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尚宮大人可否將我的那件成衣借與我,我好仔細看看自己有哪些不足之處。」
「衣裳被小宮女誤潑了茶水上去,送去清理了。竹心,你安心下來,即便不是尚宮之位,以你的能力,也能在這宮中生存下去。」
我不樂意吃這大餅。
怎麼會這麼巧就被潑了水,這衣裳貴重,近日也沒見到鍾尚宮處罰哪個小宮女。
這裡面一定有古怪。
5
我買通了沈貴妃宮中的丫鬟。
據那丫鬟所說,沈貴妃近日對織造局送上來的新衣愛不釋手,時常穿著,就連聖上見了,也誇贊那袖口縫制的金線勾勒得十分巧妙,縫制的繡娘定是個有些本事的。
貴妃娘娘十分高興,又賞了那繡娘好些東西,將自己的寢衣也交給那繡娘縫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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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賞的那些東西,都進了姜沁雪的口袋。
果不其然,沈貴妃挑中的是我的那件,但被她姜沁雪頂替了。
我決定將計就計。
姜沁雪這段日子尾巴翹到天上去了,但縫制寢衣這件事,她必定會交給我來做,因為兩個繡娘之間的手藝有差異,這是沒辦法作假的。
沒過多久,姜沁雪趾高氣揚地找到了我。
「姜竹心,你我姐妹一場,我得了貴妃娘娘的賞識,也不願薄待了你,替貴妃娘娘縫制寢衣的差事,就交給你來辦。」
我端起茶盞,撇了撇水中的浮沫,氣定神闲地拒絕道:
「不幹。」
姜沁雪沒想到我敢拒絕她,立刻就惱了,
「姜竹心,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等鍾尚宮走了,我就是尚宮,你要是還想在織造局待下去,就好好應了這件事,否則我隻能將你送走,給各宮的娘娘倒夜壺。」
我這才抬起頭,看向了她,識相地說:
「姐姐,人家好害怕,應了你還不行嘛。」
姜沁雪冷哼了一聲,滿意離去。
和前世一樣,她送來的料子都是些次料,我知道她要玩什麼把戲。
但這料子正合我意。
我又熬了幾個大夜,將寢衣趕制出來。
姜沁雪仔細檢驗了一番,並沒有看出什麼特別之處。
於是帶著我去面見了沈貴妃。
6
沈貴妃很受聖上的寵愛,據說已經有了三月份的身孕。
貴妃宮殿內擺放的東西無不講究的,我見到她時,她正懶懶地臥在小榻上,小腹已然顯懷,微微隆起,宮女在身後緩緩地擺動扇子,帶來陣陣香風。
我眼觀鼻鼻觀心地,安安靜靜等著姜沁雪將寢衣呈了上去。
宮女將寢衣展開在沈貴妃面前。
沈貴妃扶著腰,踱著步子看了一圈,皺眉說:
「嗯,這繡工不錯,隻是這料子……織造局是沒銀子了嗎?」
她又瞥了姜沁雪一眼。
姜沁雪上前摸了摸,仿佛才知情似的,勃然大怒道:
「大膽姜竹心!我給你挑了這麼多匹好料子,你居然敢用這麼劣質的料子來糊弄娘娘!」
「你到底有沒有將貴妃娘娘放在眼裡!」
「既然你不想好好為娘娘辦事,那這雙手也沒有必要留著了!」
沈貴妃冷嗤了一聲,道:
「你這小繡娘,織造局是留不下你了。」
說罷,就要讓人拉我進慎刑司。
我直挺挺地跪在宮磚上,說:
「娘娘要處罰奴婢,奴婢並無怨言,這件寢衣用的料子差,也是事實。」
姜沁雪得意得很,以為我是昏了頭,自己認罪,正要開口讓人把我拖走,我又說道:
「可這寢衣裡頭的巧思,隻有這緞面的料子才能展現出來,請娘娘讓奴婢向您展示後,再處罰也不遲。」
沈貴妃來了興致,點了點頭。
我接過寢衣,捏著肩領,將它展開,虛覆在我身前,然後走動了幾步,帶動了寢衣的下擺也輕微晃動。
月白色的衣物下擺隨著我的步伐晃動著,隱隱約約勾勒出朵朵蓮花的影子,流光溢彩,步步生蓮,好看極了。
沈貴妃挑了挑眉,從我手中接過衣裳,又自己試了試,笑著說道:
「這其中還有這樣的巧妙之處,你是花了心思的。」
我恭敬地答道:
「娘娘喜歡就好。」
姜沁雪眼見著沈貴妃不但不治我的罪,還隱隱有要賞我的意思,急忙說道:
「不要以為你用這樣花哨的法子就能騙過娘娘!你用的這料子都是娘娘往日裡,賞給那些宮女丫鬟的,如何配得上娘娘的尊貴玉體!」
「你侮辱娘娘是事實,想要憑幾句花言巧語就將此事蓋了過去,此次不好好罰你,你以後眼裡還有沒有主子!」
沈貴妃聽完,臉上的笑意收了回去,看著手上的衣服不說話。
我笑了笑,走上前,朝沈貴妃低聲說了幾句。
沈貴妃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說:
「你這丫頭,倒是機靈得很,賞!」
轉身讓身邊的宮女收下了這件寢衣。
姜沁雪傻眼了,還想再說些什麼,被沈貴妃看了一眼,不作聲了。
我笑著跪下謝恩,說道:
「謝貴妃娘娘,隻是奴婢不要賞賜,奴婢隻求娘娘給一個公道。」
7
我將前些日子為她裁制的衣裳被調包一事,細細講明。
我說得越多,姜沁雪臉色越蒼白,說完後,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喊道:
「娘娘,她在撒謊!那衣裳就是奴婢做的呀,連袖口邊的金線,也是,也是奴婢想了好幾日才添上的呀!」
說完,又轉過來,伸出手指指著我,說:
「你分明是眼熱我受娘娘的寵愛,又怕我將來成為尚宮待你不好,今日才在這裡胡言亂語!娘娘不會被你這種小人欺騙的!」
我拂開她要戳到我臉上的手指,一字一句地說:
「你若不承認,讓鍾尚宮前來,在娘娘面前分說清楚。」
姜沁雪面露難色,眼中似有哀求地望向沈貴妃。
沈貴妃皺著眉頭,讓人宣了鍾尚宮前來。
片刻鍾後,我、姜沁雪、鍾尚宮一同跪在了沈貴妃面前。
沈貴妃把玩著手中的珠串,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鍾尚宮,你手底下的繡娘說,她做給本宮的衣裳,被另一個給頂替了,可有此事?」
鍾尚宮沒有看我,低著頭,搖了搖腦袋,說:
「回娘娘,並無此事。」
我倏地轉頭看向她,也不知是心虛還是怎的,她並沒有抬頭看我。
原來鍾尚宮早就與姜沁雪搭上線了,難怪姜沁雪能知道我從鍾尚宮那借銀子的事情!
姜沁雪真是本事大得很啊,難得她在宮中人緣這麼廣。
可是我也不會輕易地讓她頂了我的好處。
我抬起頭,看向沈貴妃,說:
「鍾尚宮年老眼睛也花了,可娘娘那件衣服出自奴婢之手,奴婢自然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
沈貴妃看向我,說:
「你又有什麼驚喜是本宮不知道的。」
我點點頭,接著說:
「不知娘娘發現沒有,那衣服不隻有袖口走了金線,奴婢將兩側的領口也埋了金線,白日裡看並不明顯,可夜裡邊拉開領口,燭火一照,便會發現裡側用金線勾勒的荷花。」
「當時上交的圖紙上並沒有這朵荷花,可奴婢素聞娘娘喜愛荷花,特在縫制的過程中,加了進去。」
「鍾尚宮隻見過圖紙,又是白日裡檢查的這身衣裳,自然沒有看出來。」
沈貴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恍然大悟道:
「難怪那日晚上皇上盯著本宮的胸前不放,原來竟是胸前繡了一朵荷花。你倒是心思精巧,深得本宮喜歡。」
沈貴妃和我高興了,但鍾尚宮和姜沁雪的臉色難看得很。
說罷,她看向鍾尚宮和姜沁雪,朗聲道:
「你二人聯手欺瞞本宮,本該狠狠地治你們的罪,可奈何本宮目前懷了孩子,見不得血腥,就罰你們半年的俸祿。」
我心中訝異,罰這麼輕?沈貴妃向來眼裡容不得沙子,這並不像她的作風。
難道真是因為肚中的龍胎嗎?
「你受了委屈,又能哄得本宮高興,自然少不了你的賞,往後便由你來負責縫制本宮的衣裳。」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隻能低頭謝恩。
直到出了宮門,姜沁雪才惡狠狠地走過來,說:
「那寢衣的料子分明讓沈貴妃動了怒氣,你到底向她說了什麼!才讓她這麼輕易地放過了你!」
「你又為沈貴妃做了什麼,才讓她不計較你欺上瞞下的罪過呢?」
我意有所指地說道,又說:
「欺上瞞下,沈貴妃願意放過你,可皇後娘娘治宮甚嚴,你若再來惹我,那別怪我將此事遞到皇後娘娘那去。」
「以後見到我,繞道走。」
姜沁雪立刻閉嘴,瞪了我一眼,跟著鍾尚宮走了。
至於說了些什麼嗎,這後宮女子,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爭寵而已。
8
我在縫制這寢衣之前,給皇後娘娘送過來縫補的寢衣,也繡了這麼一份,隻是繡的花樣是牡丹花,那料子也更好。
又跟沈貴妃說,皇上在皇後娘娘那邊歇息時,看到了那件寢衣,牡丹花綻放在裙擺下,皇上愛不釋手,連著好幾天都去了皇後宮內。
而這件衣服,宮裡邊隻此兩件,不會再有第三件出現。
織造局的作用,說大也不大,但各宮的娘娘都想籠絡了過去。
其一是因為織造局繡出的新衣服,哪位女子不喜歡。
其二便是,當今聖上頗愛點評娘娘們身上所穿的衣裳。
曾有一位娘娘,穿著一件粉嫩的衣裳侍寢,直接被皇上甩了臉子,直說:
「粉色嬌嫩,你如今幾歲了,讓織造局給你縫制些符合你這個年紀的衣裳。」
又有一位宮女,穿著碧色的衣裳,襯得人小家碧玉,清新脫俗,當場得了皇上的誇贊。
這些事情現在還在宮裡邊流傳著。
若是好好利用,織造局也能成為她們爭寵的工具。
而我現在又成了沈貴妃身邊的紅人。
即便我早有準備,可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舒妃娘娘身邊的紅杉找到了我。
「你是個聰明人,鍾尚宮是誰的人,你應該知道。」
我點了點頭。
我自然知道,鍾尚宮是沈貴妃的人,此前沈貴妃對那件事,輕輕放下,說明了鍾尚宮和姜沁雪是她的人。
隻是姜沁雪似乎與鍾尚宮的關系並不密切。
倒像和沈貴妃的關系更近些。
「李尚宮是舒妃娘娘的人,先前將那兩匹料子放進你的房間,她也參與了其中。」
這一層我也想到了,要說這後宮中,誰最得聖上的寵愛,那自然是沈貴妃,進宮短短幾年,就從貴人升到了貴妃,榮寵不斷,如今更是懷上了龍胎。
但舒妃剛生下小公主,近日也頗受聖上喜愛,隱隱有與沈貴妃平分秋色的勢頭。
「舒妃娘娘自然不願意見到沈貴妃那邊再添一份助力,早前見鍾尚宮收你為徒,以為你成了沈貴妃的人,沒想到倒讓姜沁雪躲在了幕後。」
紅杉抿了一口茶,又說道:
「舒妃娘娘知道,沈貴妃將她的衣裳都交給你負責了。」
接著便遞給我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雖然捂得嚴實,但那股刺鼻的味道還是傳了出來,是麝香。
「你找個機會,將此物縫進去。或者在燻衣的時候,在香粉中添加此物。」
「也不會有什麼傷害,隻是讓沈貴妃生產時,多吃些苦頭罷了。」
我倏地直視紅杉,舒妃這不是要讓沈貴妃吃苦頭,而是要這孩子生不下來!
沈貴妃懷胎,腰身一天天地變大,經常會將衣裳送到織造局來改腰身,我又專門負責此事。
而且織造局有個規矩,呈給嫔妃的衣裳,會用香粉燻染一遍,使得衣裳穿在身上沒有異味,走起路來香風陣陣。
那香粉是用多種珍貴的香料制成,香味撲鼻,足以蓋過麝香的味道。
舒妃是摸清了織造局的制衣的流程,準備得如此周全,真是好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