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我學習比你好!你個蠢材都能考上大學,我為什麼沒考上,你心裡沒數嗎?」
「要不是高考前幾天你非要去廚房幫忙,我怎麼可能傷了手?」
「你上大學吃的用的花的是誰的錢?你穿的衣服是誰給你做的?你媽聽見你還要花錢,當初跑得比兔子都快,她不管你,都是我在管。」
「現在你有臉說我自甘墮落?」
陳秋實腦袋上頂著碎渣,也不知是被我打得還是氣的,臉都漲紅了,跺著腳:
「趙國英,你這個潑婦!」
鄭芳然連滾帶爬地從沙發上起來,抓著陳秋實的手往他身後後躲。
這下陳楚也不縮在一邊裝S了,站起來攔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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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這就過分了,好好說話不行嗎?怎麼還動手打人呢?」
我一耳光甩在他另一邊臉上:
「那不打他,我打你!你是我生的,我養的,我供你讀書,仁義廉恥都被你讀到狗肚子裡了!你幫你親爹瞞著親媽,拿親媽當老媽子,當猴耍,你可真是我的孝順好兒子啊!」
陳楚捂著臉:
「你怎麼又打我!陳淼也知道,你怎麼不打陳淼呢?你就是偏心!」
「每次都是,我們一起闖禍,你隻打我不打她,她高考沒考好,你送她出國留學,我考好了,就隻給我那麼一點生活費!」
他紅著眼睛,句句都是埋怨。
我被氣笑了。
「陳淼說我偏心,你也說我偏心。你們不愧是龍鳳胎,還真是心有靈犀。」
「你們一起闖禍,陳淼馬上認錯,你梗著脖子頂嘴。」
「陳淼出國留學之前,我明明也徵求過你的意見,你當時不也同意了嗎?現在倒是想起來不平衡了?」
「你的生活費,是你爸給你定的,他親自說的,男孩要窮養。」
我揚了揚下巴,指著鄭芳然:
「你那生活費省下來我也沒花一分,不都被他們倆拿去遊山玩水了嗎?」
陳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那垂著大眼皮的爸爸,跺了跺腳,沒話說了。
他也扭頭就回了房間。
這下終於清淨了。
我走到陳秋實面前,平靜地說:
「我要跟你離婚。」
11
陳秋實還沒說話,鄭芳然倒是先跳出來了:
「不行!」
「你們不能離婚!」
我揚了揚手,她下意識地縮起脖子往陳秋實身後藏。
人慫了,那嘴還沒消停:
「你倆離婚,我成什麼了?那多影響我名聲!我可什麼出格的事都沒幹!」
陳秋實倒是很淡定。
他握著鄭芳然的手,頂著滿頭碎瓷片氣定神闲地看著我:
「你想好了?真的要離?」
「你這個年紀,出去打工都沒人要的。離了婚,誰養你?」
我一把撓在他臉上:
「你這臉皮,比鞋底子都厚!你養我?」
「你倒不如算算,這些年,你欠了我多少?」
「外面伺候癱瘓病人的護工一個月起碼要八千,我伺候你媽十六年!」
「你上大學穿得人模狗樣的,是我一針一線給別人做衣服,賺出來的!」
「你剛工作的時候,工資才八十塊錢,我照顧兩個孩子,到晚上還點燈熬油的幫別人剪線頭,一分一分湊錢貼補家用。」
「現在你混出頭了,有臉說你養我?」
陳秋實面色漲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我從兜裡掏出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
「趕緊籤字,跟我去辦手續。」
陳秋實抓過那幾張紙,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直接撕了個粉碎。
「分我一半家產?你做夢!我最多給你十萬塊錢安家費,不要的話,你就淨身出戶吧。」
我冷眼看著他:
「你可想好了,我現在是好好跟你商量,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你現在答應跟我離婚,還能順順當當跟你的知己雙宿雙飛,不好嗎?」
陳秋實嗤笑一聲:
「跟你這種潑婦講不清道理。」
我點點頭:
「好,那你別後悔。」
我拎著包轉身就向外走去。
陳秋實在後面喊我:
「趙國英,你上哪去?這屋子還沒收拾呢。」
收拾屋子?
他自己都快被收拾了!
12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在了陳秋實單位門口。
身邊立了張大泡沫板,上面貼著陳秋實和鄭芳然的愛情故事。
好多人圍著看。
我也不嫌丟人,有人問我,我就繪聲繪色地給人家講。
講他薄情寡義,講他半輩子靠吸老婆的血活成個人樣,還想讓老妻淨身出戶。
陳秋實在外面一向表現得人模狗樣的,把勿棄糟糠掛在嘴邊。
現在,我就要撕了他這張老臉。
他的老領導倒是向著他,在我身邊急得團團轉:
「我說弟妹啊,你這是何苦呢?陳秋實雖說做的有不對的地方,但你也沒抓到他倆發生什麼實質性關系,對不對?」
「回頭我讓他跟你道個歉,你說你,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眼看著要享福了,鬧著一出,多不好看?」
我睨了他一眼:
「享福?誰享福?洗衣服做飯的福?還是人家遊山玩水我在家裡擦桌子掃地的福?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他一噎,半晌沒說話。
電話鈴響了,他滿臉尷尬地接起來,瞪圓了眼睛。
放下電話,他急忙忙地招呼我:
「國英啊,你可別再鬧了,你家老陳住院了!」
我白了一眼:
「他住院,關我什麼事?找鄭芳然去啊。」
他無奈地看著我,搖搖頭嘆了口氣。
沒多大會,我的手機也響了,是陳楚。
他大概是真的急了,聲音都帶著哭腔:
「媽,你把爸的那些字畫砚臺弄哪去了?」
「那可都是爸的命根子啊,今天早上爸去了趟書房,直接就躺下了。我為了送他去醫院,班都沒上。」
「媽你跟爸鬧脾氣,拿東西撒什麼氣啊?」
都到這份上了,他還覺得我是在鬧脾氣?
「你爸沒告訴你,我要跟他離婚嗎?」
「哎呀,你們倆都多大年紀了,還離什麼婚?大不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唄。行了媽,我知道那些東西貴重,你舍不得扔。快告訴我,藏哪了?」
他倒是了解我,既然他非要問,那我就隻能告訴他了:
「我捐了,告訴你爸去吧,以後他想看,就去圖書館飽飽眼福吧。」
「就是人家讓不讓他碰,那我可說不準哦。」
這下陳楚急了:
「不是,媽這玩笑可不能亂開啊,你怎麼這樣呢?」
我懶得和他廢話,直接把他拉黑了。
繼續給圍觀群眾們講白眼狼一家人的故事。
13
我早知道那些東西對陳秋實很重要。
但我沒想到,他這麼脆弱。
他隻是被筆墨書畫刺激一下,又被他單位同事調侃幾句,刺激那麼幾下。
就這麼中風了。
陳淼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並沒像陳楚那麼上蹿下跳的:
「媽,爸中風了,你要不要來看看?」
「我知道你不想來,我就是象徵性的問問你。」
她的情緒似乎很低落,我下意識想關心幾句。
但忍住了,沒開口。
她二十六了,已經不是那個會撲在我懷裡,說最愛媽媽的小孩子了。
最終我也隻是回了一句:
「我就不去了。」
這種情況,我提離婚更難了。
那就起訴吧。
14
打官司要等很長時間。
我一個人找了家濱海城市的老年公寓,還在這裡認識了不少老姊妹。
我們在活動室裡打牌,一起去海邊散步,有時候我還會幫她們改改衣服。
老姊妹的兒女過來看她們,有時候也會順手給我帶些禮物。
看,知恩圖報的人也不少。
就像當初給我整理陳秋實照片的那個小孩,她也隻是爸媽吵架的時候,吃了我幾頓飯而已。
但她會為我打抱不平,也沒想著替別人瞞我。
可我血肉喂養,精心照料的兒女……
不提也罷。
15
大概幾個月後,我在刷短視頻的時候,刷到了陳淼的消息。
她那個賊眉鼠眼的男朋友,到底還是出軌了。
陳淼直接做了 60 多頁 PPT,把那男孩的事散播得到處都是。
這招不錯,回頭我也學學。
隻是不知道,這次她怎麼不覺得,一男一女吃吃飯,看看電影什麼的,都是小事呢?
PPT 的結尾,是一張機票的照片。
她準備出國了。
陳楚又給我打來電話,哭唧唧的:
「媽, 你快回來吧,我又要上班, 又要伺候我爸, 陳淼還甩手就要走人,我這日子沒個過了。」
「這下我知道錯了,那個鄭芳然,她根本就不管我爸!」
我笑了, 他爸偏癱, 沒錢拿,這種事誰會插手啊?
「你爸不是手裡有錢嗎?給他僱個護工不就得了麼?」
陳楚支支吾吾:
「你們這麼多年感情,那不是老伴老伴, 老了才是伴嘛。」
我明白了,這是打著我回去了,就不用花錢的算盤呢。
「別想了,除了辦手續, 我是不會回去的。」
「當初我也是這麼伺候你奶奶的, 我伺候你奶奶的時候, 你們在外面不是玩得很開心嗎?現在輪到我在外面玩了。你好好體驗體驗這種感覺吧。」
16
最終, 這個離婚我還是沒辦成。
陳楚圖便宜, 請了個閻王護工, 就是那種隨便敷衍著伺候伺候,把人伺候走趕緊換下家的。
陳秋實在她手裡,沒撐幾個月,就徹底沒了人樣。
鄰居家的小孩告訴我:
「趙奶奶, 他被抬出去的時候, 身上都生蛆了。咦……」
我太熟悉癱瘓病人了, 想也知道, 一直躺在那一動不動,血液不流通,是會長褥瘡的。
褥瘡會潰爛,再加上不幹淨,可不就要生蛆麼。
不過也好, 省事了。
「哎呀,好麻煩呀,下次吧。」
「我「」我也沒給他買墓地和骨灰壇,勤儉節約嘛。
隨便找了個垃圾桶, 把骨灰收了起來,一路拎著走。
路上遇到臭水溝, 撒幾塊。
碰到荒山,扔幾塊。
最後幾塊,被我砸碎順風揚了。
怎麼不算成全了他的山水之情呢?
陳楚一直跟在我身後, 幾次想要開口, 卻都咽了回去。
直到我上車前,他才湊上來:
「媽,我知道錯了,你別……」
我搖搖頭:
「我養你, 沒指望你盡孝。我隻希望養出兩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我失敗了。那也就算了。」
「以後你是你, 我是我。我們就當不認識吧。」
我累了大半輩子。
接下來的日子,我想為自己活了。
老姊妹給我打來電話:
「國英啊,快回來, 等你打牌呢,極限三缺一!」
我快步走進高鐵,向屬於自己的餘生出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