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紅,畢竟臉頰腫得老高,也白不了。
這時候他倒是硬氣起來了,轉過頭又口齒不清的問候起那群村民來。
他更是說:「當初你們也沒少罵人家!現在這會又扮起好人來了,什麼話都讓你們說完了!」
「是你們說他家為富不仁,是你們嫌人家出了六十五萬還少,叫我再去要,是你們罵了人家老子又罵了人家娘,是你們一口一個說要報復。」
「事事都沒少你們的份,現在怎麼都算到了我頭上,叫我一個人背鍋!」
10
事到如今,那群村民們就算聽懂了他說的話,現在也絕不會認下這個賬。
一時間群情激奮。
Advertisement
有罵的,有撿石子丟的,還有挽袖子抡胳膊一拳頭送他兩個烏眼青的。
還有放下臉面來找我賠禮道歉求情的。
「李老板,這路都修好了,現在又拆了,你這不是存心和村民們過不去嗎?都是一個村子的,何苦為難自家人呀!」
「是啊,從前我們聽了劉慶善胡說八道,被他豬油蒙了心,淨是幹了些糊塗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這事就這麼算了…」
「我家裡還有隻肥羊,專門給你留著的,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這種人,都是他們說,我也不敢言語,你今天上我家去,我好好招待你!」
「你看你出錢修路,現在又要挖路,這不是虧本的買賣嗎?何必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呢!」
……
聽來聽去,我心裡越聽越不是滋味。
不管他們怎麼求爺爺告奶奶、痛哭流涕又哭爹喊娘,我一個上午就把修好的路恢復了原樣。
不過比恢復原樣還差了些,路上的碎石砂礫比原先一個腳印一個腳印踏出來的土路難走許多。
這下好了,所有人都不吭聲了。
我出錢修路時,沒人提我半句好。
這下我把路挖了,他們又句句不離我的好,生怕惹的我不高興。
我實在想不通他們這是什麼腦回路。
給你飯吃你罵得六親不認,反而現在砸了你的飯碗你倒是贊不絕口。
我帶我爸媽搬出村子時,他們還挨個跑出來送,一個個殷勤熱絡問我們什麼時候再回來,什麼時候再種草莓,什麼時候找收購商收豬和羊。
回答他們的是一騎絕塵的車尾氣。
回去的第一件事,我就聯系人撤資了那一百畝香梨。
我找了律師和他們打交道。
律師說當時籤了合同,合同第幾條第幾條他們沒能履約,現在撤資,不僅要拿回來當時投的數額,更是讓他們賠償我企業的損失。
三百萬的賠償金從律師嘴裡雲淡風輕的說出來,那群村民們嚇得一個個癱軟在地。
三百萬落得他們頭上,他們才知道這從不是一個小數目。
村民們像沒頭蒼蠅一樣亂了套,一時間人心惶惶,走投無路的村民把村長推了出來。
他們說當初是村長和我籤的合同,所以這筆錢也應該由村長承擔。
村長當下就尖叫起來,一個勁的哭爹喊娘說自己沒錢,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賠不上就要吃官司。
我律師代我傳話:「我們這邊證據材料都是齊的,你想清楚了,賠不上就會告你非法吸收罪,或者經濟詐騙,至少十年,現在不賠,以後也要賠。」
律師一本正經,他根本經不住嚇。
欠我十六萬的那女人一聽,頓時樂了,「屎不拉到你頭上你不嫌髒,這下好了,直接喂你嘴裡了,你不咽也得咽!」
他當下就把當初吞了的四十萬拿了出來,又東拼西湊搭了十萬,四處哭爹喊娘才湊了個零頭。
他這回挨家挨戶給村民們磕頭下跪,借給他家錢度過這燃眉之急。
可沒人肯借。
哪怕他從前也是真心為村子辦過不少實事,哪怕他從前也對村民們掏心掏肺。
可他利用別人對他的深信不疑挑唆是非,現在這樣的下場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聽說開庭前,他還想再見我一次,說我們也算是打小一起長大的,穿過一條褲子,用過一個碗吃飯。
他和我講兄弟感情。
可我是身價上億的企業老總,他不過一個窮鄉僻壤偏遠山區的小小村長。
他有什麼資格來見我?
他判了八年,住了進去吃公家飯。
可他走了,村裡依舊也沒快活。
剛開始那群村民們還拍手叫著大快人心,可撤資之後豬狗牛羊香梨都沒了去處。
一聽我撤資,那些原本看著我面子的市場收購商,這總那董的也紛紛表示不再收。
因為本就是我找了人脈,按高於市場的價格收。
11
聽說南方市場的代表趙總還親自去了一趟,主要也是談撤資和賠償的事情。
趙總去的時候,那群村民們以為是來談合作,高興的不行,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誰知一聽說趙總撤資,而原本定好的投資計劃,也全部取消撤離。
村民們這又都傻了眼。
沒了說好的投資計劃,村子說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也毫不誇張。
他們知道趙總的來頭不小,不敢明著作對,可一個個也都是不幹了,七嘴八舌有人埋怨的,也有人賣慘求情的。
沒了我,趙總連半個眼神都懶得分給他們。
趙總直言:「你們村從摘掉貧困縣的帽子,又到現在家家戶戶都吃得腦袋圓肚子滿的,以為都是你們自己的功勞?」
「沒了人帶你們科養,也沒人給你們疏通市場,更沒了人提你們說好話,你們的豬羊憑什麼要我們這麼高的價格收,又憑什麼一個窮鄉僻壤拉來那麼多人投資?」
「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不人道,說的就是你們這種人!」
趙總知道內情,算是為我仗義執言,打抱不平。
那群村民們愣神,反應過來又都白著臉不敢再言語。
眼下他們得罪了我,又沒了收購商賣他們人情,他們在村裡大鬧了好一通,每家每戶日日都雞犬不寧的。
可他們鬧了半天連我的鞋都見不上。
第二年,村裡的豬羊和香梨還能按市場價賣。
可第三年,按市場價就賣不出去了,價格是低到離譜,賤到不能再賤的賤賣。
如此價格,可依舊有一半香梨爛在地裡,豬羊也是老的老。
又過了半年,他們就幹不下去了,抡鋤頭養活不了家裡人,也填不飽肚子,該去打工的打工,該去受苦的受苦。
他們瞧不上用半自動的機械種地,那就去出賣自己的廉價勞動力,搬磚糊水泥。
我們村又回到了從前, 人人都窮。
算不上揭不開鍋,但是如何吃飽飯又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難題。
隔壁村的村長聽說我們村出了這種事, 有意向我拋出橄欖枝, 和我談合作。
我思來想去覺得農業投資這方面差不多理清了門路, 索性就和他籤了。
隔壁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發展, 種了香梨種草莓, 更是培育出了又大又甜的櫻桃。
一到了成熟的時節, 隔壁村打著農莊採摘的旗號, 招攬了一大批遊客。
線下發展的不錯,線上的發展更是好。
他們找了人直播帶貨,一次直播隻賣一隻豬。
半散養的純糧黑豬, 自然生長 12 個月以上, 價格貴但東西好, 供不應求,開播不到一個小時就能賣光。
原本按照合同, 我拿得分紅並不多。
但他們村的村長很是感謝我, 主動提了我的分紅,逢年過節託人送些煙酒不說,更是要在村裡給我立塊功德碑。
每次回隔壁村視察情況,村民們都夾道歡迎。
妻子遞出的紅包, 村民們更是一個都不要。
村長拉著我的手, 紅了眼眶, 嘴裡止不住的感謝:「有您帶著大家才能有今天, 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
從前是我們村帶頭帶著整個縣發展,現在成了隔壁村。
我有心幫扶家鄉,早時候帶著全村科學養豬養羊,又找來全國各地的市場收購商打通銷路,賣出了點名聲後,前幾年又投資了一百畝的香梨,這下情況才好轉。
「少平」而我們村的人隻能眼巴巴看著,縮在牆角裡眼紅說闲話。
隔壁村更是被評為了全省農村發展的優秀代表, 而我也被評了知名鄉鎮企業家。
很多記者更是慕名來企業裡採訪, 我也受邀參加了不少訪談節目。
之前在我們村虧下的錢, 盡數都賺了回來,遠超數倍。
企業的股價一路飆升,農業投資也越做越好。
我給許多貧困山區捐了小學, 捐了錢修馬路,有意把農業投資做到全國。
讓更多的孩子能走出大山,也讓更多有能力的人回報家鄉大展宏圖。
幾年過去, 隔壁村蒸蒸日上,我們村保持原樣。
他們不再說我昧良心忘本,而是異口同聲說這都是報應。
我從不在意這些, 不管這些話難聽還是好聽, 它們插上翅膀也飛不出那片偏遠的村莊。
既然好壞都要挨罵, 那我隻要成全我自己。
行業峰會的時候,我受邀參加。
一時間想起過去,不由得感慨良多。
從遠處看, 每個人都顯得特別善良。
平行的兩隻眼睛, 卻從不平等看人,長在左右的兩隻耳朵,卻總聽一面之詞, 隻有一張嘴,卻能說出兩面話。
少年時嘰嘰喳喳的麻雀,就還活在少年時吧。
(完)