰我的手:「不生氣了吧?」
他眸子透亮,認真的看著我。
那樣的目光,深情專注,仿佛他眼中隻有我。
可我知道,這不是喜歡。
他……或許是不想失去一個發小,畢竟是青梅竹馬的情分。
否則,當初寫的信他怎麼會毫不猶豫撕掉。
11
久別重逢,我與付南聊了很久。
成年人的友誼都很有分寸,他說他的大學和創業,我說我準備跳槽。
沒人去觸碰高中那段回憶。
吃完午飯,他送我回家。
我坐到後座,接到了宋哲的電話。
「阿紓,明天一起去爬山吧?」
我下意識捂住聽筒,抬眼與鏡子中付南的目光撞上。
他眉眼帶笑,一臉輕松的模樣:「男朋友?」
我緊攥的手緩緩松開,垂下眼:「好,明天你來接我。」
大清早,我神清氣爽,準備嘗試一份新感情。
穿戴整齊下了樓,卻發現付南和宋哲正在聊天。
坐上宋哲的車,我發現付南靠在車邊,神情晦暗地看著我們。
莫名的,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我與宋哲剛到山腳,又遇到了付南。
他倒也不裝,直接勾唇一笑:「好巧。」
巧個……我腦子裡蹦髒話。
我敢打賭,他絕對是故意的!
我懶得理他,直接走在最前面。
爬到半山腰時,我們坐在原地休息,宋哲和付南跑去買水。
「我試過了,溫度剛好。」
宋哲遞給我一個保溫杯,又從懷裡拿出一份青椒火腿披薩。
他身後,付南緊隨而來。
手裡同樣拿著保溫杯和食物。
我看到他怔愣幾秒,眼中的光暗了暗,低垂著頭顱,神情暗淡地坐在一邊。
我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從小到大,他都是耀眼張揚的。
我努力不去看他,與宋哲對視。
他狡黠地衝我眨了眨眼。
他很聰明,早打聽了我喜好。
被人用心對待,我該感到高興,可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再起身趕路,我腦子亂得很,總是不受控制的想起付南落寞的背影。
經過一個陡坡時,幾塊碎石忽然砸落下來。
「小心!」
「阿紓!」
身後傳來一股大力,我被結結實實撲倒在地。
「砰」的一聲,身上傳來隱忍的悶哼,一道滾燙的液體,落在我的頸邊。
我抬手摸了摸,看到血跡,慌亂地起身。
背上的人慢慢退開,我看清了他的臉,是付南。
「沒事吧?」
他面色蒼白,肩膀被碎石砸出了血,卻抬手幫我擦臉側的土。
動作輕柔,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個午後。
12
付南住了院。
小腿打了石膏,肩膀需要每日換藥,且短時間不能活動。
我回到病房,他立刻坐了起來,目光緊緊粘在我身上。
我倒了杯水放在床頭,他突然按住我的手。
嘴角扯出一抹難看的笑:「阿紓,你別喜歡他,好不好?」
他掌心滾燙,幾乎要灼傷我的手背。
這幾天,他的舉動很難不令人多想。
先是舉止曖昧,前些天又解釋多年前的誤會,今天甚至蓄意破壞我的約會……
我蜷起手指,直視他的眼睛:「給我一個理由。」
他攥住我的手緊了緊,目光卻依舊灼熱。
然而不等他開口,門被推開了。
「南哥,聽說你受傷了……」
一道大大咧咧的聲音闖了進來。
伴隨這道聲音,那些一番心意,被調侃嘲弄的記憶也隨之湧來。
心髒像被狠狠錘了一下,我用力抽出手。
看到是我,提著水果籃的寸頭男呆住了,他就是當年說的最起勁的那個。
我勾了勾唇:「好久不見,老同學。」
13
寸頭男雙手提著水果籃:「大……柳同學。」
我冷冷丟下一句話,抬腳就走:「你們聊。」
身後的付南像被刺激到,掀開被子,急切地跳下床:「阿紓!別走!」
動作太大,扯得吊瓶撞在一起,發出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
他嗓音顫抖,聲音裡全是恐慌。
不等我回頭,付南已經拉著吊瓶,一瘸一拐地攔在我面前。
他眼眶泛紅,抬起完好的那隻胳膊,緊緊抓住我的手。
「你又要躲著我,不理我了對不對?」
他像是終於壓抑不住,嗓音顫抖的宣泄:「高中的時候,你說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可這不是理由!我一直以為,是因我性格不好,成績也不好……
「所以我學會了溫柔,拼了命地努力學習,上了大學也不懈怠,就怕再遇到你,你還是不喜歡我……
「可你躲了我七年……整整七年!現在好不容易重逢,為什麼,阿紓,為什麼你還是要離開我?」
我愣在原地,他所有的轉變,都是因為我?
他的手在抖,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在我手背。
溫度刺進皮膚,反復燒灼,燙得我心口瑟縮。
他柔下眉目,聲音裡透著卑微:「阿紓,我有哪不好,你告訴我,我都可以改,隻要你……別再丟下我,好不好?」
我嗓子發澀:「在體育室,你不是說你不喜歡我,還要把信撕掉……」
他恍惚了幾秒,嘴角扯出一抹笑,淚珠卻止不住的掉。
「阿紓,那是寫給我的,不是寫給李寧的,對嗎?」
年級第一的李寧?
看著他又是哭又是笑的眼,我腦子裡混亂一片:「和他有什麼關系?」
付南破涕而笑,搖了搖頭,隻是盯著我。
「怪不得你不理我,可你沒聽完,我把說你壞話的人都揍了一頓,還告訴他們……
「我不管你喜歡誰,我隻喜歡你,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你都是我唯一在意的人。」
我心頭一酸,如果是高中的我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很開心。
可這麼多年,即使隻是一個誤會,傷痕已經形成,它橫亙在胸口,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消失。
更何況,我還一次次提醒自己,決不能再喜歡他……
「付南,我躲了你七年,我已經不確定,我是不是還喜歡你。或許,我們更適合當朋友?」
我避開他的眼睛,不忍再看,他笑容僵了僵,沒一會兒,又笑起來。
「不,阿紓,我會努力讓你再次心動。除非你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在那之前,我會像以前一樣,隻要你回頭,就能看到我……」
14
我沒有回應付南,頭腦混亂地離開。
這一夜,我失眠了。
有關於付南的記憶,在腦子裡一遍又一遍回放,像躲不開逃不掉的魔障。
我依舊會去醫院,付南的父母在外地,沒法回來。
他的父母初中離異,付南也在那時候開始一個人住。
我一直很敏感,那時的我知道他需要我。
現在,我仍然狠不下心,讓他一個人。
幾天過去,我和他的關系仿佛拉近了很多。
有幾次我睡著了,醒來時總發現他盯著我看。
這天也是如此,我視而不見,出門接電話。
等再回房間,護士剛離開,我推開門卻發現……他在脫衣服?
因為不方便,他穿的是襯衣,動作利落,解開了所有扣子,露出線條流暢的八塊腹肌。
見我進來,他臉不紅心不跳,還朝我溫柔的笑了笑:「阿紓,我想喝水。」
我給他倒了一杯,他幾口喝下。
最後一點卻不小心撒出來,水珠順著他的脖頸,一點點滾落下來,滑過結實的胸膛,來到腹部……
我心髒狂跳,臉頰陣陣發熱,他他他……
這就是他說的追求?
色誘嗎!
他舉起水杯,嗓音刻意壓低,沙啞性感:「謝謝阿紓。」
屋內溫度高的嚇人,我想放下水杯快點走,可伸手去拿時,卻恰好碰上了他的手指。
隻輕輕一蹭,我的指尖像觸了電,騰起一陣麻意……
我眼前發暈,又聽到一聲緊張的詢問:「要不要摸摸?」
我臉爆紅,想也不想地奪門而逃。
一路飛奔坐上公交,才發現,水杯還在我手裡。
回到家,我收到了付南的語音。
「你不喜歡嗎?」
嗓音緩緩,帶著一絲鼻音。
聽著有點委屈?
他還委屈上了!
為了避免類似事件,我打算非必要,不去醫院。
可我剛躺上床,他的電話來了。
「阿紓,醫院裡好冷,大家都回家過年了,一個人都沒有,我明天一定穿的整整齊齊,你還來陪我,好不好?」
「……」
我咬牙切齒回答:「好。」
15
半個月很快過去,付南肩膀好得差不多,可腿上的石膏卻還沒拆。
每天,我都得扶他下床溜溜。
可再過幾天,我就該回去上班了。
我敲了敲他的腿:「痛不痛?」
他眉頭一皺,隱忍地抿住唇:「還好。」
完了,會不會落下殘疾?
中午,我趁他睡著去找醫生,一顆心才咽回肚子裡。
走到病房門前,床上的人卻忽然站了起來,喝了杯水,又穩穩當當走了回去。
那步伐,和正常人一點區別都沒有!
我瞪著眼看了會兒,氣得牙痒痒。
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他一張,直接坐車回了 A 城。
年假結束,我又回歸了社畜生活。
嗯,唯一不同的是,付南時不時給我發消息。
「阿紓,晚上想吃什麼?」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也在 A 城。
前天,我剛回 A 城,他問我要了地址,第二天,我隔壁就有了新住戶。
「紓紓是不是談戀愛了?」同事忽然問我。
我搖頭說沒有,她完全不信:「嘴角都要上天啦!」
我摸摸自己的嘴角。
有嗎?
下班後,天空飄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