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裡他是個神採飛揚的年輕小公子,如今幾年的時間,他臉上也有了風霜。
19
九王爺跟我說起這幾年的種種。
當年他破了黑袍叛逆,自詡是大功一件,臨走告訴大小姐一定求了父皇的恩典接她回宮。
沒成想,到他回去,皇帝因為病疴不愈,迷戀上了修仙煉丹,誰都不見。
朝政被太子把持著。
各地的叛逆一波連著一波,朝廷卻始終沒個準確的應對。
隻因為有一二三四五六的王爺天天盯著,等著尋太子和彼此的錯處。
兩個月前皇帝駕崩,太子前腳登基,後腳兵強馬壯的四王爺就舉了大旗,直陳先皇S因不明,太子有弑君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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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爺則是盤踞著京畿的要塞。
還有七王爺的母親是先皇後,舅舅是當朝一品首輔。
剩下的這個王那個臣,有站隊的,也有作壁上觀的,朝廷裡亂哄哄成了一團麻。
“我這種母妃是罪妃的,在朝廷裡幾乎沒有立足的地方。幸虧有這些S忠的衛士,不然怕我已經S在那皇城裡了。”九王爺用手狠狠地搓著臉。
大概他心裡也是極苦的,不然怎麼會和我一個替身丫鬟說這麼多。
說著說著,他眼睛又亮起來:
“我把過去的部下都召了過來,我聽說西北的黑袍叛逆又在興風作浪,我先平了他們,樹立起威信來,看誰還敢輕易動我!”
我想說這次的黑袍賊好像還挺好的,還救人命呢。
想想他應該不愛聽,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等九王爺自己說累了,困倦地趴在桌子上睡過去。
我也沒驚動他,給他披了一件外袍,自己摸黑回明月軒。
原本我還發愁,第二天他要是想見見大小姐,我從哪兒給他變一個出來。
結果第二天我再來到前廳,發現他人已經走了。
還在桌上留了一塊玉佩和一張字條,說憑這塊玉佩凡是他的軍士都可以幫我。
那塊玉佩很眼熟,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大小姐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
後來我幫著埋進了趙婆子和翠姑的墳裡。
20
大小姐一直沒回來,九王爺也沒再來過。
空蕩蕩的侯府已經沒別人了。
原本留下來的幾個老家人,一個偷了侯爺的一對雲紋靴跑了;
另外兩個沒偷東西但是也扛不住,離開這兒找生路去了。
還有一個,有天上街買菜,突然沒影了,我原本以為也是走了的。
可是過了幾天,街上突然來了好些兵。
不是官軍,也不是黑袍賊,穿著打扮和我們這裡的人也不大像。
有秀才識得字,說他們打的旗是西夏的旗。
西夏的隊伍在珞州城裡招搖了一大圈。
領頭的一個留著紅色的胡子,趾高氣揚地坐在馬上。
他後面跟著幾輛大車。
最先一輛車裡五花大綁地捆著一些漢子,車外面還掛著血淋淋的人頭。
那些兵便一路吆喝著,這是作亂的黑袍賊,都被李將軍S了。
後面還有幾輛車,有的裝著糧食,有的裝著珍珠寶貝,還有一輛,裝的是年輕的女子。
我和侯爺被扔出了府門,還有珞州衙門裡的那些官老爺一塊也被轟到了大街上。
到了晚上,這兩個地方都傳出女子悽厲的哭喊。
我帶著侯爺暫時躲在西街一戶S的沒人了的破屋裡。
半夜,突然起了衝天的火光,夾雜著西夏人嘰裡咕嚕的叫喊。
我蹭地彈起來,跑到門口,又折回去,拿繩子把侯爺栓在桌角,然後拿起一根燒火棍跑到街上去。
侯府和府衙的火光燒得天都紅了。
西夏兵跟燒著的鹌鹑一樣從裡面往外跑。
我想了想,拿著燒火棍往侯府後門跑。
我從之前跛腳張爬過的狗洞往裡鑽,憑著對地形的熟悉,終於在一間耳房裡找到了那些衣不蔽體的姑娘。
我指揮她們從狗洞裡挨個往外鑽。
卻聽一陣嗷嗷怪叫,一個西夏兵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舉著刀去砍一個穿著綠裙子的姑娘。
我抡起燒火棍,對著那東西後腦勺就是一下。
他捂著腦袋大聲怪叫,舉起刀又要砍我,我下意識的拿燒火棍去攔。
咔的一聲!
燒火棍斷了……
21
刀劍相碰的聲音。
我摸摸還在腦袋上的脖子,這才反應過來是傳說中的黑袍賊救了我一命。
那些黑袍賊聚過來,見到西夏兵,連劈帶砍,一會就撂倒一片。
是比燒火棍好用。
我拽起跌在地上的那個綠裙子的姑娘,又招呼幾個剛跑出來的幾個:
“往這邊來!跟我走!”
我拉著她們,一路奔回西街去。
到了我暫時棲身的破屋門前卻傻了眼。
半扇大門已經被拆下來了,另外半扇門也歪歪斜斜的靠在門框上,而原本栓在門邊的侯爺更沒了影。
“姐姐,怎麼辦?”跟著我跑過來的姑娘牙齒打著戰問。
我頭皮發麻。
救她們也是我腦瓜子一熱的舉動,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
“啊——”街尾突然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
緊接著王賽花從她的茶棚跳出來,大聲叫罵:“偷葷腥偷到老娘頭上,看我不打S你!”
被打的那個人卻是嗬嗬怪叫,別人聽不懂,我卻聽懂了,他說的是:“妖妃誤國。”
這時候王賽花也認出了這位破落王爺,舉在半空的拳頭一時落不下去。
她也看到了我和姑娘們站在破屋門口,更是訝異:“你……你們!”最後兩個字都變了調。
我心一橫,徑直走過去,伸手摸出之前九王爺給我的玉佩。
可惜我之前偷攢了那麼些錢,今天都來不及帶出來。
我把玉佩遞到王賽花手裡:“侯府大小姐的東西,值錢的很。你拿著,今天的事別聲張。”
我隨手指了指身後的姑娘:“她們要是給西夏兵糟蹋了,一輩子就毀了。”
幾個姑娘臉上又是血痕又是淚痕,衣裳都被扯的不成樣子。
穿綠裙子的那個,眉心間一塊胭脂色的胎記,臉上還有五個極其明顯的手指印子。
王賽花反應不過來似的,眼珠子在我和幾個姑娘身上來回轉。
我不敢多耽擱,把玉佩塞到她手裡,帶著姑娘們拔腳就走。
現在東街又是火又是黑袍賊,我們趁亂得找到能藏身的地方,不然一個都活不了。
“等等!”王賽花忽然又叫我們。
她噔噔噔幾步跑到我們前面來:“這附近都是不入流的破落戶,如今S的S逃的逃,沒剩了幾戶人家。你們就算藏到那等人家,也是等餓S!”
她一把拉起一直緊跟著我的綠裙子姑娘:“到我茶棚裡去,我那兒有水還有吃的。”
22
瘋侯爺一直吵鬧不休,我塞住他的嘴,又找了根結實繩子把他拴到了王賽花屋後的半截石樁子上去。
等我再回到前面,發現姑娘們都換了幹淨衣裳,王賽花正摟著那個穿綠裙子的姑娘“兒一聲肉一聲”的叫。
原來她是王賽花早年從夫家逃出來時撇在安州的女兒。
她認出了她臉上的胎記。
這姑娘自說叫花蕊,她原本不記得這麼個娘,現在卻也抱著王賽花哭,說爹和新的娘對她如何厲害,當兵的鬧的兇,他們一家子計劃逃跑,又嫌她是累贅,想賣了她,她想法子逃出來,卻又落到了西夏兵的手裡。
王賽花邊聽邊罵。
我卻聽得索然。
當初我也差不多是這樣,還有S了的碧桃,翠姑,甚至天家的大小姐,七七八八多少都是這樣的。
倒是她說的西夏兵,我不懂他們怎麼竄到珞州來了。
“什麼?珞州已經是西夏的地界,不是天家的了?”王賽花聽的一愣一愣的。
我想了一回,結合前幾日九王爺跟我說的那些,理清了大概。
我們的新皇帝既彈壓不住他的兄弟們,也對各地蜂擁的叛逆沒法子。
於是他定了個好計策:引外夷來安內。
具體來說就是割了幾座城池給西夏,他們出兵來打皇朝境內的叛逆。
我苦笑。
今天早上那些掛著的叛逆人頭我也瞧見了,其中一個我是認得的,正是府裡出去買菜一直沒回家的老家人。
還有這些年輕姑娘。
真是安的好內。
23
第二天滿大街都是西夏蠻子的呼叫。
他們敲著鑼告訴大家,昨夜黑袍賊突襲珞州,幸虧西夏兵英明神武,退賊S敵,才保全了大家。讓每家每戶都拿出三兩銀子來,犒賞西夏兵。
王賽花沒那麼多銀子,最後還是把昨天的玉佩交出去才了結。
後鄰的張木匠也交不起銀子,被拖到街心打了一頓。
木匠娘子出來攔,被拖走了。
晚間的時候聽到他娘子回家來,哀慟的哭,又來打趙大的鋪子,請求赊給她一口棺材。
趙大一把推出她關緊了門。
王賽花從門縫瞧見了一切,從炕上扯下一張破席子,給木匠娘子送了去。
我嘲諷她,怎麼也學人當菩薩?
她瞪著我,解釋她剛來珞州的時候張木匠白送給她兩張板凳。
結果她去了不多時又回來了,連茶棚上的蓋布也扯了下來。
她說木匠娘子也喝藥S了,得多要一張裹屍的。
有了這一遭,珞州城裡家家閉戶,幾乎成了一座S城。
晚上我們也不敢睡覺,把姑娘們趕到後院去,我和王賽花輪流守夜。
她抓著她給客人衝茶的大銅勺,我用當年砸她鋪子的掃把。
有時候我們都睜著眼睡不著。
她取笑我:“一輩子丫鬟命,脾氣還這麼臭,嘖嘖嘖。”
我也往她心口上杵:“你長的就醜,一說話還跟放屁似的,哎呀呀。”
正說著,忽然院子裡有人拍門。
我一激靈,抓著掃把就跳起來。
王賽花按住我:“你別動,我長得醜,沒人會把我怎麼樣。”
外面拍門的人卻壓低了喉嚨叫:“春信,春信,你在這裡吧?”
我松一口氣,把九王爺放進來。
他指揮軍士往院子裡搬進了幾袋米面,然後才沉著臉訓我:
“我聽說有人闖進侯府救人,就知道必定是你。”
“要不是看見了……看見了玉佩,我還不知道你躲到這裡來了。”
原來這幾天他進山平賊去了。
黑袍賊狡猾的很,給他們留下了線索,他們在莽莽的山裡溜了一圈,結果回來才知道真正的黑袍賊跑進珞州城裡,不但劫走了之前抓住的賊寇,還S了西夏兵。
我翻個白眼:“那些西夏兵不該S麼?”
九王爺臉色變得晦暗:“原本,原本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