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沒錢修路,我大手一揮前前後後捐了九十萬。
後來我發現自己家離主路三十五米沒修,於是提議村委會把路修到自己家門口。
村長一聽樂了,「村裡的路是大家的,雖然他家捐了錢,可土地是公共資源,要講公平!」
「這是兩件事,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捐款就是沒有任何條件的自願行為,打著捐款的旗號滿足你個人的私欲,就不是捐款,是別有用心,另有所圖!」
路不能走的時候,他們和你談愛心,你捐完款後,他們又和你談公平。
他們要我再捐二十萬,才肯把路修到我家門口,並且讓我公開承諾以及和全村人賠禮道歉,說這次的特殊處理僅此一次,以後不會再有類似的要求。
我一聽也樂了,連夜找來施工隊,帶著鏟車挖掘機開進了村,把他們剛修好的路直接拆了。
1
Advertisement
我在外打拼三十多年,做成了身價上億的企業家。
事業穩定有兒子料理,女兒也出國留學。
於是我打算回村養老,陪陪家鄉七老八十的父母。
而且前幾年我在村裡投資的一百畝香梨今年大豐收,村長也等著我回去再談談農業投資,帶父老鄉親們再種點什麼的事情。
我開車帶著妻子,一路北上,一千三百多公裡,走了兩天。
我在想,三十年前我也是如此出來,三十年後我也要如此回家。
重走來時路,感慨頗多。
進了縣裡,相比於上次來,已經有了不小的變化。
這很不容易。
畢竟我們村偏遠,遠在山區,從前是出了名的貧困。
好不容易摘掉了貧困縣的帽子,又碰上了傳統行業最困難的時候。
我有心幫扶家鄉,早時候帶著全村科學養豬養羊,又找來全國各地的市場收購商打通銷路,賣出了點名聲後,前幾年又投資了一百畝的香梨,這下情況才好轉。
我前前後後投資了近千萬,賠了幾百萬,實際上到現在連本也沒賺回來。
但看著家鄉一點點變好,縣裡也裝上了路燈,修了馬路,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我就很知足了。
錢多錢少,我這個歲數已經不太看重這些。
村裡人聽說我回來,挨家挨戶都跑到村口迎接。
帶頭的村長更是殷勤的幫我開車門。
妻子熟稔的從包裡掏出紅包,熱絡的分給圍在我們身邊嘰嘰喳喳的村民。
一封紅包裝的是二百塊錢。
這是我們這的規矩。
縣裡五六個村子,要是誰家出了個出息的,回來的時候必要給來接待的村民們包紅包,也有圖個喜氣的意頭。
他們都包的五十一百,算我的出手最闊綽,每次都包的二百。
村長SS的抓著我的手,擠著滿臉褶子喜上眉梢,操著一口鄉音對我噓寒問暖:「聽你爸說你們這回是開車回來,一路上來真是辛苦吧?」
「咱們縣當年可就出了你這麼一個大學生啊!這十裡八鄉當數你最出息,別說十裡八鄉了,在省城了你也是數一數二的了,雖然不是當官的,但官商官商這不是一家的本事麼。」
「你這次回來了可算是不走了!這父老鄉親們吶,可都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你回來呢!」
我爸媽這個點都去打麻將耍牌了,眼下不在家,於是村長邀請我先去他家坐坐,順便要給我匯報今年收成的事情。
我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到了村長家,他立刻拿來洗好的梨招待我們,我們幾個坐著馬扎,剩下幾個來說事的村民都站著擠在院門口看熱鬧。
村長說,今年氣候好,是豐收年,香梨的價格更是好,品相好的能賣到七八塊一斤,金貴些的更是賣十五十六一斤的都有。
光是這一百畝地,村裡今年就掙了八十多萬。
八十多萬對於一個偏遠山區的小村來說,已經是幾百年沒見過的巨款了。
按照當初籤合同定下的百分比,我拿了十五萬的回扣。
村長拉著我的手連勝感謝,激動得都有些熱淚盈眶,「感謝感謝!雖說這十五萬對你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咱們村的村民啊,未來一整年都好過了呀!」
圍在院子裡的村民們也都連聲附和起來。
「是啊!咱們村有了你,可真是老祖宗燒高香了。」
「不說別的,聽說你要回來,我家裡專門留了隻肥羊沒S,就是等著你回來送你家的!」
村民們都掙了錢,我也很高興。
我和村長說,到時候今年再投資一百多萬種草莓,以後再種櫻桃,未來的規劃是把整個村往農莊方向發展,帶動旅遊業再轉型。
村長聽不懂所謂的農莊和旅遊,隻知道以後能賺大錢,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聊得正高興,感謝客套的村民們中突然傳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要我說整了半天不還是種地的嗎?當了一輩子農民了還在種地,今年秋收整個村子才掙了八十萬,你一個人就分走了十五萬!」
「都是大老板,隔壁村那家姓王的又是給村裡修路,又是帶村民們去鎮上的廠子,你除了會叫我們做農民還會幹啥?說是身家過億,也就給村裡裝過幾個路燈!」
2
此話一出,原本有說有笑的院子一下子就冷了起來。
我一瞧,說這話的人是張陌生的面孔,是個黃毛的半大小子。
偏偏這人還有幾分威懾力,他一開口,竟然沒一個人打岔反駁。
村長斜著眼睛窺探著我的臉色,沉默了片刻後,裝模作樣的斥責起那黃毛小子來,「胡說八道什麼!慣的你無法無天了!」
「這可是咱們村的大恩人,有你這臭小子說話的地方嗎!」
村長打著哈哈給我賠禮道歉,「不要見怪,這是我兒子,早早輟學去打工了,遊手好闲慣了,今年才被我喊回來跟著種香梨,你之前沒見過,按輩分該是喊你聲叔的。」
「他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這小子平常就愛胡言亂語的,甭搭理他。」
村長和我平輩,比我大個七八歲,他兒子確實是該喊我叔叔的。
不過他兒子這話擺明了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再看村長,說是賠禮道歉,可下一句話就接上了他兒子的話茬。
村長訕笑著又說:「你知道的,隔壁村和咱們村一直都不對付,這幾年他們村出了個王老板,今年大張旗鼓的回了村,又是修路又是蓋房子,還帶了不少人去省城的廠子,說是跟著他一起幹呢。」
「咱們村一直都是壓他們村一頭的,結果今年反倒是被人瞧不起了,你說說這,咱們村父老鄉親們的臉上哪裡過得去呀!」
有了他牽起話頭,擠在院子裡的村民們也都跟著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我們村和隔壁村一直都不太對付。
前不久那姓王的老板自掏腰包出了五十多萬給他們村修路,一路修到了主路。
而我們村沒錢修,這幾十年了都是一條土路坑坑窪窪,不僅車來了磕底盤,到了下雨天更是寸步難行。
何況種地種了半輩子了,當農民沒有出路。
隔壁村的人都被那王老板挑挑揀揀,帶去省城謀前程找發展去了。
我聽明白他們這是什麼意思了。
他們這第一是不願意再種香梨種地了,要我帶村裡人去我的企業裡發展。
第二是要我現在出錢給村裡修路,什麼基建綠化都得我來承包。
我當下就變了臉色。
我並不是在意這幾個錢。
但我主動給,和別人開口要是兩碼事。
我都到這個歲數了,大世面也都見差不多了,這輩子再怎麼努力頂點也就到這了,而回鄉養老隻是覺得村裡人更淳樸熱情,不比外面的爾虞我詐和油腔滑調。
怎麼村裡這幾年有了錢,反而沒有從前的感覺了。
淳樸和熱情隻停留在臉皮和嘴上,實則是阿諛奉承的鋪墊為了算計我讓我拿錢出來。
更何況,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說白了我們村都是做農民做了一輩子,文化見識都沒有多少,靠什麼去大城市發展立足?
我就算塞幾個人去企業裡,他們就算發達了有了出息,那村裡剩下的人又該如何。
先種地打出名聲發家致富,再去做果園採摘的農莊,這樣人人都有錢,人人都能富,這難道不是最好不過的嗎?
村長見我黑了臉,馬上又站出來喊那群村民們別嚼舌根。
他說:「你們一個個都跟著小勇胡說什麼!一口一個隔壁村,咱們村隻要跟著李文傑幹,以後咋還不比他們村好!」
「那路今年修不了就明年修,等大家都富裕起來,別說一條路了,直接修大馬路去國道上都不在話下!」
這件事到這裡隻是開了個頭。
我才在家裡待了一個多禮拜,村長又帶著他兒子和幾個村民登門拜訪了。
還是修路的事情。
村長衝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釋道:「沒辦法,村裡的路今年不修不成了,一個個都嚷嚷著要修路要修路的,村子裡哪有錢,我這隻好挨家挨戶的集資,看能籌出來多少。」
幾公裡的路,一千塊錢一米,一家出上幾千塊錢就夠了。
我爸問了一嘴,說現在籌了多少錢,最多的捐了多少。
村長很是為難,說道:「叔,現在總共才籌了兩萬不到,最多的給拿了五千。」
今年大豐收,賣豬賣羊又賣梨的,家家戶戶都賺了不少,一個個都喊著修路的,怎麼跑遍了才籌了兩萬?
我爸發了話:「文傑,你就出上幾十萬做大頭。」
「人不能忘本,當年你上大學村裡的鄉親們可沒少幫忙,眼下你既然賺了錢也要在村裡待,也是該回報家鄉,拿出點態度來!」
3
我沒吭聲。
原本幫扶家鄉的事情有我的心意,也沒少我爸的唾沫。
老人對宗族關系的感情很深,我理解。
但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不能隨隨便便就松口出錢。
人心是最看不明白的。
我要是輕易就同意了,倒叫別人覺得我好說話還錢多。
倒那個時候我才是真的成了冤大頭。
說不定村裡誰家這個病了那個痛了的,都要讓我給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