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癱瘓了十幾年,我一個人給她擦屎端尿,揉腿翻身。
直到她走了,我才算得了清闲。
這次國慶假期,老公說要全家去自駕遊。
我興衝衝地忙前忙後。
可行李都裝上車了。
卻被老公攔在了車門外:
「車裡坐不下,你下次再去吧。」
兒子也在一旁幫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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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年紀大了,坐久了又要喊腰疼了。」
女兒從我身邊經過,默默上了車。
第二天,老公的朋友圈多了張照片,裡面除了兩個孩子,還有他的「知己」。
原來這些年,我在家裡照顧癱瘓的婆婆,老公卻帶著他的「知己」遊遍了錦繡山河。
01
我站在涼飕飕的樓道裡,戴著老花鏡,細細端詳著那些照片。
照片上的每一個人,我都很熟悉。
他們是我的丈夫陳秋實,我的兒女陳楚,陳淼。
是我在這世上的至親之人。
照片上,他們笑得可真開心啊。
我突然想起來前兩年過年的時候,我想趁著大家都換了新衣服,在沙發上拍張全家福。
當時他們怎麼說的來著?
「哎呀,好麻煩呀,下次吧。」
「現在誰還拍那種合家歡的大合照啊?顯得傻兮兮的。」
原來他們隻是,不想跟我拍照啊。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們早就簇擁著另一個女人,拍了這麼多「傻兮兮的全家福」。
這女人我認識。
她和陳秋實是同一批去我們那下鄉的知青,也是陳秋實口中的「靈魂伴侶」,鄭芳然。
我握著手機的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鄰居家的小孩猶豫了一會,輕聲開口:
「趙奶奶,電話……可以還給我了嗎?」
我點點頭,把手機遞回小孩手裡。
轉身回到了隻有我一個人的家。
02
我茫然地在家裡走來走去。
這房子明明沒什麼變化,可我今天突然覺得,看哪裡都空蕩蕩的。
以前,婆婆癱瘓在床,身邊離不開人照顧。
陳秋實一個大男人,翻身擦洗這些都不是很方便。
我又舍不得兒女受累。
我心裡覺得,他們的手應該用來讀書寫字,做些有意義的事。
而不是和屎尿打交道。
每次他們節假日出去旅遊散心,我都主動留在了家裡。
一邊洗著婆婆弄髒的褲子和床單,一邊盼著他們回來,給我講講那些我沒見過的地方。
可兒子女兒回來之後,還要忙著學習。
好在陳秋實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帶禮物。
也就是在這種時候,他才會摟著我的肩膀,溫聲軟語地對我說:
「辛苦你了,這個家真的不能沒有你。」
「國英,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就是娶了你。」
我在鄉下長大,見慣了粗粝的漢子。
被他誇了幾句,隻覺得心頭像浸了蜜,就連骨頭都輕飄飄的。
想到這,我回到臥室翻出了那個小箱子。
這個箱子是我的陪嫁,裡面裝著的就是我這三十幾年婚姻裡得到的,為數不多的溫情。
一條絲巾、幾朵幹花、兩張明信片,一個缺了角的海螺,還有一對陶瓷小玩偶……
現在看看,這些東西做工粗劣,大概也都是一些街邊小攤隨手買來敷衍我的。
他就是用這些東西,哄了我三十幾年啊。
我突然想起,剛看到的照片上,鄭芳然脖子上系著的絲巾,還印著 LV。
兒子給他女朋友也買過一條,要幾千塊。
那小小的一條,足夠買下我整個衣櫃裡的衣服。
我還記得陳秋實送我幹花的時候,對我說的是:
「鮮花都是不實際的東西,幾天就會腐敗,而我送你的幹花,就像我們的婚姻一樣,常開不敗。」
現在想想,可不是嘛。
我們倆的日子,就像幹花一樣。
看似永不凋零,實際上幹巴巴的,落滿了灰都沒人在意。
如果他真的覺得幹花好,那為什麼照片上,鄭芳然的懷裡,抱著滿滿一大捧玫瑰花?
我越想越氣,帶著滿腔憤恨撥通了陳秋實的電話。
他接得很慢,聲音也很小:
「有事快說。」
我開門見山:
「你車上坐不下一個我,卻坐得下鄭芳然,是嗎?」
陳秋實愣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借口:
「人家會導航,我和兒子住的酒店也是人家幫忙訂的,你怎麼還跟人家攀比起來了?」
我被氣笑了:
「我好歹也有個高中學歷,又不是不識字,怎麼就不會導航了呢?」
「那麼多酒店,除了她別人訂不到了嗎?」
「怎麼,她訂的酒店會自動給你脫衣服,床也更軟和,是嗎?」
電話那邊隱隱傳來呼喚陳秋實的聲音,他沒跟我繼續掰扯,隻是敷衍了兩句:
「淨瞎扯,你可別出去胡言亂語。芳然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們倆清清白白的。不就是這次旅遊沒帶上你嗎?下次讓你跟著來,行了吧?」
他說完,匆匆忙忙就掛斷了電話。
沒多大會,兒子給我發來消息:
【媽,鄭姨這次在她朋友那幫忙訂的酒店,還給了很大折扣呢。你這都這把年紀了,怎麼還吃起老陳醋來了呢?】
【我和淼淼都在旁邊呢,人家倆人光明正大的,你這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對了,我讓別人幫我新裝了臺電腦,大概明天就能送到。媽你記得幫我從驛站取回來。搬的時候可千萬要小心點啊,挺貴的。】
我被氣笑了。
出去旅遊,他說心疼我腰不好,不能久坐。
讓我搬電腦的時候,他倒是忘了我的腰搬不了重物了?
算了,不長心的東西。
和他那個爸爸一模一樣。
陳秋實不也隻是嘴上說說好聽的,在外面博一個孝順的好名聲,實際上把婆婆的事全塞給我嗎?
婆婆一癱就是十幾年。
陳秋實嘴上心疼老娘,時不時跟別人聊起來的時候還要為老娘流幾滴貓尿,實際上連他老娘的尿壺都沒碰過幾次。
我反反復復地看著陳秋實朋友圈裡的那張照片,又看了看自己幹燥皲裂的雙手……
滿心隻有一個念頭;
他們憑什麼這麼欺負我?
03
手機響了幾聲。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打開一看。
鄰居小孩把陳秋實的那些朋友圈截圖給我發了過來:
「趙奶奶,這都是我從我奶奶微信裡截下來的。」
「回頭有新消息,我再告訴你。」
真是個熱心的孩子,還在截圖後面給我分析了時間線。
原來,每隔幾個月,他們就要出遊一次。
有時是他們兩個人,有時候,還會帶上我生的兒女。
這些年來,從未間斷。
他甚至大大方方地把照片發出來給所有人看,隻屏蔽了我一個人。
這些年,我哪有闲心和別人攀談,做不完的家務,洗不完的床單,早就把我折騰得精疲力盡了。
婆婆被我照顧得連個褥瘡都沒有,那都是我堅持每天擦洗給她按摩的結果。
要不是這次他一時疏忽,忘了屏蔽我。
我可能還像以前的每一次,守在家裡等他回來。
可我就不明白了,他要是這麼喜歡鄭芳然,為什麼沒娶了她?
當初,明明是他自己主動追求我,要跟我結婚的。
04
想當初,我也算是村裡一枝花,還是我們村裡少有的文化人。
我媽一個寡婦,咬著牙一直供我讀完了高中。
要不是突然就有人傳出去,說我脾氣潑辣,招三惹四,求親的人本來是不少的。
可我錯哪了?
那幾個臭流氓,偷偷爬我們家院牆,我打錯了?
國家都判他們刑了,那肯定是他們做錯事,憑啥說我潑辣?
我本來是不在乎流言的。
但是到了年齡沒人提親,愁壞了我媽。
她本就得了肺痨,這下更嚴重了。
白天哭,晚上哭,隻說怪她還是不夠謹慎小心,才會招惹了那些流氓。
那時候大家都保守,男女間多說幾句話都會被傳緋聞。
我媽每天低垂著頭,裹得嚴嚴實實,她哪裡錯了呢?
可流言這個東西,它本就隻看強弱,不分對錯。
讓那些人的嘴消停下去的,是陳秋實膽子紅著臉,當著全村人的面往我手裡塞了封情書。
村裡這下沒人說我了,人家都說:
「看,還是趙國英那丫頭眼光好啊,一下就相中這波知青裡最有出息的大學生。」
我嫁了人,還是他們高看的人。
他們就連帶著,也高看了我一眼。
我心裡,其實是感謝陳秋實的。
我媽一輩子過得苦,要不是見我終身有靠,她怕是走都走得不安生。
為了這個,我這半輩子都沒對陳秋實都沒說過半個不字。
他考上大學,我給他做新衣服、補貼生活費。
他工作了,我為他生兒育女,替他盡孝。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也曾經在偉人像前面鄭重宣誓,說過要一輩子對我好,對婚姻忠誠。
如果他一早就說他喜歡鄭芳然,我根本不會嫁給他!
更不可能抓著他不撒手!
他怎麼可以這麼欺負人!
我氣得眼睛發脹,胸口堵得慌。
想給他幾巴掌,還想踹他幾腳。
可現在人不在我面前,我也隻能對著空氣發脾氣。
沙發上攤著陳秋實的西裝,這本來是為他參加什麼表彰大會準備的。
我抓起那件衣服就扔在地上,使勁在上面踩了幾腳。
有點解氣。
我開始在家裡尋覓下一個拿來撒氣的物件。
臥室和書房大都是陳秋實的東西。
棉麻料的衣服,千層底的鞋子,他的破筆,破砚臺,破字畫……
陳秋實在外面裝著體面文化人。
這裡的一件一件,都是需要我去伺候的祖宗。
棉麻愛起褶子,上身前要仔仔細細地熨一遍。
那些筆墨金貴得很,怎麼洗,怎麼晾,都是有講究的。
我做這些的時候,陳秋實也會誇我,他說:
「得賢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他倒是心滿意足。
家裡有我伺候老小,家外有靈魂伴侶陪他遊山玩水。
合著我就是個冤種!
我滿肚子的火沒處撒,隨手抓了個砚臺就想往地上砸。
可是手舉起來了,怎麼也舍不得就這麼落下。
我記得他跟我炫耀過,這東西還挺值錢的。
砚臺又沒欺負我,摔了怪可惜的。
長出一口氣之後,我還是把東西放了回去。
心裡暗罵自己,真沒出息!
不過,摔了砸了是糟踐東西,那我是送人不就得了麼?
說幹就幹。
我從衣櫃裡翻出一個行李箱,把那些筆墨字畫用宣紙一包,全塞了進去。
拖著箱子就出了家門。
05
我有個老同學在市圖書館工作,前幾年我們在醫院遇見的時候還寒暄過幾句。
我拖著箱子直接就找了過去。
聽我說清來意後,他目瞪口呆:
「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全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