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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有信

第5章

發佈時間:2025-06-11 16:15:56

 


原本?原本該哪樣?這是天家的土地,我們是梧國的子民,憑什麼西夏的蠻子兵能橫衝直撞?


 


我跟他說不到一路去。


想著他剛才提玉佩,我壯著膽子問他:“你有大小姐的消息麼?”


 


他的臉立刻黑了一個色號:“你看好你自己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那就是沒消息。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24


 


珞州城裡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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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的兵按在珞州不開拔,儼然成了這裡的王。


 


糧草不夠,便縱兵挨家挨戶的搜,交不上的便是一頓打。交的上的,如果家裡有大姑娘小媳婦,被搶走的也不知有多少。


 


我偶爾趁著天黑出去找吃的。


 


水井旁,河溝裡,還有枯樹枝子上,到處都有屍體。


 


很多年輕女人的屍體衣不蔽體,甚至被野狗和烏鴉啃食的殘缺不全。


 


跟我一起的花蕊嚇的尖叫,我捂她的嘴,又捂她的眼。


 


一直到回去,她還嚇得抽抽搭搭地哭:“春信姐姐,當初要不是你救了我,我們都要……”


 


我搖頭,我救了她們幾個,也救不了更多的。


 


救了她們幾個一時,也不知道以後怎麼樣。


 


她正哭,茶棚又來了一波人要糧,我照例拿出九王爺之前還給我的玉佩,擋了回去。


 


領頭的西夏兵不服,一個漢人眯著三角眼嘰裡呱啦的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終於作罷。


 


臨走,那個漢人狠狠剜了我一眼,說:“九王爺怎麼喜歡這麼大歲數的!”


 


你爹歲數不大養了你個好大兒!


 


我在心裡忿忿的罵,栓好了門栓往回走。


 


結果一轉身,眼前一黑,仔細一瞅,黑衣黑袍,還青面獠牙。


 


我抡起掃把就揍,她一手接住了,另一隻手揭開臉上的面具:“春信,你連我也打?”


 


我的老天爺!


 


我的大小姐!


 


25


 


王賽花幹活還挺利索。


 


大小姐背上那條長長的刀口,她拿了針線就縫,血花四濺,我看得肉疼。


 


藏在這裡的姑娘們這是第二次見到黑袍賊,一個個縮在後邊,又忍不住拔著脖子看。


 


大小姐指節都掐白了,最後一針落下,她用變調的嗓子道一句:“多謝。”


 


王賽花抹抹頭上的汗:“不是吹,我沒嫁人的時候跟著我爹譙豬骟馬,我爹都沒我手藝好。”


 


大小姐臉更白了。


 


大小姐是黑袍賊。


 


大小姐是黑袍賊的首領。


 


我之前的心思不是沒往這裡考量過,但是一想起那些弄刀弄劍的男人,他們都要聽大小姐的,我還是覺得不真實。


 


她也不多解釋,隻說當年她幫助九皇子平賊,她發現有些人原本也是存著救民於水火的想法的,可惜被一些人蒙蔽。所以她瞞著九皇子悄悄救下了那群人。又有這些年的發展,她的黑袍軍足有幾萬人了。


 


我聽得咋舌。


 


我說這麼些人,能不能把珞州的蠻子兵趕走啊,老百姓要活不下去了!


 


大小姐的臉色變得晦暗。


 


原來不止珞州,朝廷一口氣把西北十座城鎮都劃給了西夏。


 


我想起了那些隨處可見的屍體,那些被野狗啃掉半個頭的屍體……


 


那究竟有多少人在過這種生不如S的日子啊。


 


26


 


花蕊S了。


 


她去屋後邊的水井打水,恰好遇見一群西夏兵。


 


王賽花聽見動靜衝出去的時候,隻看見花蕊頭朝下被扔進了水井,井口上露著花蕊赤裸的腿和沾了汙泥的腳。


 


她張皇地想把女兒拉上來,一旁的西夏兵又上來扯她的衣服。


 


忽而看清了她的臉孔,怪叫了一聲,說幾句聽不懂的話,拿刀柄狠狠敲在她身上。


 


王賽花瘸了一條腿,她守著花蕊的屍體到半夜,拉著她青腫的手說:“我說不讓你出去,你聽話!”


 


母老虎似的王賽花一下子沒了活氣,經常痴痴傻傻的坐著。


 


我故意拿話激她,她也回答的前言不搭後語。


 


有時說,婆婆想捂S她的女兒,她拿剪刀拼命結果丈夫拿過剪刀來就刮了她滿臉花;


 


又有時說,她女兒的胎記也和花蕊的一樣,是胭脂紅的,長在肩膀上,像開了一朵紅梅花。


 


活下來的幾個姑娘捂著嘴嗚嗚的哭。


 


大小姐甩下一句:“哭,沒用。”就一臉決然地出了門。


 


過了三天,她被五花大綁地壓上了珞州城頭。


 


27


 


西夏蠻子猙獰著呼叫,抓到了黑袍叛逆的匪首,要公開行刑。


 


屠刀落下的時候,大小姐突然拿出了一塊玉佩,說她是大梧國的公主。


 


再過了十日,珞州城頭貼出了榜文,上面寫大小姐的身份確認過了,所以她不用S在珞州了,她要代表大梧國區西夏和親。


 


當天夜裡,九王爺又來到了破茶棚。


 


他黑了不少,腮邊的胡茬也冒了出來。


 


像上次在侯府一樣,他要點吃的。


 


不過這次我隻給了他一碗熱茶。


 


他說起了和大小姐的幼時熙樂,他說大小姐那時候很照顧他,他還說有次宮裡走水要不是大小姐救了他他說不定就S了。


 


說到最後,他嗚嗚地哭:“那天她為什麼沒給夫人守靈呢。”


 


原來他老早就知道,他去侯府的那次,大小姐壓根不在府裡。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你要徵討的黑袍叛逆是她。你還是想讓她成為你的功勳,是嗎?”


 


“不,不是。”他惶急的否定,“我隻希望她像尋常的女子,恭順平安。”


 


“呵。”我冷笑,“九王爺,皇帝S了你不是也離了京城,跑來珞州了麼?還有你那些兄弟,也在拍桌子打板凳的鬧,怎麼你們就是家國大義,到了大小姐這裡就是不恭順了呢?”


 


“她若恭順了,她不會平安,平安的是你們吧!”


 


九王爺神色痛苦:“春信,別這麼說。”


 


“還有那些黑袍叛逆,不是大小姐帶著他們,我和無數人早就成了西夏蠻子的刀下鬼了。”


 


話不投機。


 


他枯坐了半晌,又捏著拳頭:“春信,你放心,這樣的日子快過去了。”


 


他告訴我,朝廷眼看尾大不掉,又和西夏重新籤訂了盟約,西夏不日就退兵,離開皇朝了。


 


我冷笑:“代價呢?”


 


“你今天來,還要把藏在我這裡的那些姑娘帶走,是嗎?”


 


九王爺嚅嚅不言。


 


28


 


西夏蠻子要十車金玉,十車美女。


 


榜文上都寫了的,他們不但要帶走大梧國的公主,還要帶走這些東西作為公主的“陪嫁”。


 


九王爺給逼得沒辦法,說:“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一樣嗎?九王爺!你自己說一樣嗎?”


 


我的胸口像燒著一把火:“就算枯了那骨,也總有人說那是為國建功勞。”


 


“可這些女人呢?我們卻被說成恥辱!”


 


“西夏兵來了,我們是他們發泄獸欲尋歡作樂的工具,他們要走了,你們又大筆一揮,把我們當禮物送了出去?”


 


豆子一樣的燈火在桌上留下一團巨大的黑影。


 


九王爺整個人幾乎都要縮在那團影子裡了,他啞著嗓子說:“春信,我定不讓你去。”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春信,我對你的情意,你總該懂。”


 


“我懂。”我笑起來,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來,“我感謝九王爺的厚愛。”


 


“等哪天九王爺不喜歡我了,厭棄我了,再賣了我。”


 


他一驚,瞪著眼:“春信,你說什麼?我怎麼會!”


 


“為什麼不會?”


 


“丈夫賣妻子,父親賣女兒,你們這些高堂權貴,賣掉十車女子的性命,換自己的苟且偷安。”


 


“你!”他被我說的惱怒,“你不懂,不要亂說!”


 


“九王爺,你究竟覺得女人有多低賤啊?我們家的花蕊才十六歲,你一句輕飄飄的‘這樣的日子快過去了’就完了?”


 


“你知道嗎?大小姐當年和你平了叛賊,你懷著領大功勳的心情走了,人們卻恥笑她進過匪窩。你說她是公主?”


 


“你總該記得雲妃吧!她是你的母親!她是堂堂的梧國貴妃!那又怎麼樣,她是盛世的軟玉溫香,也是亂世的禍國罪魁!”


 


“明明是你們沒用,把大梧國弄成了這個樣子,憑什麼用一群女人的命來填啊!”


 


“九王爺,憑什麼啊!”


 


憑什麼啊!


 


29


 


九王爺那天沒再出了茶棚。


 


大小姐推門進來的時候,他茶水裡的藥已經起了作用。


 


我心疼地扶著我的大小姐,她搖搖欲墜地倚靠在門框上。


 


她背上的原本有傷,應該還添了新的傷口,半邊身子都被血泡透了。


 


九王爺嘴角抽搐,苦笑了一下,擠出兩個字:“皇姐……”


 


大小姐從懷裡摸出一份帶血的圖紙:“以身入局,我已經不是第一次。”


 


那是西夏兵的防控圖!


 


“我梧國的土地,豈是他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


 


至於九王爺的屍體,她暫時放在了王賽花的柴房裡,那裡鎖著發瘋的侯爺。


 


侯爺似乎認出了九王爺,跪下來給他的屍體磕頭,又用怨毒的眼睛瞪大小姐。


 


大小姐冷漠地看了一眼:“以後史書若有我一筆,多半會說我蛇蠍心腸。”


 


管他是蛇蠍心腸還是帝王心術,我隻知道看著黑袍軍衝進來把西夏兵S的人仰馬翻,真的痛快!


 


攻城的時候,瘋侯爺不知怎麼跑了出去,大叫“討逆”,連砍了幾個西夏兵,被一刀劈成了兩半。


 


王賽花也S了,吃了敗仗的西夏兵逃到她的茶棚要水喝,她直接下了一大包耗子藥在裡面。


 


她認得當日把花蕊填到井裡的西夏兵,藥S了他又用銅勺把他的腦袋敲的稀爛。然後她被後續趕來的西夏兵一刀抹了脖子。


 


我和其他的人顧不上她,我們跟著大小姐已經S進了當初的侯府,現在的西夏行營。


 


大小姐成了西北十城的王。


 


她沒停,一路南下,東進。


 


後來某個深夜,我在珞州大牢裡審剛抓進來的毆妻嫌犯的時候,接到了皇城的傳信。


 


30


 


大小姐穿著袞服,戴著紫金冠。


 


我恍然又回到了第一天見她的那日,問她道:“是你現在的頭冠貴,還是當年那滿頭珠翠更值錢?”


 


大小姐脈脈的笑,我很少見她笑的這樣舒暢。


 


“這個貴。這個冠子上,是四萬萬百姓的和樂太平,更是天下女子的尊容。”


 


天氣這樣好。


 


御花園裡的陽光曬的到處暖洋洋的。


 


“春信啊,到了春天,花會紅,葉兒會綠,燕子飛回來,河水破了冰,這都是春天的信息。你若想當花便去尋花,你若想當葉便去拾葉。別因為你的姓名,你的性別,停下腳步。”


 


“春信,我後半生也將困在這裡了。你是我的替身丫鬟,你就替我去看看,看看春天的花開得如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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